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丑书”发散开去

文都河

所谓“丑书”，还是书法范畴，应该是圈内人探讨的专业话题。

何谓丑书？大致还对比美书而言。大美无言，大音希声。其实，真正的美，未必是大众可以接受认可的美。

好比歌曲的通俗与高雅，普罗大众能欣赏的还是通俗易懂朗朗上口的曲儿，于阳春白雪高雅者还是只远观。比如钢琴协奏曲，交响乐京剧昆曲之类。

于书法，大众还第一接受的就是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印刷体。一见排列整齐，状若算子的印刷体，总不免伸大拇哥赞。而于个性化的，直抒胸臆的潇洒书体，就满屏的揶揄。

认知，觉定高度。

只有小学文化，跟他谈微积分，只能是天书，云山雾罩不知所云。

其实溯源，书法，在上古就是结绳记事，再下则篆籀金文，字形蹒跚，东倒西歪如孩儿体。现在看，才是真正的丑书。再往下，才规范一律左右匀称，粗细匀当之篆书。遥想当时，如果有潦草篆书，快写飞逸笔画，肯定被指为丑书。但，隶书就是散小篆以便利，居然成为了有汉一代主流。再散隶为楷，为行，最后至草书。任何创新，总不免被指为丑。

但岁月沧桑，这些”丑书“最终成为了书法的高境界。

何为丑书，不过时代不同，观念各异，眼界高低所见不同而已。

唐人尚法，宋人尚韵。元以下崇意。唐楷的法度森严，于宋人看，未必就是美书。元以下的散漫，宋人又将以为散法过度。至清朝，又复古崇尚魏碑的坚硬，更是褒贬不一。魏碑，未必就不是那个时代的丑书。

而今，以曾翔为代表的一类先锋派书家，喝墨吼书，大块儿墨迹纵横，又有几人能理解？

喜小楷者眼里只有娟秀，喜楷书者，心下就是端庄。痴迷狂草者，胸中不离狂放。孰高孰下，性情境界使然。

然书法，中国传统文化优美一路，传承至今，诸体完备，诸法具。总有一定之规矩。脱离公认，业内公认之规矩而随意散辫发，就是丑书。

金文有金文之规矩，小篆，也有自己之法度，比如中锋，匀称。唐楷之端严肃穆，起承转合，自不能脱离。再至行草书之流转妍丽，章法布白出奇，也是必须之守则。

比猫画虎，徒有其形。脱离丑书，必须暗合诸体之法度。

抛开法度讲创新，只能是缘木求鱼。或者是故弄玄虚。求些许施舍而已。

当今之世。所谓丑书大致有两种。

一，确实为书法门外汉，不临帖，不习古，可能古代书家也就知道王羲之。就是胆大，拿起毛笔，摁宣纸上肆意画。墨气淋漓，嘴里还不忘念念有词，譬如街头打把式卖狗皮膏药的，各种高深理论，云山雾罩，把自己的字夸的脸挨着屁股。再找一帮托儿喊好，就赚个盆满钵满。所写内容都是鸿运当头招财进宝厚德载福之类。观其书，除了胆大，脸皮厚，无他。江湖体矣。

此类书者，最明显就是吹的大，头衔多。啥国际书协理事，剑桥麻省联合艺术院院士，国宝级顶级书家，啥啥终身骑士奖章诸如此类，牛皮吹的山响，唬人一愣一愣。

但就是此类小丑，却屡有市场。甚至，还影响了大众审美。

再一类所谓丑书，是真书家求新开拓的探索。比如沈鹏之写心意自由体，林散之之枯草，曾翔的吼书等等。其实都是大家，不过是一定境界后，刻意创新，独特风格呈现而已。不能说自己不懂，不喜欢，不认识，就说是丑书。

看看有明一代的王铎徐渭傅青主，满纸缠绕，较清秀之馆阁体，是不是丑书？如果满眼全是众人一貌的清秀，是不是也有馒头红烧肉天天吃的油腻。山崩地裂般的石破天惊出，能不惊喜？

创新，需要勇气，也需要牺牲。忍不了白眼，受不了非议，还是循规蹈矩吧。

但是创新，还必须继承传统，传统书法内在的规律要求必须传承。比如中锋，虚实布白，结字，线条等等，离了这些，就无所谓书法，无所谓美丑。就毛笔写字而已。

书法，就应该是有传统传承的一门技艺。不是纯艺术，还是文化的范畴。

所以，书法应该是文化人的事。

没文化，字都认不全者，除了自己乱画的一地鸡毛，其他书体，他眼里都是丑书。

柏拉图说，“美是难的”。

不懂美，又何知丑。

居陋室，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境界决定眼界，美丑，自在心中。

2024.6.30. 文都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