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妈妈的纸笔情长

姚蔺心

2021年2月，69岁的妈妈突然病倒了，并且全身瘫痪，接到爸爸的电话我连夜从宁波坐飞机赶回家，见到妈妈的一刹那，我忽然泪如泉涌。 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每天给妈妈洗脸梳头、喂药喂饭、端茶倒水、擦洗身子，给妈妈按摩翻身，然后就是推着轱辘轱辘的轮椅沿着村庄的小屋，或者小路陪着晒晒太阳，看看天空中的云彩和田野边的花草，坚守一份生命的约定：你养我小，我就陪你到老。 我不知道每一个普通人的普通生活到底是普通成什么样子，我只知道，无非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包裹着一份感动、感念、感恩，还有那不曾泯灭的善感的个性，倘若这人世间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妈妈一生勤劳善良，是个非常要强的人，自从病倒之后，她就心灰意冷，感到是自己拖累了家人。所以，除了接受现实，无论谁和她说话，她除了点头就是摇头，从此再也不愿意开口说话听到她的声音了。 在这个多雨的六月天，我望着床榻上慈祥的妈妈，鼻子一酸把脸紧紧贴在妈妈的胸口上轻声低语： 妈妈，我想和您说说心里话，您知道吗？自从您病倒后，家门前的小路上就再也见不到您翘首盼望我回家的身影了，热气腾腾的灶台边也见不到您开心忙碌转个不停的身影了，再也吃不到您做的香喷喷的饭菜了，再也听不到您念念叨叨的话语了……” 妈妈，您知道吗？自从周岁那年一场意外我的左眼伤残后，您知道我有自卑的阴影，就开导我鼓励我，给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太阳般的温暖，一直到我学业有成、外出打拼、成家立业。出嫁的那天您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地对我说，在婆家要尊重长辈，要对爱人的爸爸妈妈好，要对爱人的哥哥姐姐好，处理好妯娌关系，尊老爱幼，不能耍小孩子脾气，要和爱人相敬如宾坦诚相待……妈妈您说的这些教诲我都一一记在心里。 因为远嫁，我回娘家的次数很少，除了过年过节和特别的日子，我才抽空回家看望您和爸爸，我一切以婆家为中心，对娘家的所有亲戚也渐渐的淡了，现在想起来，一种愧疚之感涌上心头…… 妈妈，您体谅我拖儿带女回娘家一趟不容易，每次电话联系都让我不用牵挂您，也不用担心您，您说家里一切都好。有时候您会大包小包带上我喜欢吃的菜，一个人冒着晕车的不适大老远跑过来看我，从不在我的家里住一晚，见过一面，匆匆忙忙寒暄几句，放下东西起身告辞。 我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因为爱人在外地工作，婆家的爸爸妈妈身体不是很好，您担心我就让我回了娘家，您忙了外面的农活又要照顾即将分娩的我，每天忙里忙外的，只要看到我大口大口、津津有味地吃着您做的饭菜，您就很开心会满面笑容，直到我顺利生产母女平安您才放心。 我从来都没有想到妈妈也会有老的一天，因为您在儿女面前永远都是报喜不报忧。 　　记得2013年，您61岁了，有一天您打电话告诉我，说最近身体很不舒服，在附近的乡村医院检查了也吃了药，还是没有效果，我一听就急了，明白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您是不会打电话告诉我这些的。 我带您去了省城长沙湘雅附二医院做了全面检查，还好问题不大，就是太劳累过度，需要好好休息才行，我总算放心了。那时表哥表姐都在长沙，让您多住几天，您心里惦记着爸爸，住了七天我们就回来了。 2019年2月14日，您又打电话给我，说腰部不舒服，我接您来我的县城做了全身检查，是腰间盘突出，医生叮嘱说，不能再做重活了，要好好休息了，开了药，您就要回去，我哭着不答应，在我的再三挽留下，您才决定留下来在我的家里休息，让我来照顾您。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病情，您是不会来我这儿，更不会在我的家里住下来，现在想起来我的心里五味杂陈，难受极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要以这种方式让我有机会照顾您。 我每天变着花样做您喜欢吃的饭菜，陪您聊天，带您去公园锻炼身体，感受一下县城老年人的娱乐活动，带您去超市买您喜欢吃的东西，带您到商场里面买您喜欢的衣服，每次您都以不喜欢吃，或不喜欢衣服的款式颜色为理由，找一系列的借口，我知道您是不想我为您花钱。