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怀念（下篇）

南方Thc448

（原创作品）

（接《依旧怀念》上篇）

3.一次意外的“丢官”

小学二年级，我当了少先队中队长。那个时候还是很显摆。也算是老师的得意门生。走路都是昂起昂起的。在生产队，在同学间，在父母面前，那可是扬眉吐气哟。

可是，一个星期一的早晨，老师从外地回来，秋风黑脸，气势汹汹，集合所有同学大声地说，我今天宣布撤xxx的中队长职务。然后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宣布队伍解散。我一直楞在那里，很久没反应过来。当天上课老师没有理我。到了下午放学，老师把我留了下来。

老师说，你不是很得意吗？你不是很会说吗？你把你说过的、在哪里说的，全部跟我交代出来。我一时之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根本想不起在哪里说过什么。于是，老师大声地点醒，你跑到另一个公社，在那里大肆说蛮话，说怪话，说老师的坏话，你说没说？！

我猛然记起，我家亲戚是另一个公社的，在那里，我遇到一些同龄儿童，就讲了很多故事，说了很多顺口溜。这虽说是事实，但也不是老师说的什么“蛮话、怪话、坏话”呀。

这些顺口溜是什么呢？

比如说“人之初，性本善，老师叫我抠黄鳝，一天捉了三斤半，不够老师下稀饭”；比如说“豌豆花儿透里红，接个媳妇儿耳朵聋，叫她拿烟杆儿，她却拿了个吹火筒”；又比如“师娘是朵花，插在牛粪粑，哪天捡到了，气死那个他”。还有诸如“子臣子曰，老师打爹”；“老师爱女生，低分打高分；做活梭边边，还说男生懒”；“山上云溜溜，地上路溜溜，坡上妹溜溜，口中水溜溜”……诸如此类的顺口溜，都是大哥哥们教我的。当时，我连意思都不懂就到处贩卖，谁知被老师曾经的同事给他反映了，说我带坏了他们的学生。被逮个正着，这就恰如家乡人说的“三喜有三忧，狗喜要挨石头”。真是“罪有应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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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次无畏的“对决”

小小年纪便会经历很多风风雨雨，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有一天上课，老师说今天是5月7号，我们学习毛主席的五七指示。内容是：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还说，也要由集体办一些小工厂学……

这个时候，我的一位同学首先举手发言，问老师说，老师，我们生产队办的养猪场算不算小工厂啊？我马上接着说，当然算啦，多嘴多舌的我们弄得这个老师很不高兴。他开始批评那个同学，说有没有组织纪律？谁叫你发问的？那个同学吓住了，一时无语。

我赶快说，老师，毛主席说过，“让人讲话，天不会塌下来，自己也不会垮台”呢。老师闻言一顿，脸色骤变。狠狠瞪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就宣布下课。

我们下课玩了十多分钟回到教室，只见黑板上赫然地写着一段毛主席语录：“必须提高纪律性，坚决执行命令，执行政策，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军民一致，军政一致，官兵一致，全军一致，不允许任何破坏纪律的现象存在。”然后，老师就喊我站起来，（前面那个说养猪场的同学反而没事）命令全班同学对我开展批判。说我歪曲了毛主席的指示，是对毛主席的不忠不敬，是反对了毛主席的。这样的大帽子在当时那个气氛是非常恐怖的。但是我坚持说，既然也要由集体办些小工厂，农村养猪场就应该算。另外，让人讲话，天不会塌下来，这是毛主席说的，不是我说的，我没有什么问题。

闹腾了两节课，老师认为我错了，我认为我沒错。因为打的“语录仗”，老师也不好十分过分。只好说以后一定要允许提问才能提问，不要乱理解最高指示的话，自嘲式地下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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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次奇特的“冤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和老师相安无事。以前的误会我也没放在心上，这点“过节”以为早就过去了。

一天早上，上语文课时老师突然要求大家合上书本，听写一段毛主席的诗词：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听写完了，每人交了作业本，一整天正常上课什么事也没有。然而，第二天一个大事情却发生了。

我们胜利小学是当时的中心小学。由胜利、前进、解放三个大队合起来的学校，大概有30多位学生。有的早上要走近20里路才能到学校。听写完的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忽然发现这位老师阴沉着脸，把书本往桌子上一摔，声色俱厉地说，今天这个课不上了，没法上了，我要有的人付出代价。

