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三重唱

阳光

<p class="ql-block">作者:陆爱民</p> <p class="ql-block">  过了六月,这几只蝈蝈变得张牙舞爪,猛吃猛喝,滚瓜溜圆的肚子上生出两条翠绿的彩带,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闪烁,两根长长的触须像极了戏台上耀武扬威的武生在摆弄头顶的野鸡翎。</p> <p class="ql-block">  养了十几年这小虫儿,总算找到了合适的方法,初来乍到的幼虫要多喂毛豆,把豆夹剥开取出青豆一掰两瓣,再加点胡萝卜片。这样喂它个十天半月,肚子就鼓起来了,随着一天天的壮实,夏天不约而至,幼虫稚嫩的翅膀已经能磨擦出金属般的颤音,家中阳台只有下午两点后才能接受到一点阳光,务必在这宝贵时光里将它们置于盆栽的绿荫下,绿叶间洒落的阳光柔和而温暖,瞧它们懒洋洋或爬或躺或卧一动不动……憨态可鞠的虫儿。这一刻详和安静,我也该变成一只虫儿,静静地睡个午觉。</p> <p class="ql-block">  那天去抓蝈蝈,心里早盘算好了,一定要抓三只,这些日子刷微信总看到男声三重唱,早年间的老歌是那么熟悉动听,尤其低声部浑厚深沉,略带金属声的磁性嗓音穿透力十足,杀伤力极强。</p> <p class="ql-block">  卖蝈蝈的小摊就在花鸟市场向阳的墙角,蝈蝈老板一口山东话,约四十来岁,手里摇晃着一串竹板发出"噌噌"的响声,鼻梁上好久没擦过的眼镜厚得出奇,脏兮兮地泛出一圈圈涟漪。我从墙壁上挂着的一溜溜一串串小笼子看起,无数只虫儿在眼前晃悠,个个长腿长须,身披铠甲,有褐色粗壮的,有青绿稚嫩的,它们总是在狭小的笼子里攀上爬下,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长在颈部和胸部两侧的四支小腿灵活自如,爪子和腿上佈满锯齿般的芒刺,两条修长的大腿线条流畅刚劲,似有力挺千钧之力。难怪它们走峭壁,攀钢丝如履平地。造物主真是绝了,如果给它们盾和矛,那会是一支穿山越涧,铁流滚滚的无敌之师。</p> <p class="ql-block">  摇头晃脑扫描无数次,耳边"噌噌"之声稀松平常,于是转身再看板笼中的上品蝈蝈,老板递过小凳,因为心里有想法,非要搞个蝈蝈三重唱,屁股又踏踏实实地落在板凳上。给蝈蝈老板递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这才开始盘他。有"呱"声的吗?他看看我,一脸的疑惑,随即泛着涟漪的镜片后一对𣉢着的小眼睛开始放光,噢,是你呀,手揣入怀里摸出两只透明的塑料罐,罐里的金属弹簧明晃晃地跳动,这两只都是"呱"声,说着递给我。我没接,问了价格,他伸出三根手指,我心想又涨价了。</p> <p class="ql-block">  去年秋天想买只好的准备过年听,花了二百五,养了十来天,拉稀,一命呜呼。我笑了笑,指着板笼问道,这些咋样,他把两只蝈蝈揣入怀中,拿起小竹棍挑逗板笼最下边的一只蝈蝈,这只不错,爱叫,声音也好,话音刚落,这只攀在竹棍上的虫儿竟抖动翅膀"呱呱"叫起。这呱声听起来有点紧促,更像是爬出牢笼后一声声急切的呼唤。我心不在焉地瞅了瞅,示意老板放下,然后站起身重新审视挂墙上的那一串串一溜溜的低挡货。因为就在我仔细观察板笼中的蝈蝈时,听到脑后众多嘈杂的声音中传来一丝轻微的"呱呱"之声,这声音与众不同,不急不噪,沉稳有力,仿佛月下池畔,衰草枯荷间偶尔传来的几声蛙鸣。</p> <p class="ql-block">  通常新来的蝈蝈不怎么叫,搞孵化的作坊老板还没听到叫声就急着出货,因此到了摊贩手里才有机会精挑细选,无论是怀里揣的还是板笼里装的都是精选的上品。</p><p class="ql-block"> 刚才无意间听到的几声"呱呱"之鸣,无疑是初次发声或者是一只漏网之鱼。墙上挂的和板笼里囚的价格差异甚大,暗自庆幸今天好运气。屏着呼吸从左至右上上下下打量了半个小时,眼花缭乱,脖子酸痛,耳中嗡嗡之声乱作一团,那情形就像是千百只蝗虫扑面而来,个个呲牙咧嘴,个个张牙舞抓,眼晕头晕,可惜再也没听到那悦耳的"呱"音。