那一段时间可以说县城的每个角落里都留有我陪您的身影，给您照了好多的照片、拍了很多视频，回来后我打开手机给您看，您很开心笑得像个孩子似的。 您一辈子没去过远门，除了那次生病陪您去了一趟长沙，算是最远的地方了，有一次您对我说，丫头，妈妈谢谢你照顾我，看到你小日子过得不错，妈妈哪天要是离开了，我也放心了。我鼻子一酸对您说，妈妈，您别这样说，您含辛茹苦把我抚养大，我还没尽孝呢？还没来得及报答您呢？ 您在我家里住了45天之后，就吵着要我送您回去，说照顾您这么多日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了，说给我添麻烦了，还花了我好多的钱，当时我的心好痛，为什么父母照顾孩子能够不求回报，无私奉献，而在您的心里，女儿照顾您几天，您就会觉得很内疚很惭愧。 妈妈，您知道吗？2020年5月16日下午时分，我接到弟弟给我打来的电话，他问我现在有没有时间，我问他怎么啦，他说，您病重住进了重症监护室，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让我过去一趟，告诉了我医院的地址。 我心急如焚挂掉电话租了一个车赶到医院，重症监护室的门口，弟弟一个人耷拉着脑袋，抱着双手蹲在地上，见到我来了，一把抱住我哭着说，姐姐，我们的妈妈……就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虽说见过许许多多生老病死的场面，但真正自己面对残酷的现实后，唯有和弟弟焦急地守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祈求老天爷保佑您渡过难关。 时间过得好慢好慢，5月份的夜晚还有些凉，我感觉不到冷，肚子也不觉得饿，希望医生能出来告诉我们您没事。 三个多小时过去了，终于等到医生出来了，医生说，您人是苏醒过来了，但能不能挺过今晚还不知道，还要观察，让我们手机不要关机，随时保持联系，有什么问题会马上通知我们的，让我们先回去。 　　心是揪起的，也是悬着的，不知道您的结果到底如何，希望您能挺过来，我还要和您说话心里话，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听医生的安排，于是，弟弟开着车和我一起赶回家去，还要安慰在家里等消息的爸爸。 回到家，爸爸还没休息，见我和弟弟都回来了，急切地问，你们的妈妈怎么了，你们俩怎么又回来了，我将医生告诉我们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爸爸。 一晚上爸爸都没有睡着，他哭了，哭得好伤心好难过，他说，如果您真的走了，他也不想活了，他说都这个时候了，医生那里也没有来电话，也没有消息，可能真的救不了了……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没有看到爸爸哭过，总觉得“男儿有泪不轻弹”是不属于他的。 爸爸的哭声让我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我也哭了，对爸爸说，爸爸，没事的，妈妈会没事的，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您如果倒下去了，那我们怎么办……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上，弟弟开车和我一起又赶往医院，还是不知道结果，又不能进去看看，只能和弟弟在门口等着，这个时候妹妹也从外地坐高铁赶回来了，昨天弟弟打电话告诉了她的，姊妹三难过地拥抱在一起，希望您一切都好。 到下午的时候，医生告诉我们，说您已经挺过来了，还需要继续观察，现在是探视时间，家属只能进去一个人看看，因为妹妹长期都在外地工作，她说想进去看看您，我和弟弟就只能隔着电视屏幕看到您的手脚被绳子绑着，您拼命地挣扎、在病床上反抗着，似乎感觉不舒服。一下子我的眼泪止不住就流下来了，妈妈，您这是遭受了多大的罪呀，如果可以，让女儿来帮您承受这种痛苦。 十天之后，您终于被推出了重症监护室，做完一系列的检查后，医生建议最好是回家好好给病人补一补，精心照料，最好以后什么农活都不要做了，如果不注意，后面的情况会更糟糕。最后给您开了好多的药，总算出院了，总算舒了一口气，您没事儿了。 我考虑到弟弟有生意要打理，爸爸年纪大了，也一年不如一年，妹妹也要回去上班，姊妹三商量了一下，由我来照顾您，可能是您还怀念第一次住我家的感觉吧，问您同不同意，您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就这样直接租车我把您接到了我的家。 