长篇小说《命运的漩涡》连载67

苦行僧

68孩子过满月的这天，少飞几个人早早的就张罗着，这次是在政军家待客。又深又长的院子里，桌子一字儿排开，一直摆到了后院的土门哪里。春芳的娘家人满满当当的坐了两个三轮车。人们的喜悦之情让这个以前空寂的院子里弥漫着久违了的欢笑声。

晚上的时候，少飞将自己想离开灵泉的事情告诉了政军和高强。政军说你这是要做什么，不就是一个胡振初吗，不就是一个胡蝶吗。你还不至于因为这个而放弃了弟兄们多年来的交情吧。

郭强也表示反对。这些年来，你在灵泉县，环境也熟悉了，人也熟悉了，想干个什么事情，有弟兄们的关照着，总比你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强吧。再说现在灵泉也跟着外面的世界一起处在一个发展时期，为什么就要舍近求远，给自己找苦受呢？不管哥几个怎么劝说，少飞还是那句话，离开灵泉。

“想好去哪儿了吗？”政军见他去心已定，也不再劝了。少飞说现在还没有目标。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离开灵泉。

眼见留不住少飞，郭强说要不将这半年来的红利分了。少飞说他不要，这里面全是你和政军的功劳，我不好意思拿这份钱。政军说这是当初决定的，三人的生意谁也不能拉下。少飞坚决说不要。郭强见少飞执意不要就说“那行，你的这份我和政军先给你放在这里，等你需要的时候我们再给你。”

少飞说了一声随便你们怎么处理之后就不再言语了。

从政军家回到拥军家，拥军两口子正在看电视。林帆和林琳已经上床睡觉了。见少飞进来，拥军拿出了一瓶酒，让少飞拿了两只酒杯。

“白天在西头没有喝好，咱哥俩再喝点。”爱云见拥军又要喝酒，就劝着少飞说，你拥军哥喝的差不多了，不要再喝了。拥军不管爱云反对，自己走到后院，拿了一块牛肉，让少飞切了一盘。算是下酒菜。俩人对酌起来。

“我知道兄弟最近心情郁闷，老哥也算是给兄弟你解解闷吧。来。干一个。”拥军端起酒杯，看见少飞的脸色有点沉重，觉得有点蹊跷。

“怎么，又什么心事？”

“拥军哥，我想离开灵泉，到外面的世界里去闯一闯。”

“你要离开？”拥军眯缝着的眼睛突然睁大了。

“在哥这干的不愉快？还是我和你嫂子那里做的对不住兄弟你？”

“不是不是。拥军哥，你和嫂子对我像政军一样的好。这没得说。我是想着，这树挪死人挪活，我想换一个环境。这些年来，我几乎一直没有离开过灵泉。感觉我在这里的能量已经发挥的差不多了。我想着到一个新环境，让自己增加一些社会阅历。”

爱云见少飞说出了要离开灵泉县，也跟着插进了话。

“不就是一个媳妇的事情吗。也不至于让你这样灰心丧气的。嫂子给你再找一个。”少飞说那不是一回事。上次胡振初带着警察来村子里找人的事情让他在村子里一下子就抬不起头。觉得自己干了一件不光彩的事情。所以他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

拥军说这件事情的责任不怪你。只是你遇到了一个没有人性的胡振初。

“这一切对于年轻的你来说没有什么，一切也没有你少飞想象的那么严重。”尽管拥军和爱云好言相劝，但是少飞离开的心已经不可更改。夫妻俩见事已至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少飞，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如果不行，还希望他再回到这里来。少飞说他要是真的在外面混不下去，就会再回来的。

当晚，爱云给少飞结了工钱。并一再叮嘱出去闯荡要照顾好自己。

第二天，少飞跟拥军两口子，政军的老母亲，以及春芳郭强他们道了别。背起一个黄色的帆布包离开了白家塬村。

出了白家塬，少飞又一次来到了东塬。这些年来，每当他在生活中遇到让他烦恼的事情，他都会来到这里，向长眠于地下的娜娜倾诉一番。而这一次，又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一次。

经过一个多月的繁忙而又紧张的工作，少鹏的房子已经建好。前院一色蓝汪汪的钢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后院一字排开的三间平房取代了昔日的那两间破屋。秀英将中间的过道改成客厅。东边是卧室。西边是留给甜甜长大后住的房子。在甜甜房子的北边，改了一个独立的小厨房。重新安装的融铁炉矗立在大门口东边。一切准备就绪，等待着春雷一声。

