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三年祭及祝父亲生日快乐

醉倒了的猫

今天是父亲生日。父亲不在。天还在下雨🌧️。今年雨季很长，从三月下到现在，打湿土地，淋湿心情。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三年多了，但每每说起他，眼眶里仍然泪水充盈，喉咙哽咽。可是我觉得我跟父亲没有那么深厚的交情啊。父亲离开这么久，我不仅没收住眼泪，反倒比以前更加频繁地思念起他来。父亲年幼时家贫，父母供不起他上学。湖北随州唐县镇李家冲，李家是大姓，乡里乡亲都沾亲带故，父亲得到了不少长辈的提携和关照。在学校工作的李泽儒太爷不想父亲被埋没，他把父亲带在身边。白天父亲帮忙批改学生作业，晚上泽儒太爷就在灯下教父亲念书。过了半年、一年或者更久，泽儒太爷认为可以带父亲去更好的地方读书，就带着父亲去唐王店参加四年级的入学考试。考完出来，父亲惴惴地跟太爷说：可能没考到。太爷说：我看你都答上了呢。就这样，父亲离开泽儒太爷，离开家，去唐王店读四年级。刚上了半年学，爷爷出意外过世，父亲不得不辍学回家，接替爷爷，帮助奶奶撑起一个家。根据我的判断，泽儒太爷应该并不比父亲年长多少，但具体大多少，我不知道。泽儒太爷离世时，他的儿子念及父亲路远体弱，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后来父亲去看望泽儒太爷，得知他离世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当时就嚎啕大哭起来，说：我混的算什么，连自己老师离世都没能送他。泽儒太爷的儿子赶紧安慰说：老人家六月（这里指农历，阳历约在七八月份）过世，天气炎热，不宜久停，都没有通知大家。李文成太太爷辈分很高，附近十里八乡的李姓人几乎都是他的晚辈。因为有能有德，他做了很长时间的大队书记。纵然时间再久，他也没有形成任何跋扈习气或作风，反倒总是斯斯文文地说话，声音中带着温和的气息，孩子们都不怕他。父亲因为耿直和做会计必要的原则性，并不十分受他的领导待见。改革开放之后，随着土地分田入户，父亲工作的鲁城乡拖拉机站日渐衰落（其实严格说还是领导管理方面没跟上时代的步伐），裁员不断发生。就在父亲即将被裁回家之时，文成太爷说：我给你安排个可以发挥你才能的地方吧。父亲就这样进了小学当数学老师。父亲对文成太爷关键时刻对自己的帮助一直铭记于心，念念不忘。群大四队的胡守献也是父亲生命中抹不过去的重要存在。因为胡守献娶了李家姑娘做妻子，我们因此都称他表爷爷（中国的字真强大，没有一种外族关系是“表”字解决不了的）。在我们家孩子陆续考上外地学校经费变得日益紧张之际，守献表爷爷成为父亲能借到钱的最后金融堡垒，而且每次借完钱，守献表爷爷总是说：不要急于还钱，等你有好多好多钱时再还我。秋后父亲去还钱时，守献表爷爷总是说：我怎么跟你说的，不是说了叫你有很多很多钱再来还我吗？父亲总是回答说，我现在就有好多好多钱。双方总是在这样和谐温馨的氛围中完成一个借还程序。某种程度上来说，唐县镇供销合作社的胡守领先生，与其说他是帮助父亲的人，不如说他跟父亲是特别聊得来的朋友。他们一见面就是各种充满巧智的打趣、恭维，甚至揶揄，不说出惊艳的语词、制造哄堂大笑的效果就等于没见。守领表爷爷是个标准的城里人：皮肤细嫩白皙，衣服干净整洁，斯文高挑的身板，总是穿着浅色的上衣，好像还戴了眼镜，也许没戴，但给人感觉就是读书人的秀气模样。我对于城里人的印象，首先便是来源于他。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深入，守领表爷爷和他的同事们经常会挑着供销社的货物下乡去农村，路过我们村，在我家吃过两三次饭吧。那真是盛大的热闹。对一个农村孩子来说，那也许就是高朋满座最贴切的场景。其实我们对于守领表爷爷的印象更多来自父亲的口头，比如父亲说从他们家拿来了旧玩具、旧衣服等等。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们正在家里打扫卫生准备过年，父亲从外面回来，从守领表爷爷家带回了十本画画书。