</p><p class="ql-block"> 重新坐下,老板又从另一个板笼中挑出一只让我看,倒是中看,体态健壮,膀大腰圆,全须全尾,一身黑豆般的褐色,不用说,板笼中的货色都是上品。老板告诉我,这只比刚才那只稍差一点,都是嫩蝈蝈,叫声还会有变化。 </p> <p class="ql-block">  在墙角呆了一个多小时,看着脚下一堆烟头,真有点熬不下去,让老板把两只叫"呱"声的低音蝈蝈装进笼子后问他还有没有高音的,老板会意,用竹棍指着最上层的板笼说,高音的多,这些都是挑出来的,说着话又摇起手里的竹板,"噌噌噌""吱吱吱",不大功夫就招来一片叫声。仔细分辨大多是干涩呆滞的声音,如同一把低劣的胡琴,因为没上松香弓子和琴弦硬磨出来的。我摇摇头表示不满意,老板急了,打开地上的一只泡沫箱,从里面拎出两个精致的小竹笼说:这两只还没开叫,不过品相一流,如果信得过我,你拿一只喂着,过几天如果叫的不好拿过来包换。我将信将疑,拎起一只仔细端详,这只虫儿比其它的小了一圈,头大须细,腹短背弓,双翅隆起而略长。忽然想起有一种叫作"姐儿"的蝈蝈和这只极为相似,便不加思索让老板给装了。</p> <p class="ql-block">  回到家中第一件事便翻箱捣柜找笼子,好在多年前选购的笼具都经过朋友悉心呵护,盘玩的黄里透红,精光内敛,握在手中丝滑油润,加上从市场淘来的玉坠,琉璃,景泰蓝等饰品编成的挂饰以及精美小巧的食缸水缸挂钩等物件,真是美的不像话。</p><p class="ql-block"> 过笼是细活,得格外小心,学着蝈蝈老板拿竹棍将虫儿轻轻挑起,尾部对着笼门放入,其中的奥妙在于,蝈蝈的触须十分敏感,如果先入头,须子碰到障碍后四只前脚奋力蹬踩,根本无法进入,蛮来的话不是断了大腿就是折了须子。一切搞定,先每只喂一条面包虫权当点心,风风火火再去菜市场买胡萝卜毛豆,粮草备妥,各自归位,呈不等边三角点摆放,这样可以从不同角度分辩声音来源,确认高低音蝈蝈。</p> <p class="ql-block">  就等它们发声了,三五天过去,除了那只在竹棍上叫了几声"呱"音的虫子偶尔发出低沉的声响,其余皆闭口不言。半月已过,天天好吃好喝日光浴侍候。到了六月,天气一下子热起来,这才你一句我一句羞羞答答的叫出声。幸运的是那只"姐儿"不但品相好叫声也细腻绵长,清亮明净,妥妥的高音,我称之为"唧唧";"呱"声蝈蝈不用说,一直在自言自语,可能是成熟的原因,叫声显然不再那么急急切切,而是沉稳了许多,该是低音,我称它为"呱呱";剩下一只的确如蝈老板所言,起初他是按"呱"音选的,经过这二十多天的喂养声音发生了变化,音色介于高低音之间,因为实在沒什么特点就不再形容了,我内定它为中音,称之为"噌噌"。一台蝈蝈三重唱的班子总算搭起,夏至来临,家里热闹非凡。阳台上的藤类植物像打了鸡血般疯长,球兰攀上屋顶迂回缠绕将枝蔓绑定在壁灯上,粉色的花朵像极了一束束小星星,日落后是它放香的时候,整个屋子弥漫着淡淡的清香;那年云南带来的三七已经分了几次盆,见土就活,几天不见丝丝蔓蔓恨不得遮天蔽日,竟然钻出窗户去看外面的世界。山雀起的早,天一亮就"嗞嗞嗡""嗞嗞嗡"地叫个不停。</p><p class="ql-block"> 四季花事忙个不停,多年来电视就是个摆设,偶尔听听音响,到了这季节一切向阳而生,万物充盈,我更是陶醉于花鸟虫鱼之中。</p> <p class="ql-block">  夜晚是鸣虫的天堂,白天的阳光给它们充足了电,不唱由不得自己,那就开始吧。这一觉睡的真香,睡梦中宝石蓝的天空每只星星都在眨巴着眼睛,荷叶上滚动的露珠水银般闪耀,清风徐来,蛙鸣声声,"呱呱"深沉,"噌噌"悦耳,"唧唧"灵动飘逸,好一曲"夏日之夜"蝈蝈三重唱。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24,6,24,</p> <p class="ql-block">  作者简介:陆爱民,甘肃省工艺美术公司工作,已退休。作品集荣获"中国知青作家杯"散文十佳,同时入选《记忆的森林》一书。作品《马兰花开的时节》荣获"中国知青作家杯"征文一等奖,并收录《永远的知青》一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