就在少鹏等待着春雷一响的时候，在渭水市的火车站上，少飞搭上了东去的列车，他要去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梦想。

……

第 四　十 章

　　东海之滨，苏北重镇盐城，流火的七月让人们酷热难耐。中午时分，人们大多蜷缩在筒子楼里。上班的人们不得不带着太阳帽，胳膊上套着防晒护袖，骑着单车行进在刚刚铺上柏油的马路上。

　　郊外，新插的水稻因为持续的干旱,叶稍儿已经有些发黄，池塘里的青蛙也不再鸣叫，一头水牛将整个身子沉在水中，只留下小半个脑袋浮在池塘的水面上，又长又弯的牛角上落了一只疲倦的蜻蜓。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腥咸的海水味道。缓缓而流的河道中，不时的有几艘摇橹船，偶尔有一两艘挂桨机船在隆隆的发动机声中，吐着黑色的烟雾疾驰而过。船舷已经接近了水面。老远望去，船上的货物就像一座小山一样在河面上慢慢地移动着。船尾的汉子赤裸着黝黑的上身，坐在柴油发动机旁，用脚踩在用铁棍焊接的船舵上把握着方向。他嘴里叼了根烟卷，眼睛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前方。

　　这是一条缠绕着这座城市的小洋河的支流。河道像一条蜿蜒的蛇一样从城市中心地段绕了个圈，在另一处汇合了。横跨河道的桥头坐着一个人，他有气无力的低着头，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眼睛却像贼一样向桥的两端瞄着。用手指抠过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一道汗渍痕迹。在他的屁股下面，坐着一个黄色的帆布包。包里是一件粗布红格子床单，还有一件灰色的夹克。脊背上，浸透过衣服的汗渍像是一幅世界地图印在背上。这时，一个路人扔了一个刚刚吃完的苹果把儿，落在他不远的地方。这个人用机警的眼睛四下瞅瞅，趁着没有人注意，就迅速的站起来，猫着个腰身，飞快的从地上捡起了苹果把儿，顾不上擦拭上面的沙土，直接送进了嘴里，甩开腮帮子咀嚼起来。

　　他就是少飞。你所熟悉的少飞，我所熟悉的那个少飞。

　　从拥军家出来，少飞又去了一次东塬。在即将只身闯荡世界之前，他还是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娜娜。自从来到奉先县，在他所认识的未婚女子当中，再也没有这个女孩对他是那么的痴情和真诚了。自从娜娜去世之后，每当遇到挫折之后，这里都会成为他寻找安慰的地方。那天，他告诉娜娜，他要远行了。但是他连目的地都不知道在哪儿，他只是知道自己要远行了。

那天晚上，少飞趁着夜色，步行了几十公里夜路，天亮的时候他才搭乘上去渭水的公共汽车。当他来到渭水火车站的时候，他有些迷茫了。

　　我这是要亡命天涯？还是要进行一次远征？少飞在内心问着自己。其实这两个问题在形式上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只是少飞明白，如果是亡命天涯的话，那么这里将不会再有什么值得他牵挂的了。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这里是他牵挂的根，这里有哥哥少鹏，这里有娜娜，尽管娜娜已经香消玉殒，然而在他的心里，那是一处谁也无法占领的净土。

　　在渭水火车站，犹豫不决的少飞被一个问题困扰着。我这是要去哪里？我将走向何处？现在的少飞如同飘零在大海上的浮萍，命运没有操纵在自己手中。

　　“师傅，请问火车一直往东走，走到哪里就不能继续往前走了？”隔着售票窗口，少飞问里面的售票员。

　　“终点到了连云港，就没有办法继续往东走了。”

　　“那行，给我买一张连云港的票。”少飞问了票价，从牛仔裤子口袋中掏出一张绿中泛黄的五十元大钞递了进去。很快，几张纸币夹裹一张一寸见方的纸卡式火车票从窗口里递了出来。少飞看了看，火车是十一点四十左右的，现在时间还早，他就在火车站周围四处闲转着。

