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九日山名碑名刻（1）～苏才翁题刻

泉州大师兄（时光鲤舍客栈）

2023年国家文物局印发了《第一批古代名碑名刻文物名录》，包含古代碑刻、摩崖石刻等文物共计1658通（方），刻成年代从战国至清，文字种类包含汉文、藏文、蒙文、满文、维吾尔文等20种，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均有分布，保管、收藏在323处文物保护单位和221家文物收藏单位。九日山摩崖石刻共六方入列，分别是【才翁“高士峰”题刻】、【陈洪进镌造石佛纪事石刻】、【马负书九日山山名石刻】、淳熙年间的【司马伋等祈风石刻】【林枅等祈风石刻】【虞仲房等祈风石刻】。 九日山西峰，又称“高士峰”，因唐代著名诗人秦系曾隐居结庐于此二十五年而得名。后人屡建“秦君亭”，“三贤祠”，“四贤祠”，予以纪念。秦系，字公绪，自号东海钓客、南安居士，浙江绍兴人，唐朝时期处士、诗人。安史之乱时，避难于剡溪。大历五年，得到北都留守薛兼训推荐，出任太子右卫率府仓曹参军，没有就任。后客居泉州南安，结庐九日山中，自号南安居士。穴石为砚，注解《老子》，终年不出。西峰秦君亭前有一大崖石，上竖书篆体“高士峰”三大字，落款才翁。才翁，即宋初书法大家苏舜元，“高士峰”三字应是苏舜元任福建路提刑时游玩九日山所题留，时间应为庆历六年至八年间。苏舜元于庆历六年（1046年）出任福建路提刑，史载“出为荆南路提点刑狱，未行，易福建路”，八年（1048年）擢尚书祠部员外郎，移京西提刑，又移河东提刑。（提刑是提点刑狱公事的简称，宋代始设立，置于各路。主管所属各州司法、刑狱和监察地方官吏并劝课农桑。）他在福州时，他看到坊间百姓生活用水不便，为方便城内百姓就近取水，遂组织人力择地挖掘十二口水井，后人称之为“苏公井”，其事迹一直流传至今，传为美谈。苏舜元留世书法作品不多，这方碑刻尤其珍贵，恭列中国《第一批古代名碑名刻文物》理所当然。 苏舜元，初字叔才，后改字才翁，四川梓州铜山人（今德阳）。苏舜元的政治背景极深。他的爷爷是宋太宗太平兴国五年（980年）庚辰科状元（宋代四川第一位状元）、收藏家苏易简，他的外祖父是真宗朝的名相王旦。他和弟弟苏舜钦都是北宋前中期非常有名的文艺才子，书法和文采都非常好，哥哥更有名于书法，而弟弟则更有名于文学。苏舜元兄弟和爷爷苏易简祖孙三人被后人称为“铜山三苏”，以有别于同时代也著名的“眉山三苏”和“芦山三苏”。 苏舜元、苏舜钦兄弟的书法渊源及风格在当时颇有影响。苏氏兄弟祖父苏易简乃北宋初期名臣，诗文有名，著有《文房四谱》；其父苏耆又精于鉴赏历代名人字画，苏家两代累积丰富，典藏惊人，除了怀素《自叙帖》外，还有王羲之《雪晴帖》《兰亭燕集序》、颜真卿《乞米帖》、王献之《十二月贴》、《兰亭》三本、《杨凝式帖》、《贺八清鉴》、巨然山水、怀素《千文》等等中国书画史重量级作品。如此丰富的历代名家书法作品收藏，足以给苏氏兄弟提供精良的书帖，供他们临摹。对苏舜元兄弟书法的熏陶非常人可等同。《钦定四库全书，宋史卷》四百四十二载：“舜元，字才翁，为人精悍任气节，为歌诗亦豪健，尤善草书，舜钦不能及。”《宣和书谱》载：“舜元，善篆隶，亦工草字，书名与舜钦相先后，盖是下笔处同一关纽也。”苏东坡在给苏舜元的草书写的题跋里说到:“才翁草书真迹，当为历世之宝。”中年之后的黄庭坚开始懂得苏舜元书法里“清劲老健”的意味，他写道：“余学草书三十余年，初以周越为师，故二十年来抖擞俗气不脱；晚得苏才翁子美书观之，乃得古人笔意。”