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身影

秋霞成绮

距离上次看到令我陶醉不已的翡翠湖，已过去了六年，这六年的时间里，我一直把自己的脑海，当作一汪疆域辽阔的湖泊，用碧绿的湖水和洁白的盐花，给日渐枯萎的浑浊脊髓注入些许清澈的色彩。 当朋友王峰听我说起，想再次到茫崖翡翠湖去感受大自然带来无穷魅力，他哈哈笑着说：“邱姐，没必要再跑那么远去看，明天我带你到我位于察尔汗盐湖的工地上去看你心心念念的翡翠湖。”我一脸疑惑地问：“你的工地不是在花土沟吗？咱们相识于此的呀！再说了，你现在的工地也和茫崖的一样美吗？”面对我一连串的问题，他神神秘秘地说：“我不告诉你，但你到了那里也就知道了。”“唉哟喂，你跟我还卖关子。”我同他开玩笑的说。 同王峰的相识于2018年，那年，我们到好友张哥的工地上游玩拍摄，到的那天晚上，张哥将我们一一介绍给在场的所有人。其中一位叫王峰的总经理带着较浓的山东口音笑眯眯地说：“张总前些天将你们要到这里来的消息告诉了我们，并吩咐大家做好迎接客人的准备。我今天下午搭好了崭新的蒙古包，这可是我们公司生产的蒙古包。汶川大地震、玉树大地震时抗震救灾所用的帐篷，由国家统一采购和调配，经过招投标工作，最终四家公司中标，我们公司就是其中一家。我们济南海泰新材料有限公司生产的国家专利产品─钾肥盐田专用防水卷材的涂覆布，具有抗日晒、抗老化、撑拉强度高，特别适合高寒烈日地带，新疆罗布泊盐湖、西藏阿里盐湖、青海盐湖均采用我公司的产品。” 王峰一看就是典型的身强力壮的山东大汉，爽朗幽默的语言加上浓浓的地方口音，给人一种相见如故的感觉，大家相聊甚欢，互加微信。至此一别，大家各自忙各自的，平日里都是在朋友圈里看到他四处忙碌的身影。转眼间六年过去了，当再次相聚，看到他边为我们做美食的时候，时不时用手扶一下腰，疼痛难受又疲惫的样子，我不禁有些担心地问道：“王峰，你怎么了？我咋觉得你好像腰疼？”王峰说“哦，前些年我在罗布泊的工地上干活时摔了一跤，摔断了两根肋骨，腰也受了伤。”“那你在哪儿住的院呢？做了哪些治疗？休养了没有？”我的职业病又犯了。王峰摆了摆手回答：“每天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哪里还有时间去治疗啊！”“天啊！你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你知不知道，不治疗的腰伤后遗症有多严重？难道你没有痛觉吗？”做为医务人员的我，同时也经历过骨折和腰伤，深知骨折的痛苦和腰伤需要卧床休息的原则。“我咋不痛呢？忙的时候还不觉得，但一到晚上睡觉时，痛得我连翻身都困难。唉，工地上实在是太忙了，抽不身去住院啊，所以，只有忍着痛去坚持工作。你说的腰伤后遗症，不但出现了且越发严重，天气变冷或要下雨前，我腰痛得直不起身来，或者开车时间长了，也是腰痛得厉害。”说到这，王峰的眉头一皱脸颊抽搐，看样子腰痛又加剧了。 王峰不停地揉腰，过了好一阵子，他接着说：“邱姐，你是不知道，想当年我的身体棒极了。记得第一次进藏时，人人畏惧的高反在我身上那不是个事，2012年10月，受公司委派，我带领着三十七名工人，坐上租用的大巴车，从拉萨出发，历经3天时间才到达阿里地区结则茶卡工地，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整日忙于工作，12月30号才回山东。”“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在山东老家时，你有六十亩种植蔬菜的土地。其实你最喜欢做的还是食品行业工作，2018年在花土沟工地上你烤的羊肉串，直接会让人吃到撑还想再吃，根本停不下来的节奏，其技巧毫不逊色于专业厨师。你有这么好的手艺和爱好，怎么就转行到工程上来了呢？”我甚是不解地问他。