这对少飞来说，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远征。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走的这么远。上了火车之后，少飞找了一个靠近窗户的座位坐了下来。尽管是盛夏，但是疾驰的列车窗口还是不时地涌进来带有凉意的风。出了潼关，列车进入中原地界。所过之处，大多都是以前少飞在书中看到的地名。洛阳、郑州，商丘，砀山和徐州，列车从中午跑近黄昏，穿过一个漫长而又让少飞激情澎湃的长夜。天亮时分，列车已经过了徐州。大概是以前看过三国演义连环画的缘故吧，少飞的记忆中出现了连环画中三让徐州的故事。陶谦三让徐州与刘备，刘备屡次谢绝，陶谦的谦恭和刘备的仁义在少飞的心中留下了不灭的记忆。如今，他与这个历经数千年历史风云转换的城市就在眼前，望着充满了历史的厚重和神秘，少飞的心中多少带有一丝的遗憾。

中午时分，列车到达目的地连云港。从下火车的那一刻起，少飞便被这苏北的景色深深吸引。连云港悠久的历史文化和独特的文化底蕴，在吴承恩的笔下生出了大圣孙悟空。如今的花果山常年云雾缭绕，天浆甘露，璇霄丹阙。山拔地参天,直上青云,仰头一看，白云举手之间。从玉女峰向下眺望，只见一片翠绿绕着水色，让人心旷神怡，充满了无限的向往，远眺绿油油的稻田，阡陌之间游动着几个忙碌的身影。夹杂着海腥味的空气让少飞顿感一股别样的清新。

初来乍到，清新的城市让少飞耳目一新，神清气爽。不过，他不是逍遥闲散的游人，他要在这里寻找可以生根的土壤。

根据以往的经验，少飞在连云港火车站附近的市场转了一圈。还没有等他转完，又闷又热的天气让久居西北干燥气候的少飞挥汗如雨。潮湿的空气让人感到闷热难耐。带有海腥的空气让少飞感到浑身不适。也许是人生地不熟的缘故，在市场上转完两圈之后，他就对这个城市没有了兴趣。在这里逗留了几个小时之后，少飞决定继续南下，寻找一处更适合他立足的地方。

历经昼夜的颠簸，少飞感到腹中饥肠辘辘，于是就想找点东西填补一下咕咕作响的肚子，可是绕来绕去，少飞也没有找到可口的食物。由于这里紧邻黄海，生活习惯与西北有着很大差异。这里没有他喜欢吃的烧饼夹肉，也没有可以让他吃的大汗淋漓的羊肉泡馍，于是少飞只好在街头买了几根油条和馒头充饥。这里的馒头不像关中的馒头，更无法与灵泉的椽头馍相比。这里的馒头里面参杂着糖或者其他甜味，这让少飞难以适应。不过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加上还要赶路，少飞胡乱将就了一顿之后，又踏上了南下的征程。

从连云港出发，一路南下，经灌云、过响水，阜宁建湖都被甩在了身后。等到到了盐城，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分了。

一路之上，少飞无暇欣赏有着湿地之都的苏北水乡风景。车窗外一个个带有鲜明苏北特色的村庄只是成为少飞沉思时的烟云浮华。现在坐在车上的他在思考他的下一个目的地。盐城，这个从来没有进入少飞脑海的城市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到了那里，他能不能找到安身之处？身上仅有的二十多块钱，能让他在那个未知的城市存活多久？怎样才能找到自己立足之地？一路之上，少飞的思想在急速的运转着。

下车之后，少飞又一次茫然的伫立在这个陌生而又充满了新奇的城市。借着初上的华灯，他环视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必须先住下来再说，夜幕中的东西往往是捉摸不透的，还是要等到明天去问问哪里可以做工。当晚，少飞在一个狭窄的巷道里找了一家私人旅社，支付了八元的住宿费之后再次来到街上。一天的舟车劳顿已经让他感到饥肠辘辘。

晚上，街道上纳凉的人很多。鲜有的几个临时吃食点上，五毛钱一小碗的水煮田螺外加一碗米饭，总算是让咕咕乱叫的肚子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少飞早早的起了床，他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尽快找到可以干活的地方。当阳光照射在眼前这个陌生城市的时候，少飞来到一个正在搬运货物的挂桨机船跟前。由于语言上的障碍，少飞连续说了四五遍之后，一个正在担运砂石的人才明白了他想找工作的意思。当他听明白了少飞的意思之后摆了摆手，这里暂时不需要干活的人，少飞失望的离开了那里。顺着河边的一个坡道，少飞又绕了一点路，来到另外一家，同样，他被拒绝了。无奈之下他沿着河道，漫无目的的走着。转了大半天，他还是没有找到要人的地方。

