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 眉目成书

一粒尘沙

——评《我的阿勒泰》

作者：田玲

“我在山顶上慢慢地走，高处总是风很大，吹得浑身空空荡荡。世界这么大……但有时又会想到一些大于世界的事情，便忍不住落泪。”这是李娟在《我的阿勒泰》中的句子，些许伤感，些许孤独，但其内核却平和清明、坚强自由，很契合看完此剧的寥廓心境里，某些轻拢慢捻抹复挑的情怀。

仅8集的短剧《我的阿勒泰》，真的很治愈。蓝天白云、雪山冰川、戈壁草原、丛林湖泊、风雨彩虹……一切都是原生态的样子，澄净深邃，悠远辽阔。牧民们转场放牧、叼羊赛马、唱歌跳舞，在大自然中，很自然地生存着，超越了民族、物种、身份、语言的局限，随性自在，又守望相助。

剧中的每个人物形象都饱满鲜活、煜煜生辉：粗粝坚韧、坦荡豁达、洒脱独立，充满生命张力和生活智慧的张凤侠，遇事拿得起、放得下，对感情不强求、不拧巴，活出了女人的通透和帅气；“草原雄鹰”苏力坦，强势霸道、固执守旧，当他身不由己被裹挟进现代文明的洪流中，当“喜欢的生活一样样地消失了”，他挣扎迷茫、悲凉无奈，却最终选择尊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痴呆症患者奶奶，顽皮可爱，迟暮的世界常常颠倒错乱，还偏偏有着双洞察真相的火眼金睛，怼人的金句简直是一剑封喉……

这部剧情节简单。出生于新疆的汉族女孩李文秀，怀揣着炽热的作家梦在乌鲁木齐打工，可其梦想却沦为同事口中的笑料，被排挤，被针对。在搞砸餐馆的一次重要接待后，丢了工作，疲惫不堪的她回到母亲张凤侠居住的彩虹布拉克，在人群中“清楚地看见”鲜衣怒马少年郎——巴太。

这个哈萨克族少年，坚韧勇敢、自由野性、调皮善良、豪爽细腻，还羞涩温柔，每次出现都自带光芒。他策马奔腾，意气风发；他弹琴唱歌，身前有篝火、眼里有星河；他说树上挂着的马头骨，不是巫术，是怀念；他体贴入微地呵护疗伤中的爱马“踏雪”；他站在文秀面前，用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对着她笑，眉目间爱意流转；他打架醉酒，迷糊又失态地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所有这些，文秀都好喜欢。

他们在白桦林里，在草地上，互通心意，爱情就像阿勒泰的天空一样，清透、纯净、诗意、坦荡。

文秀愿意为了巴太留在牧场，或是跟着他回到马场，去尝试梦想与现实之间的另一种可能。如果没有——没有后来那一场撕心裂肺的意外事故，巴太没有为了救她，将自己心爱的踏雪射杀，他们的爱情是会有结果的。

文秀懂得，对于长年游牧的哈萨克人来说，马儿就是他们的亲人；文秀也最知道，巴太有多疼惜和宠爱因受过伤而敏感胆小的赛马踏雪。

当一路被狂奔拖行的她终于得救，当巴太轻唤着“宝贝儿”，流泪亲吻倒下的踏雪，并亲手终结踏雪苦痛的时候，漫天霞光凄切如血……文秀在肝肠寸断的悲恸中，第一次触摸到生命的残酷。

哀痛的巴太带着踏雪的头颅走了，没有道别，没有回首，也没有再联系文秀。年少的他，需要时间去疗伤和面对。

文秀活在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中。她想赎罪，她找过巴太，等着他、盼着他，可是音讯杳渺。

……斗转星移，一别三年。文秀实现了自己的写作梦想，出版了作品，去了很多城市，游历了很多地方，并将见闻记录整理成书。她，过上了自己想过的生活。

三年后的春节，文秀回到彩虹布拉克。当杂货店前最后一枚烟花在天空绚烂绽放，循着渐近的马蹄声看去，文秀泪流满面……牵着马儿缓缓走来的，是那张比以前成熟的面孔；是让文秀曾经刻骨铭心，再看一眼依然喜欢的巴太。

这是一个开放式结局，为观众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可是我知道，文秀和巴太再没有了可能。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虹易散琉璃脆。现实中，有些事有些人，错过就是一辈子。

文秀在分开的几年里，有了喜欢的工作，有了全新的生活。而巴太对于她，是一场青涩纯粹浪漫的梦，是阿勒泰旷野上长长的风……太遥远了，摸不着、追不上。

如今，在广袤无垠的原野上，轻盈流淌着的，是喜悦平和却清醒明晰的温柔。

文秀会继续背上行囊、选择远方，她的内心有着比阿勒泰还要辽阔的世界和梦想，而和巴太一起养马放羊，去过游牧生活，是她曾经肆意、热烈、真挚的爱恋。

巴太也不会离开他熟悉而热爱的草原，四季牧歌、信马由缰，目之所及、心之所向，才是他理想的生活方式。是那场大家都不愿意见到的意外，促成了他们三年的分离，也迫使他们加速成长。时间啊，疗愈了伤痛，让他们变得坚强和成熟；也帮助他们审视问题，看清人生方向。

“我本世间远行客，幸得风雨同舟人。奈何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

现实总是要回归到生活的。有些人，只适合遇见，不适合牵手。可那又怎样呢？在未来漫长的岁月中，他们始终是彼此内心珍贵的存在。这种天高地阔中的分道而行，从此不见彼此生活中的眼泪和笑容，没有了烟火相守的幸福，也避免了鸡零狗碎的消耗，所以纵然伤感，却清澈美好。

和我们复杂的人生相比，在很多时候，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必需品。

李娟说：“我们如此轻易地信任了时间，如此轻易地就走过了岁月。时间是我们找到的最最合适的容器，收容我们全部的庞大往事，向深渊坠落。我们总是说：不要被往事牵绊，明天还要继续。我们说：善待自己，过好每一天。”

是的，要善待自己，过好每一天。相遇且喜，离别莫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