“说来话长，我和海泰公司的老板是结拜兄弟，2012年的某一天，我那兄弟找到我诉苦，说公司生产的钾肥盐田专用防水卷材的拉丝双覆膜，用在西藏的工地上出现了漏水现象，甲方不但不结算工程款，还向我们索赔，公司现在是举步维艰，已经十三个月没有发工资了，全公司这么多的员工都等着工资生活呀！兄弟，帮帮我，你到西藏的工地解决一下问题。我清楚地记得，我赶到西藏工地后，立即穿上防水裤跳进盐田，对漏水情况进行检查时的情景。虽说防水裤和盐田高度持平，然而，当我弯下腰检查时，盐水便涌进防水裤，西藏十月份的气温已经转凉了，盐水冰冷刺骨，那时我一心想要尽快找到原因并加以解决，纵然身体被冻得瑟瑟发抖，我也咬牙坚持着一点一点地盐池，经过我几天的不懈摸查和思考，终于找到了原因。继而坐下来和甲方谈判，当时，甲方态度很不好，我问他们的盐田以前有没有其他公司做过类似的工作？他们回答说没有。我说我们也是第一次在高原施工，而你们也是第一次使用这种技术，出现这种情况是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既然出了问题我们想办法解决，经过我几天的认真排查和分析，应该找到了原因所在。请你们再给我们公司一个机会，我将剩余的膜贴上，你们看效果如何再做决定，好吗？甲方经过多次讨论，最终同意了我的建议。”虽然这段经历过去了十几前，但是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让王峰感慨不已。 腰部的疼痛让王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到卧室里贴了两张止痛膏药后，又接着烤羊肉串，边烤边说：“按照我分析的思路施工，结果铺好的盐田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至此，甲方也不再坚持索赔诉讼，还将工程全部交给我公司。拿到全部工程款的那一刻，公司上下员工一片欢呼，甭提有多开心啦！你想想，十三个月没有发工资，公司和员工那时多难啊！”说到这，王峰脸上浮起欣慰且自豪的笑容。 王峰烤好一大把羊肉串，大家开始大快朵颐，一口咬下去，满满的脂香溢于唇齿之间，还是2018年那种味道。我边吃边说：“峰哥，那你就此转行做工程了吧？”王峰点点头说道：“我第二次进藏是在2013年6月7号，抵达拉萨的当天，买了一辆长城皮卡，三十三个小时开到阿里地区后，只休息了三个小时，又开了八个小时的车，到达结则茶卡工地，直到第二年春节才回到山东。截止现在，西藏，新疆，青海，我自己开车行程超过一百万公里。” “邱姐，我给你看一个好东西。”王峰说罢站起来到储藏间拿出两个馕。“这不就是新疆的馕吗？我在新疆旅行时，一买就是好几十个，是挺好吃的。”我拿起硬帮帮的馕端详着，心想这么硬的馕咋吃呀。王峰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哈哈一笑：“是新疆的馕，没错！可它却是十几年前的馕。去年我到阿里工地，路过我们曾经的一个工地时，看到我的帐篷还在那里，我便走进去看看，看到角落有两个馕，想起来还是十几年前撤出工地时，将早餐吃的馕遗留在地上了。阿里气候恶劣，高寒缺氧，风沙大干燥，所以这两个馕成了风干的标本。” “我太佩服你了！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藏二代到高海拔地区，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不适，你长年累月在海拔近五千米的地方忙碌，身体吃得消不？”对在高海拔气候恶劣工作的艰辛，我是深有体会。“唉！这么多年一直奔波于高海拔各地，我还不是落下一身病。高血糖、高血脂、高血压这三高，在我这里一样都不缺。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工地上不能没有人去管理，一家老小要养。说起来惭愧啊！这些年一直忙工作，没能在老母亲面前尽孝，孩子成长过程当中也缺少父亲的陪伴。”