　　政军给孩子过满月的这天，少飞几个人早早的就张罗着，这次是在政军家待客。又深又长的院子里，桌子一字儿排开，一直摆到了后院的土门哪里。春芳的娘家人满满当当的坐了两个三轮车。人们的喜悦之情让这个以前空寂的院子里弥漫着久违了的欢笑声。

晚上的时候，少飞将自己想离开灵泉的事情告诉了政军和高强。政军说你这是要做什么，不就是一个胡振初吗，不就是一个胡蝶吗。你还不至于因为这个而放弃了弟兄们多年来的交情吧。

郭强也表示反对。这些年来，你在灵泉县，环境也熟悉了，人也熟悉了，想干个什么事情，有弟兄们的关照着，总比你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强吧。再说现在灵泉也跟着外面的世界一起处在一个发展时期，为什么就要舍近求远，给自己找苦受呢？不管哥几个怎么劝说，少飞还是那句话，离开灵泉。

“想好去哪儿了吗？”政军见他去心已定，也不再劝了。少飞说现在还没有目标。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离开灵泉。

眼见留不住少飞，郭强说要不将这半年来的红利分了。少飞说他不要，这里面全是你和政军的功劳，我不好意思拿这份钱。政军说这是当初决定的，三人的生意谁也不能拉下。少飞坚决说不要。郭强见少飞执意不要就说“那行，你的这份我和政军先给你放在这里，等你需要的时候我们再给你。”

少飞说了一声随便你们怎么处理之后就不再言语了。

从政军家回到拥军家，拥军两口子正在看电视。林帆和林琳已经上床睡觉了。见少飞进来，拥军拿出了一瓶酒，让少飞拿了两只酒杯。

“白天在西头没有喝好，咱哥俩再喝点。”爱云见拥军又要喝酒，就劝着少飞说，你拥军哥喝的差不多了，不要再喝了。拥军不管爱云反对，自己走到后院，拿了一块牛肉，让少飞切了一盘。算是下酒菜。俩人对酌起来。

“我知道兄弟最近心情郁闷，老哥也算是给兄弟你解解闷吧。来。干一个。”拥军端起酒杯，看见少飞的脸色有点沉重，觉得有点蹊跷。

“怎么，又什么心事？”

“拥军哥，我想离开灵泉，到外面的世界里去闯一闯。”

“你要离开？”拥军眯缝着的眼睛突然睁大了。

“在哥这干的不愉快？还是我和你嫂子那里做的对不住兄弟你？”

“不是不是。拥军哥，你和嫂子对我像政军一样的好。这没得说。我是想着，这树挪死人挪活，我想换一个环境。这些年来，我几乎一直没有离开过灵泉。感觉我在这里的能量已经发挥的差不多了。我想着到一个新环境，让自己增加一些社会阅历。”

爱云见少飞说出了要离开灵泉县，也跟着插进了话。

“不就是一个媳妇的事情吗。也不至于让你这样灰心丧气的。嫂子给你再找一个。”少飞说那不是一回事。上次胡振初带着警察来村子里找人的事情让他在村子里一下子就抬不起头。觉得自己干了一件不光彩的事情。所以他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

拥军说这件事情的责任不怪你。只是你遇到了一个没有人性的胡振初。

“这一切对于年轻的你来说没有什么，一切也没有你少飞想象的那么严重。”尽管拥军和爱云好言相劝，但是少飞离开的心已经不可更改。夫妻俩见事已至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少飞，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如果不行，还希望他再回到这里来。少飞说他要是真的在外面混不下去，就会再回来的。

当晚，爱云给少飞结了工钱。并一再叮嘱出去闯荡要照顾好自己。

第二天，少飞跟拥军两口子，政军的老母亲，以及春芳郭强他们道了别。背起一个黄色的帆布包离开了白家塬村。

出了白家塬，少飞又一次来到了东塬。这些年来，每当他在生活中遇到让他烦恼的事情，他都会来到这里，向长眠于地下的娜娜倾诉一番。而这一次，又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一次。

经过一个多月的繁忙而又紧张的工作，少鹏的房子已经建好。前院一色蓝汪汪的钢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后院一字排开的三间平房取代了昔日的那两间破屋。秀英将中间的过道改成客厅。东边是卧室。西边是留给甜甜长大后住的房子。在甜甜房子的北边，改了一个独立的小厨房。重新安装的融铁炉矗立在大门口东边。一切准备就绪，等待着春雷一声。