对于农村的孩子们来说，这十本书带来的不是故事，而是外部世界的图景、外面世界的消息。它们是比肉更有营养的精神粮食。虽然说是旧书，但却都保存得非常完好，干净整齐，父亲说守领表爷爷的妻子是老师。我们五个人每人拿到两本，家里瞬间便从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变得安静、沉默，所有人都沉浸在画画书的故事里，忘记了书的来源。后来父亲跟着哥哥来到城里，但他念念不忘的仍然是他旧时的老人物、老朋友、老故事。虽然我们从来没用心听，但他说得多了，我们便有了记忆。为了不忘父亲的故事，今天特意把这几个重要故事记录在这里，既是对父亲的缅怀，也是对父老乡亲的感激。这个雨天，悠悠地想起父亲，想起跟他相关的人、物、事，逐渐意识到，父亲一生中有这些人的提携、支持和帮助，无疑是他的幸运，间接地也是我们的幸运。父亲能够记住别人对他的好，并变成永恒记忆。这些记忆成为他离开家乡之后的寂寞岁月里最好的精神慰藉。所以记住别人的好，不是对别人有什么好处，学会感恩更多是为我们自己提供了精神养分，充盈我们的世界，丰富我们的人生，拓展我们的境界，温暖我们的光阴。所以，感恩别人，获益的却是我们自己。 最近母亲常常跟我说，父亲年轻时爱热闹，又爱说笑话又会搞气氛，走到哪里都是欢声笑语。母亲连他作为新姑爷被她娘家亲戚调笑时父亲回复的四句打油诗都记得清清楚楚，还念给我听呢。虽然是打油诗，但也着实俏皮有趣。 二零二三年十月二号，父亲三年祭，天在下雨🌧️。父亲离开我们三年整。全家十八口人集合整齐，开车去山上看望父亲。纸折的金银财宝、楼房亭榭、高头大马，不知道父亲是否能接收到，连遮雨的雨棚都一起烧给他了，怕他在那边万一要用。鞭炮摆了长长几条，一起噼里啪啦地响起来，烟花飞到半空爆炸，在白天也能看到绚丽的色彩，吹拉弹唱的师傅们不遗余力地表演，即使下雨，也没有冷场。庙湾里爱热闹的乡亲早早站在门廊远远地观看这番热闹，他们对祭奠父亲的时刻表记得格外准确。他们都是父亲的老相识。做给父亲的仪式一个上午便完成了，余下的时间是家人的团聚。孩子们凑在一起，玩得异常开心，不时爆发出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笑声。他们在不同的饭店玩不同的游戏，都是需要用脑的智力游戏。因为父亲离世，这几年我们不断地集合，这给了孩子们更多在一起玩乐的机会。孩子们玩的游戏不断地变换着名称，但相聚的快乐却只增不减。大弟弟家的儿子亮亮是他们这一辈里年龄最小的孩子，考上了很好的大学，他的新进加入格外惹人注目，令人惊喜。他不仅自律、勤奋、钻研，在这次聚会中还如约参加了一个线上英语竞赛，不仅小组获奖，他自己也斩获最佳表达奖。不仅如此，他情商也高，远超他的父亲，这就是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女婿小黄是第一次加入这个大家庭，但他很快融入孩子们的游戏中，这既得益于他活泼开朗的性格，但更源于我们家和谐温馨的家庭氛围。每次聚会，都是我提议要在外面餐馆吃饭，按照从大到小的排行顺序负责结账。但这次聚会嫂子拦住了其他人，自己掏钱四次请大家，每顿都要一千多。每次去的餐厅都经她和小弟媳巧儿精挑细选，所以就餐环境都各有特色，令人欢欣。嫂子是个大气豪爽的女子，跟她一起做事，一个“爽”字就总结了精髓。做完祭奠父亲的仪式，我们在唐县镇这个我们无数次走过的家乡小镇请乐队师傅们吃饭，开了三桌。大弟结账。时光短暂，大家陆续要回家了，上学的去学校，上班的去上班。最后一餐又去了大家都认为风景优美的叶家大院。我悄悄走出去结账，被两个弟媳发现，生拉硬拽把我架了出来。她们不要我买单。每次都是我提议，每次哥哥姐姐大弟甚至小弟都成功买单了，只有我买成功一单了吗？也许有那么一次吧。这次我学聪明了，在群里发了个千元手气红包，各人多少全凭运气，但我感觉千元红包完全没有请大家吃一餐饭的热闹与兴奋。嫂子和弟媳们，下次给我一次买单的机会好不好咧？！预定预定预定。总有人说中国人是没有信仰的民族。其实中国人不信别的神，中国人就信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祖先。祖先就是中国人的神。