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中人 投身抗战 杏坛有建树——父亲的一生

悠然自得

杏林，是中医学界的代称，自古医家以位列“杏林中人”为荣。我的父亲就是杏林中人，出身中医世家，22岁考取中医师资格。在他满怀医者仁心行医之际，抗日战争爆发，他脱下西装换戎装，以共产党员、军医之责火线救死扶伤。建国后，他投身中医教育事业，杏坛育人创佳绩。父亲的一生，家国情怀，杏林耕耘，硕果累累。在他离我们而去27年之际，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

——题记

著名中医教育家由崑

一、随父学医术 悬壶难济世

我的父亲由崑（原名由树勋），山东省掖县西由镇诸冯村（今山东省莱州市三山岛街道诸冯村）人，1916年2月出生于中医世家。幼时就读于私塾，从背读《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等开始启蒙，接受中国传统文化的教育。

十五岁开始随其父学医，父坐堂他抄方，学把脉问诊按方抓药；父出诊他背医药箱随行，学诊疗扎针拔罐医术。无病人时，他按父亲指点，苦读中医典籍，背诵各种方剂。五年多的学习与实践，初步掌握了中医诊疗的各种方法。

1936年，二十一岁的他赴山东济南参加中医资格考试，回答了涉及医古文、《汤头歌诀》和《医林改错》等有关试题后，于1937年4月获得了由时任山东省主席韩复渠和民政厅长李树春合署的中医资格证书（中医资格证书年龄为虚报，因年纪太轻的中医不为人们信任），取得了中医师资格，成为杏林中人。

同年，他为求生存和发展 ，闯关东，去哈尔滨行医，想以医者仁心、岐黄之术，为民解病困之忧。

当时的东北处日占时期，日本不仅用强大的军事力量控制东北，而且从经济和资源进行严格的管制和掠夺，甚至对民众的生活必需品实行配售统制，东北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更为严重的是日本为达长期占领之目的，在东北实行奴化教育和文化殖民，学校都要以日文教学。面对如此之情形，父亲认识到悬壶只可救人，不能救世，便负笈返乡。

二、西装换戎装 为国上战场

1938年5月，父亲回到了家乡。此时中共掖县县委联合各界抗日人士成立了抗日民主政权，受当时如火如荼抗日救国氛围的影响，他毅然投身抗日救亡，参加革命工作。

在党的领导下，他参与了乡的民众抗敌自卫队的组建工作，任副总指挥。按照党的要求，落实抗日民主政府发布的施政纲领，圆满地完成了党组织交给的各项工作和任务。

1940年2月，他加入中国共产党。为发挥他的医学特长，党组织派遣他去八路军胶东五支队卫生处工作，从此开始了他从事军队医疗卫生工作的职业生涯。

他历任军医、主任军医、卫生队长等职，在艰难困苦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参加过海阳、莱阳、粉子山、潍县、济南、淮海、渡江、上海等战役和战斗，做战地救护工作一百多次。在淮海战役双堆集歼灭黄维兵团中，他率领卫生队战斗在最前线，1948年《卫生战士》报介绍了他的事迹，受到了华野31军的表彰。在血与火的考验中，他由一名普通的中医师转变成为革命军人。

三、解甲办学校 耕耘在杏坛

1954年，他响应党中央继承和发掘祖国医学的号召，由部队转业到地方，受江苏省人民政府主席谭震林的委任，出任江苏省中医进修学校第一副校长兼校党支部书记，与校长承淡安（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副校长叶橘泉（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共同创办了江苏省中医进修学校。其后又历任了江苏省中医学校副校长、南京中医学院副院长、顾问等职。

作为一名军队转业干部，他把人民军队的优良传统和工作作风，创造性地运用到所负责的中医教育和教学管理工作中，为实现中医教育由传统的师承模式向现代院校教育模式的转换，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建国初期，中医发展处于困难时期，全国掀起一股中医进修西医的风潮。在江苏省中医进修学校初建时期，父亲和承淡安校长、叶橘泉副校长一致认为，中医的出路不是西医化，而是中医自身的现代化。因此，学校强调中医“先入为主”的原则，停开西医课，以中医四大经典为主，先学中医课，确立了学校的办学方向。