就在少鹏等待着春雷一响的时候，在渭水市的火车站上，少飞搭上了东去的列车，他要去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梦想。

……

第 四　十 章

　　东海之滨，苏北重镇盐城，流火的七月让人们酷热难耐。中午时分，人们大多蜷缩在筒子楼里。上班的人们不得不带着太阳帽，胳膊上套着防晒护袖，骑着单车行进在刚刚铺上柏油的马路上。

　　郊外，新插的水稻因为持续的干旱,叶稍儿已经有些发黄，池塘里的青蛙也不再鸣叫，一头水牛将整个身子沉在水中，只留下小半个脑袋浮在池塘的水面上，又长又弯的牛角上落了一只疲倦的蜻蜓。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腥咸的海水味道。缓缓而流的河道中，不时的有几艘摇橹船，偶尔有一两艘挂桨机船在隆隆的发动机声中，吐着黑色的烟雾疾驰而过。船舷已经接近了水面。老远望去，船上的货物就像一座小山一样在河面上慢慢地移动着。船尾的汉子赤裸着黝黑的上身，坐在柴油发动机旁，用脚踩在用铁棍焊接的船舵上把握着方向。他嘴里叼了根烟卷，眼睛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前方。

　　这是一条缠绕着这座城市的小洋河的支流。河道像一条蜿蜒的蛇一样从城市中心地段绕了个圈，在另一处汇合了。横跨河道的桥头坐着一个人，他有气无力的低着头，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眼睛却像贼一样向桥的两端瞄着。用手指抠过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一道汗渍痕迹。在他的屁股下面，坐着一个黄色的帆布包。包里是一件粗布红格子床单，还有一件灰色的夹克。脊背上，浸透过衣服的汗渍像是一幅世界地图印在背上。这时，一个路人扔了一个刚刚吃完的苹果把儿，落在他不远的地方。这个人用机警的眼睛四下瞅瞅，趁着没有人注意，就迅速的站起来，猫着个腰身，飞快的从地上捡起了苹果把儿，顾不上擦拭上面的沙土，直接送进了嘴里，甩开腮帮子咀嚼起来。

　　他就是少飞。你所熟悉的少飞，我所熟悉的那个少飞。

　　从拥军家出来，少飞又去了一次东塬。在即将只身闯荡世界之前，他还是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娜娜。自从来到奉先县，在他所认识的未婚女子当中，再也没有这个女孩对他是那么的痴情和真诚了。自从娜娜去世之后，每当遇到挫折之后，这里都会成为他寻找安慰的地方。那天，他告诉娜娜，他要远行了。但是他连目的地都不知道在哪儿，他只是知道自己要远行了。

那天晚上，少飞趁着夜色，步行了几十公里夜路，天亮的时候他才搭乘上去渭水的公共汽车。当他来到渭水火车站的时候，他有些迷茫了。

　　我这是要亡命天涯？还是要进行一次远征？少飞在内心问着自己。其实这两个问题在形式上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只是少飞明白，如果是亡命天涯的话，那么这里将不会再有什么值得他牵挂的了。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这里是他牵挂的根，这里有哥哥少鹏，这里有娜娜，尽管娜娜已经香消玉殒，然而在他的心里，那是一处谁也无法占领的净土。

　　在渭水火车站，犹豫不决的少飞被一个问题困扰着。我这是要去哪里？我将走向何处？现在的少飞如同飘零在大海上的浮萍，命运没有操纵在自己手中。

　　“师傅，请问火车一直往东走，走到哪里就不能继续往前走了？”隔着售票窗口，少飞问里面的售票员。

　　“终点到了连云港，就没有办法继续往东走了。”

　　“那行，给我买一张连云港的票。”少飞问了票价，从牛仔裤子口袋中掏出一张绿中泛黄的五十元大钞递了进去。很快，几张纸币夹裹一张一寸见方的纸卡式火车票从窗口里递了出来。少飞看了看，火车是十一点四十左右的，现在时间还早，他就在火车站周围四处闲转着。