曾仕强先生说，世界上其他民族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只有中国人死了之后变成了活人的祖先，变成了神。有时候中国人在家里祭拜祖先，比如过年拜神主牌（小时候，每个家里都有神柜，那里就是祖先常在的地方），有时候又要去山上祭拜祖先，比如清明。原因是中国人相信人有魂魄，人死之后魂在家里的神主牌上，而魄则在山上跟身体在一起。《周易》说：祭神如神在。我们祭奠祖先就像祖先跟我们同在。在我看来，拜祖先更像是团结一个家庭、一个族群的纽带，把有共同祖先的人集聚在一起。每年清明，小井湾的族人集聚在一起，共同拜祭去世的亲人，然后大家一起吃饭聚餐，最后散去。无形之中，祖先的后人就走在了一起。一代一代，五代之内都是亲人。为了祭奠父亲，我们一家十几口人一次次地聚会，在一次次的聚集中，加深感情，消除误会，加强团结，分散在南北中各地的小辈们也有机会聚集一堂，在欢快的游戏中，用感情的纽带把他们彼此连接在一起。 大弟站在那里，看着青烟缕缕升起、飘散，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站在那里，就能获得宁静。几天前，小弟特意来到父亲这里，把长得老高的草🌿收割干净。几天以后，等我们来的时候，新草又重新长了出来。一个月前，妈妈用了三十年的冰箱坏了，大弟打了五千块钱，让小弟帮妈妈买个新的。父亲走后的日子里，主要是小弟和弟媳照顾妈妈。更早哥哥嫂子还在枣阳时，他们负责父母的衣食住行，连带着把弟弟妹妹需要照顾的地方都一一照顾到。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但又各有各的意义。生命美好，值得我们活着的人好好珍惜。对亲人的付出，无论对方是否感恩，我们已经获得了生命的富足与丰盈。 齐齐整整一家人，这就是父亲来过这个世界的证明，也是我们得以傲娇的资本。 侄儿是个特别体贴、特别有绅士风度的大男生，带着几份孩子的纯粹与干净。 他们在讲无人机欢迎小黄的设计。开心的时候，连错过的相逢都有趣得令人快乐。 中间的花真实得就像今天刚刚盛开。为了迎接家庭新成员——女婿小黄第一次上门，哥哥嫂子安排了一个豪华包间表达对新客的隆重欢迎。侄儿侄女们准备了无人机，打算迎接新客的第一次露面，可惜我领着他走了楼梯，直接进了包间，才发现那群孩子们还拿着无人机等在大堂二楼的电梯口。回到包间，几个人说着俏皮话，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三兄弟。 哥哥和妹妹们 家里三大实权人物 我家大才女恺俊俊呢？ 飒——这个词最近很火，知道啵？ 吃遍枣阳的高端大小厨 十八人的最后聚餐 陈大哥~，妈妈在我跟前表扬他好多次 记住它。是为了下次再去 总管说：看到这一群，高兴૮(˶ᵔᵕᵔ˶)ა：搭你的空。方言，意思是我们都是因为你来了，才得以在这种高端地方吃饭，喝这么高端的白酒，我们沾你的光。 ：全家团聚了，非常高兴…… 老秉说了什么？ 老四说：保持笑容。 遥相呼应…… 山清水秀人美 远山近景，他们也来了…… 院子里花开了，可惜父亲再也看不见。三年多来，我把父亲的照片一直随身带着，妈妈问我：怕吗？我说：当然不怕。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我觉得父亲来从没离开我，感觉他一直都在，活生生地在。 今天是父亲生日，祝父亲生日快乐！ 写给老爸：老爸，我汇报完了，你感觉说得怎么样。我已经好久没看到你、没听到你了，没有你的任何消息。我真的还挺想你的。 歌曲：父亲写的散文诗（部分歌词） 【许飞《父亲写的散文诗》MV官方版-哔哩哔哩】 https://b23.tv/7qKq9n2 一九八四年庄稼还没收割完女儿躺在我怀里睡得那么甜今晚的露天电影没时间去看妻子提醒我修修缝纫机的踏板明天我要去邻居家再借点钱孩子哭了一整天哪闹着要吃饼干蓝色的涤卡上衣痛往心里钻蹲在池塘边上给了自己两拳这是我父亲日记里的文字这是他的生命留下留下来的散文诗几十年后我看着泪流不止可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个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