我依然像第一次那样，每天变着花样做您喜欢吃的合您口味的饭菜，每天给您洗澡洗头，刚开始的时候，您死活不同意让我给您洗，您说自己还没到那个非要女儿给洗澡洗头的地步，我说爱人的妈妈我都洗过，还给剪手指甲、脚指甲呢？自己的妈妈还没有享受过如此待遇呢，您现在生病了，我怎么就不能给您洗澡洗头呢？ 在我的坚持下您终于同意了，这是我第一次给您洗澡，我一边擦洗着您的身子一边对您说，小时候您不就是这样给我洗的吗，您养我小，女儿就要养您的老才对。 后来，您可能是习惯了我对您的照顾，每天都会像个孩子似地问我，丫头，今天什么时候给我洗澡，头发洗了还帮不帮我吹…… 在我的细心照料下，您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脸上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我要带您去外面走走，晒晒太阳，您不愿意，您怕别人看见，害怕别人说我有一个生病的妈妈。您的心思很重，我安慰您，谁吃了五谷杂粮不生病呢，这有什么好怕的呢？妈妈您就是想太多了。 我带您去理发店里剪了头发，回来的时候您对我说，丫头，县城里的师傅手艺不错，这头发剪得比我们乡下要好，我还担心着呢？您是个爱美的人，我知道，您是怕没剪好毁了您的形象。 为了能让您恢复得快一点，还是像第一次那样，每天都要让您去外面走一走，锻炼一下身体，您也愿意听我的安排，我每天都要抱着您和我一起睡，享受着您的温暖，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日子，虽然这是一份特殊的相处方式，但我还是很高兴，我能够在您需要我的时候给与您像小时候您照顾我那样的照顾。 您的心里始终装着爸爸，有一天您对我说，丫头，你送我回去吧，你爸爸每天在家里干活，我却在你的家里享福，你爸爸不说别人也会说的，我回去不做农活，最起码可以给你爸爸做个伴，陪他说说话聊聊天啊。 拗不过您的坚持和执着，我和爸爸、弟弟打电话说了您的想法，爸爸和弟弟说在我这里也照料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是应该回去了，他们决定亲自来接您比较合适一些。 2020年6月2日，爸爸和弟弟来接您回家，给我带了120斤菜籽油，我不忍心要，按市场价格我付钱给爸爸了，想到你们为儿女操碎了心，我做女儿的怎么能要你们的东西呢？你们太不容易了。 我备好一桌饭菜招待爸爸和弟弟，吃完饭大家坐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看到爸爸和弟弟来接您，您显得特别高兴，临走的时候，您手里拿着一个心形款式的小抱枕，小声地对我说，丫头，妈妈想把这个抱枕带回去，你送给妈妈，好吗？那是一个刚好能枕一个人的心形小抱枕，这些日子您用的就是这个。我说，只要妈妈您喜欢，您就拿去吧。当时您的那个样子就好像是得到了一个无价之宝，把那个心形小抱枕抱在怀里是那么高兴。 您在我这里住了整整40天，终于要回家去了，我还真舍不得，临上车的时候，您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对我说，丫头，妈妈回去后，你记得要经常给我打电话哟，不要忘记了哟，妈妈会盼着的…… 我强忍着快要流下来的泪水，安慰您说，妈妈放心，女儿会打电话给您的，不会忘记的。您突然又说，我还很想你回去呢，可是回去之后，没有人给你做饭。唉，都是妈妈的身体不争气。 妈妈，您都这个样子了，您还担心女儿回家了没有人做饭，我善良慈祥的妈妈哟，您这是要让女儿心里有多疼哟，我含着泪说，妈妈不要担心我们没饭吃，女儿自己可以做的呀，自己带菜回去，您想吃什么女儿给您买……望着您上车的背影，我突然就有一种预感，这可能就是您最后一次住我家了…… 屋外的大雨噼里啪啦一直下个不停打断了我的回忆。现在妈妈的身体每况愈下，病魔无情地侵蚀着妈妈的身体，我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那无法言喻的难受情绪充斥着我的内心，多么希望时光能善待我的妈妈，让她不被疾病痛苦折磨。因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抛弃你、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想着你惦记着你的那个人就是妈妈。 文/图：姚蔺心美篇号：57309026手执蓝图身影单，心怀诗意许清欢。一个喜爱文字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