这对少飞来说，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远征。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走的这么远。上了火车之后，少飞找了一个靠近窗户的座位坐了下来。尽管是盛夏，但是疾驰的列车窗口还是不时地涌进来带有凉意的风。出了潼关，列车进入中原地界。所过之处，大多都是以前少飞在书中看到的地名。洛阳、郑州，商丘，砀山和徐州，列车从中午跑近黄昏，穿过一个漫长而又让少飞激情澎湃的长夜。天亮时分，列车已经过了徐州。大概是以前看过三国演义连环画的缘故吧，少飞的记忆中出现了连环画中三让徐州的故事。陶谦三让徐州与刘备，刘备屡次谢绝，陶谦的谦恭和刘备的仁义在少飞的心中留下了不灭的记忆。如今，他与这个历经数千年历史风云转换的城市就在眼前，望着充满了历史的厚重和神秘，少飞的心中多少带有一丝的遗憾。

中午时分，列车到达目的地连云港。从下火车的那一刻起，少飞便被这苏北的景色深深吸引。连云港悠久的历史文化和独特的文化底蕴，在吴承恩的笔下生出了大圣孙悟空。如今的花果山常年云雾缭绕，天浆甘露，璇霄丹阙。山拔地参天,直上青云,仰头一看，白云举手之间。从玉女峰向下眺望，只见一片翠绿绕着水色，让人心旷神怡，充满了无限的向往，远眺绿油油的稻田，阡陌之间游动着几个忙碌的身影。夹杂着海腥味的空气让少飞顿感一股别样的清新。

初来乍到，清新的城市让少飞耳目一新，神清气爽。不过，他不是逍遥闲散的游人，他要在这里寻找可以生根的土壤。

根据以往的经验，少飞在连云港火车站附近的市场转了一圈。还没有等他转完，又闷又热的天气让久居西北干燥气候的少飞挥汗如雨。潮湿的空气让人感到闷热难耐。带有海腥的空气让少飞感到浑身不适。也许是人生地不熟的缘故，在市场上转完两圈之后，他就对这个城市没有了兴趣。在这里逗留了几个小时之后，少飞决定继续南下，寻找一处更适合他立足的地方。

历经昼夜的颠簸，少飞感到腹中饥肠辘辘，于是就想找点东西填补一下咕咕作响的肚子，可是绕来绕去，少飞也没有找到可口的食物。由于这里紧邻黄海，生活习惯与西北有着很大差异。这里没有他喜欢吃的烧饼夹肉，也没有可以让他吃的大汗淋漓的羊肉泡馍，于是少飞只好在街头买了几根油条和馒头充饥。这里的馒头不像关中的馒头，更无法与灵泉的椽头馍相比。这里的馒头里面参杂着糖或者其他甜味，这让少飞难以适应。不过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加上还要赶路，少飞胡乱将就了一顿之后，又踏上了南下的征程。

从连云港出发，一路南下，经灌云、过响水，阜宁建湖都被甩在了身后。等到到了盐城，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分了。

一路之上，少飞无暇欣赏有着湿地之都的苏北水乡风景。车窗外一个个带有鲜明苏北特色的村庄只是成为少飞沉思时的烟云浮华。现在坐在车上的他在思考他的下一个目的地。盐城，这个从来没有进入少飞脑海的城市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到了那里，他能不能找到安身之处？身上仅有的二十多块钱，能让他在那个未知的城市存活多久？怎样才能找到自己立足之地？一路之上，少飞的思想在急速的运转着。

下车之后，少飞又一次茫然的伫立在这个陌生而又充满了新奇的城市。借着初上的华灯，他环视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必须先住下来再说，夜幕中的东西往往是捉摸不透的，还是要等到明天去问问哪里可以做工。当晚，少飞在一个狭窄的巷道里找了一家私人旅社，支付了八元的住宿费之后再次来到街上。一天的舟车劳顿已经让他感到饥肠辘辘。

晚上，街道上纳凉的人很多。鲜有的几个临时吃食点上，五毛钱一小碗的水煮田螺外加一碗米饭，总算是让咕咕乱叫的肚子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少飞早早的起了床，他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尽快找到可以干活的地方。当阳光照射在眼前这个陌生城市的时候，少飞来到一个正在搬运货物的挂桨机船跟前。由于语言上的障碍，少飞连续说了四五遍之后，一个正在担运砂石的人才明白了他想找工作的意思。当他听明白了少飞的意思之后摆了摆手，这里暂时不需要干活的人，少飞失望的离开了那里。顺着河边的一个坡道，少飞又绕了一点路，来到另外一家，同样，他被拒绝了。无奈之下他沿着河道，漫无目的的走着。转了大半天，他还是没有找到要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