要办好学校，教师是关键。学校初建时，不仅缺少教师，聘请来的教师虽然都是杏林中的佼佼者，但他们熟悉的是传统的师承模式教学方法，新型的中医课堂教学对他们来说还是很陌生，不适应的。

面对这种情况，父亲根据来进修的学员大多都是有过行医经验的中医师，提出了“官教兵、兵教官、兵教兵”的“交替教学法”，不仅解决了师资缺乏的问题，而且教学相长，使大家都掌握了现代中医药院校的教学方法，既为学校培养了优秀的教师队伍，也为国家中医药教育和医疗事业输送了大批人才，造就了一批著名的国医大师。

为适应现代中医院校教育的规范化，他与师生共同研究，反复讨论，制定出了学校的第一套中医教学大纲，把中医师应学习和掌握的知识、技能、考核、标准等规范化，使教学工作有章可循。

江苏省中医进修学校第一期中医进修班开学时，全国还找不到一本符合中医高等教育的教材。父亲率领全体师生群策群力、攻坚克难。他们根据教学大纲的要求，收集资料、讨论纲目、分头编写、形成讲义，用于课堂教学后，又多次易稿，最后形成教材。

自1955年底到1958年，共编写出版了中医药教材28种，740余万字。其中《中医学概论》、《中药学概论》、《针灸学》三本教材，构建了现代中医药学的理论体系，对以后全国中医药高等教育统编教材起到了奠基作用。

在这些教材的编写中，他不仅是组织者、领导者，还保持了军队的好传统、好作风，努力为师生的工作做好服务。《中医学概论》统稿人之一、已故国医大师王绵之曾追忆当时的情景，感触很深。他说：“隆冬时节，我们挑灯夜战撰写书稿时，由崑副校长亲自为我们生炉取暖，递茶送水。晩上9点钟，还指示炊事长送来热气腾腾的宵夜。”

同时，在国家安排和他的领导管理下，开中医药院校留学生教育和文化交流之先河，不仅培养了前苏联和蒙古国的留学生，还接待了当时社会主义国家学者的来访，并与英国著名生物化学、科学史学专家李约瑟博士，对中医发展的历史进行了交流。

正如《南中医记忆》一文中所述：“由崑这个名字，可能许多中医药界业内人士都并不知晓，可江苏中医进修学校第一期进修班的学员们却将这位传承中医传统文化而又有开拓进取精神的老校长铭刻在心。特别是他提倡的‘交替教学法’，让人难以忘怀。其为人处事、治学态度、奉献精神也感人至深，影响深远。”

“军人出身的由崑，1954年被江苏省政府任命为江苏省中医进修学校副校长。作为中医教育家和团队带头人，他恪尽职守，鞠躬尽瘁，以其远见卓识、人格魅力和精神力量，建立起一种互相尊重、分享体验、同舟共济的学术氛围，对南京中医药大学的贡献功不可没。”

父亲作为一名党培养岀来的军队转业干部，在党的领导下，特别是在原卫生部中医司司长、著名中医教育家吕炳奎同志的支持下，在祖国中医药教育战线辛勤耕耘了几十年，做出了应有的努力和贡献，获得了组织和中医界知晓人士的赞誉。

1996年父亲去世时，国医大师、现代中医耳鼻喉科学创始人甘祖望老先生送来了“群众心中真领导 中医界里大功臣”的挽联，这就是他在众多中医界人士心目中的形象。

在父亲档案资料捐赠仪式上，南京中医药大学领导回顾说：“由崑同志在筹建江苏省中医进修学校以及建校初期，坚持正确的办学方向，开创‘交替教学法’，对学校教育管理、师资培养、教材和学习大纲编写、留学生教育等方面都做出了卓越贡献。”

1988年夏，陪同重病在身的父亲和母亲最后一次回到他们的家乡，回到他们生长、战斗过的地方。他们坐在莱州三山岛的海滩，静静地凝望着无垠的大海，没有说话。但我知道，这是他们对自己无比眷恋故乡的道别，感恩这片养育他们的土地和大海。

（文中部分图片选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