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角度

自立为王

　　周末，我组织几个小孩扫地抹桌，带她们活动筋骨。伴着她们生硬、急躁的操作，我边教边遥想当年：“你们都十一二岁的大姑娘了，干啥啥不行，学习还不努力。想当年我七八岁就开始洗碗扫地割猪草了，同你们一样大的时候还背上背着弟弟洗菜做饭等爹妈，庄稼地里施肥、锄草、摘豆角、掰包谷样样做。瞧瞧你们，现在条件好，没农活可干，基本的家务起码要会嘛，但你们连洗脸都洗不干净，真焦心…”啰啰嗦嗦，碎碎念念。回头看见10岁的小侄女拖地的姿势娴熟，问她怎么干这么好，她说是学校要求每周要家务打卡，慢慢就拖好了，已多次获得“家务小能手”表彰。当然，她说她自己也喜欢拖地，但不喜欢洗碗，每次洗碗都只是拍个照就完事，胡搞一通，剩下的交给大人。我笑笑，这在大人们的世界是常有的。

看着看着，心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情绪忽然从欣慰转为难过，不禁叹了声“唉…” 。侄女见状，问我怎么了，我说：“你让我感到心疼”“为什么”“现在说了你也不懂，长大了告诉你”。再看看一旁把垃圾从这张桌子下扫到那张凳子下的女儿，似乎也没那么让我痛心疾首了。

我想到了我的母亲，想到母亲对我的教育。打小，母亲就说，“女娃娃要学做家务，洗衣做饭是基本功，走到那里都要勤快，见到别人忙什么都要跟着忙；以后嫁人了家里的家务活都是你的，因此你不仅要会，还要能做好。揉面包汤圆、腌酸菜、制糟辣椒也要会，不然别人会说老娘没教好你。”“男人是一家之主，衣物要用饭盆洗（她们那个年代木质的有菜盆功能的厨房用具），不能和女人的一起洗；女人衣物特别是裤子一定不能放在洗脸盆里洗，洗了会触霉头，会影响一家子的气运。”直到我成家了以后，母亲还说：“夫为尊，尤其是你们长期两地生活的情况，你性子要收一收，相聚时要好言好语、好吃好喝招呼好人家，主动端洗脚水给他洗脚，这些累不倒你，有益于夫妻关系稳定长久…”。

18岁之前的那些年月，母亲是我整个世界的权威，她说什么我便信什么。上大学以后，再到踏入社会，新时代的环境和教育影响并推翻了很多原来固有的东西，我开始抵制她愚昧的思想，当然也有一些没法逃过的禁锢。想想自己，再看看身边许多家庭，对于操持家政一事的看法，无非两种，一种是只要会做，就一直会有得做；另一种则是，不会做，只要不是生存需要，就一直不会做，会另有人做。这与职场是相通的，能者多劳。不同的是，家庭关系里，那个多劳者往往甘之如饴，不求回报。

母亲教育的恐怖之处，不在于她教这教那让人烦，而在于她会在我的骨子里刻进“应该做”这几个字，这常常令我苦闷。身为母亲，担心自己的孩子遭遇不好，用“做好自己，去赢得别人”的思路，用过来人的经验教育要求她的女儿，她能有什么错呢？

当下，我有两个女儿要教，在面对是不是要继承发扬母亲“思想”的纠缠里，我犹豫了。身为母亲，我心疼自己的孩子，我希望她们以后能在爱人的庇护里“啥也不会”，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她的小家里当公主，当女王。我用过来人的经历蛮横纵容着我的孩子，又能有什么不对呢？事实上，我深知这是矛盾的，一个在家中不愿承担、分担事务的人，我想她在面对自己的工作时也是想方设法躲着差事，她又怎么能成为有用的人？

王先生劝我不要过度焦虑，说她们这一代人即便以后混不好，吃低保也比我们过得好！我是一个母亲，母亲的角度，他不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