他直言：“近时士大夫罕得古法，但弄笔左右缠绕……不知蝌蚪篆隶同法同意……唯张长史、永州狂僧怀素及余三人悟此法可。苏才翁有悟处而不能尽其宗趣，其余碌碌耳”。黄庭坚《跋蔡君谟帖》载：蔡君谟行书简札，甚秀丽可爱，至于作草书，自云得苏才翁屋漏法，今人不解。近见陈懒散草书数纸，乃真得才翁笔意。陆游在宁德为官时，不期而遇苏舜元手迹，这让他兴奋不已，如获至宝。他在《老学庵笔记》里说：“予为福州宁德县主簿，入郡，过罗源县走马岭，见荆棘中有崖石，刻‘树石’二大字，奇古可爱。即令从者薙除观之，乃‘才翁所赏树石’六字，盖苏舜元书也。因以告县令项膺服，善作栏楯护之云。”苏舜元善书法，尤工草隶，蔡襄撰《苏舜元墓志铭》曰“君善草隶”。刘敞赞其“草书到圣地”（《公是集》卷二〇《度支苏员外才翁挽歌二首》）。宋张舜民《画墁录》称其为“本朝草圣”，“笔简而意足”。宋朱长文《墨池编》卷三谓苏舜元“草隶卓尔不群”。刘克庄认为“二苏书，实为本朝破荒”，可独步当世，而苏舜元“笔力迫王子敬，下视张长史。字在纸上，乃欲飞动”（《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〇四《跋苏才翁二帖》）。黄庭坚《山谷集》卷三〇赞其“笔法妙天下”。张耒《明道杂志》谓其字“清劲老健”。王銍则认为其书法“雄近世”（宋王銍《雪溪集》卷四《游东阳涵碧亭刘梦得所赋诗也明日过中兴寺游览终日记所见》）。元代郑枃《衍极》卷下则以“爽峭”概其字。然因“遗迹之少”（《墨池编》卷三）而使“苏子之迹世所珍之”（宋沈遘《西溪集》卷一《和吴冲卿省舍观苏才翁题壁》）。 苏舜元的朋友圈相当“豪华”：蔡襄、欧阳修、王安石、梅尧臣……苏出任福建路提刑时，福州知府为“宋四家”之一的蔡襄。两人志同道合，交游甚多，留下颇多佳话。宋·董更《书录》：“苏才翁与君谟（蔡襄字）厚，亦以书相先。故二人卒以书知名。”蔡襄为苏舜元所作《苏才翁墓志铭》亦自称：“某与才翁兄弟游最久。”书法、茶是两个人的共好。他们经常一起爬山、斗茶、切磋书法。福州鼓山的第一处摩崖石刻，就是苏舜元在庆历丙戌年夏天写的“才翁”二字；那年秋天再爬鼓山，同行者中多了个蔡襄，这次留下的是蔡襄令人惊叹的“忘归石”。因何“忘归”？除了美景，当然还因有同好之人。鼓山涌泉寺附近的灵源洞东壁有宋仁宗庆历六年（1046年）蔡襄等人的题字——“邵去华、苏才翁、郭世济、蔡君谟庆历丙孟秋八日游灵源洞”。时任福州知州的蔡襄于政务之余，偕同同僚福建转运使邵饰（字去华）、福建提刑观察使苏舜元（字才翁）、福建武臣提刑郭承规（字世济）一同登游鼓山灵源洞。蔡襄写过《茶录》，亲自为宋仁宗调制“小龙团”茶，但斗茶却输给了苏舜元。蔡襄常在鼓楼龙腰苔泉处饮茶，茶自然要比苏舜元的好，失败的原因是用的水不如苏公，山泉水比不上竹子中空之间天然形成的竹露之水，煮出的茶汤色、香都略逊一筹。多年以后，蔡襄想起了自己的老友苏舜元，如何排遣这盘旋的思念？只有煮一杯茶，来纪念过去的好时光了，正所谓“解与尘心消百事，更开新焙煮灵芽”（《昼寝宴坐轩忆与苏才翁会别》）。 欧阳修、王安石、梅尧臣等人与苏舜元的交情或许不如蔡襄，但对他的才华人品确是由衷欣赏。在苏舜元去世之时，欧阳修写下《苏才翁挽诗》:“握手接欢言，相知二十年。文章家世事，名誉弟兄贤。可惜英魂掩，惟馀醉墨传。秋风衰柳岸，抚柩送归船。”王安石在《苏才翁挽辞二首》写下了“翰墨随谈啸，风流在弟兄。浮名同逆旅，壮志负平生”；梅尧臣的评价更高，“盛世虽多士，唯公与众殊，高才飞健鹘，逸句吐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