说完，他径直走到我的面前，大声喊我站起来。我说老师什么事啊？他又吼，你必须站起来！我说为什么要站起来。然后他就来拉扯我。我说从来没惹你，你为什么让我站起来？你为什么动手？他还是使劲地拉。可是他拼足了全身力气，也拉不动我。当时我虽说只有13岁，但因为农村孩子每天爬坡上坎力气已经很大了。我已经能背近百斤的东西了，所以他根本拉不动。我们的课桌是连着板凳的，他拉着我的课桌在几个桌子间转都拉不动我。忽然间，他嚎啕大哭起来。

我真的是很奇怪，问老师，你为什么哭啊？他说你目无老师，目无学校，目无纪律，你这个学生我没法教了，给我滚出去。莫名其妙的事情就闹到这个份儿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很委屈啊。好吧，你是老师，你要我走我就走。我收拾东西要走，但其他同学又把我拉住。

奇怪的是大队支部书记这时也来了（我后来怀疑是老师安排的）。支书对我们学生是笼而统之的恩威并施。但他没有直接点我的名。他说学生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老师的话就是领导的话哦，就是父母的话哦一定要听……

当时，我的一位亲戚正好路过目睹了这一切，回去跟我父母说，这个娃儿在学校怎么对老师这么不尊重，这个书还怎么念呐？我回家父亲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也不知道啊（我当时怀疑是那次“5.7”指示争辩的报复）。

于是，就在这样一个委屈而无法自证清白的环境下，我愤然地辍学了。将近三个月时间猫在家里。

后来是队里住我家房后的成都知青于启安先生劝我说还是要读书啊，我说不想在那里读了。于启安说，这样吧，我到绵阳梓潼县的演武公社去跟你联系。就这样，我反而提早进了邻县初中班，读了大概一学期才转回剑阁县马灯（乡）初中直到毕业。

那么，那位老师究竟是什么原因非置我于不仁不义之处境呢？

其实，这是一场天大的“冤情”。

原来，有的大队学生离得很远，每天都要迟到半个小时以上。他们经常受到老师处罚。要么叫他们站在教室外面，要么站到黑板前面，要么站到教室背后。久而久之，有一个大队的几个同学就商量要收拾一下老师。他们趁老师不注意，在黑板上写了一段侮辱老师的话:“xxx吃粪便，xxx吃鸡儿，xxx吃……”这些骂老师话的确是很不应该，现在都应谴责。

老师为了侦破这个“案件”也是煞费苦心。他自以为是地安排了一个听写。听写的这首诗里有一个字跟他的姓同音但字又不是一样的。他想看到谁写来跟黑板上那个（他的姓）错字是一样的，就肯定是这个学生骂他了。当然，我可能也把这个字写错了，写成了跟黑板上一样的错字。怪就怪我学艺不精，遭此“大劫”。

但是，我相信以当时这些学生的水平，至少80%都会写错那个字。特别是那天我早上到学校时，老师是看见了我的。但由于我前面跟他在“5.7”指示问题上有争辩，恰恰我又被“请君入瓮”了，所以，他必然怀疑我就是“案犯”。

很多年以后，一位当年的同学向我坦承了这件事是他们几个干的。当然，这个谜底老师永远不会知道。因为，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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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语

我很喜欢《无问西东》里这段话：“什么是真实？——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有一种从心灵深处，满溢出来的不懊悔，也不羞耻的平和与喜悦。”

其实，我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这样叙说往事，不仅是从心灵深处的“不懊悔，也不羞耻”，更是如释重负的“平和与喜悦”。

因为，真实的“劣迹”反映了那个年代的真实。是那个十多岁的男孩儿生活学习成长的真实。老师也是真实的。那个环境，所有的事件，所有的角色，即便再多么“奇葩”都是真实的。

回忆不是为了欣赏和把玩。因为真实也是变化的，不是一成不变的。比如说那个年代老师是可以打学生的，也可以体罚学生的。当然学生也有反抗，反抗更多是逃避。小孩会说错话做错事，老师也一样。那个年代动辄就会上纲上线，风气使然。所以我从不怪老师如何如何，老师也是人。

其实我文中所涉及的4位老师都是非常有才华的。他们都是文化大革命前正规师范院校毕业，不仅语文算术教得好，还是吹拉弹唱的全褂手呢。

2022年7月写于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