说到这，王峰的眼眶红了，他连忙扭头朝向旁边，掩饰着自己内心脆弱的一面说道：“这烟熏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一旁的公司员工小李忍不住插言：“王总工作起来简直是拼命三郎，每个工地他都是亲力亲为的，在工作上他是个非常严谨认真又严厉的人，严把工程质量和进度，容不得半点差错。但是生活中却是一个特别仗义善良正直的人，谁遇到困难，他都会主动帮别人一把，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的样子，却是一个充满爱的人，收留了不少流浪猫和流浪狗，甚至连受伤的野生狐狸，跑到工地上讨吃的，他都会每天在帐篷外放一些吃的喂它。王总让员工们是又爱又怕。”另一位员工小石也忍不住说道：“王总心地善良，对困难员工常常无偿提供帮助，我家孩子也是其中之一的受益者。王总不只是在生活上帮助他们成长，他更希望孩子们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所以，他狠下心锻炼孩子们的各种能力。我记得那年他儿子到阿里的工地上，每天都要去拉饮用水，卸水桶也，若是我不忙就搭把手，但是我忙起来就顾不上了，看到小王一个人搬一大桶水很吃力的样子，我都有些于心不忍。有一天，小王一个人开车去阿里地区拉货，回工地的路上天空下起了大雪。我是第一次看到王总坐立不安的样子，他隔一会儿就打电话问小王走到哪里了，一会儿又打电话再三叮嘱他开车慢点。一会又到路口去看。邱姐，你是不知道我们工地的环境是怎样的艰苦，平时，施工人员多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那次施工完毕撤工地时，我和小李两个女人做为留守人员，荒芜之地方圆几十公里都见不一个人，晚上风大得恨不得把帐篷吹翻，吓得我直接哭出来，我俩把门死死抵住，生怕狼群出没。还有一次，小李一个人带着两只狗留守工地整整半个月，我都不知道她怎么坚持下来的。” 王峰摆摆手打断小石的话：“说这些干啥，工地上的苦都不算什么，这些年身体上的疼痛和劳累也都忍过来了，但是，心累啊！前些年，因各种原因导致我的人生跌入谷底，那种痛苦是无法言表的。”说到这，王总有些哽咽。一屋子的人顿时心情不好起来，王峰见状连忙说：“不好意思！今儿是个开心的日子，我影响大家的心情了。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你们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邱姐，明天到我的察尔汗盐湖工地上去，你去了之后绝对会发现，那就是你的专场秀。” 第二天来到王峰的工地上，看到碧绿的湖水，我依旧是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依旧很想为它吟唱。碧波荡漾五味杂陈的汗水和泪珠被风放在唇边捕捉到起底人间百味的咸结晶出洁白如玉的盐花一汪碧波，扑打着双翅叩醒沉睡的荒滩，像谁的一滴泪无声无息，融入无垠的白，纯粹的白 翡翠湖一汪自带滤镜的碧池像是天女失手打碎的宝玉烈阳，倒映在里面被调成了粼粼的波光友人，釆盐船时间似乎已消失湖光云影我一路寻觅，寻觅一滴泪的踪迹却发现它只存下固执的盐花，扛着一个属于自己色彩的词 在青藏高原荒芜之地上工作的那份艰苦，我何尝不知道！自小就目睹了从部队退伍后，响应国家号召扎根边疆建设边疆的父辈们，在不毛之地上开荒建城的奋斗历程，深知每一个建设者们的艰辛不易。戈壁荒漠建起高楼大厦，灰头土脸的盐碱地变成美得令人窒息的翡翠湖，不正是诸如父辈和王总等忙碌身影一点一点儿开挖铺设出来的吗？这些忙碌的身影好似忙着搬运生活的蚂蚁，在风雨交加的咆哮声中，被千万次淬炼，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来砥砺前行。 邱培秦2024年6月2 6日写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