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中篇小说 《M县的麦克白夫人》 ——19世纪著名作家尼古拉·列斯科夫

海鸥

焦东建 董茉莉

俄罗斯作家尼古拉·列斯科夫（1831-1895）

    姆岑斯克县名声不小的商人季诺维·鲍里索维奇·伊兹迈洛夫五十开外，妻子24岁，名叫卡捷琳娜·利沃芙娜。她长得算不上美人，但很可爱，虽然不是因爱与丈夫结婚，但小门小户的姑娘嫁到这种殷实的商人之家也是万福了。伊兹迈洛夫家族经营面粉，对外出租一个大磨坊，城里还有生意，还有大宅子。家中一共就三个人，公公和小夫妻俩。一家最着急的事就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继承家业。可是第一个妻子未给他生一男半女，卡捷琳娜嫁过来也四年多了也还没生孩子，就更别说儿子了。没有后代令全家人苦恼万分。卡捷琳娜被关在金丝笼里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一来她百无聊赖，寂寞难捱，二来她这只不生蛋的鸡只能遭外人笑骂。在别人眼里，她就是对这个清白的商人之家犯下了大罪。虽然娘家清贫，但过得自由随性，她热情开朗，活泼伶俐，常常去河边担水，在河里洗澡嬉戏，或往小伙子头上扔瓜子皮……可在婆家就不同了，公公和丈夫每天起得很早，早上六点准时吃茶点，之后就出门各自忙碌，就剩她一个在毫无人气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就这样，卡捷琳娜在这个富足的家庭中与一个她不爱的丈夫和八旬的公公度过了寂寞的五年。

电影版《M县的麦克白夫人》（1989，女主人公卡捷琳娜由娜塔莉娅·安德雷琴科扮演）

    转眼间到了第六个年头，卡捷琳娜仍然常守空房，苦熬光阴。一天，她坐在阁楼小窗前像往常一样，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打着，也不知胡思乱想着什么，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卡捷琳娜决定出去散散心，她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看着仓库边她家的工人们欢声笑语，她想，为什么他们这么开心？近前一问，原来他们这拿一个胖厨娘开涮：用大称为她称重 ，卡捷琳娜也要求给她称称，一个叫谢尔盖的小伙子把她抱上称，之后又和她掰手腕，各种嬉戏，好不快活！卡捷琳娜问厨娘这个帅气的小伙子的情况，厨娘告诉她，他叫谢尔盖，来了快一个月了，以前在别的主人家干活，因跟老板娘通奸被赶出来了……

    一天傍晚，丈夫外出未归，公公去参加朋友命名日晚宴了，卡捷琳娜一人在家，突然有人敲门，来人是谢尔盖，说是要借书，卡捷琳娜说她从不读书，谢尔盖表示很失望，称十分烦闷，卡捷琳娜问他为何烦闷，他说如今的日子就像在修道院一样，一个人孤孤单单，觉得活得毫无希望。卡捷琳娜问他为何不结婚，对方说高不成低不就，没有合适的并说无人懂爱，还说，就是她这位尊贵女人也是一样遭冷落，不过是一只金丝雀而已。总之，谢尔盖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卡捷琳娜的心里，她也不由自主地向他表白了自己的一肚子怨气和苦闷，就这样越说越投机，越说越贴心，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谢尔盖不费吹灰之力就俘住了面前这个女人的心，于是他温柔地将卡杰琳拥在怀里，她此时感到不可名状的恐惧，极力想从谢尔盖怀里挣脱出来，而谢尔盖像抱孩子一样将她抱起，走向卧室。

卡捷琳娜与谢尔盖

    从此，他们二人如漆似胶，每日都厮混到天亮，谢尔盖才从房间溜走。他们狂饮美酒，大啖美食，忘乎所以。

    突然有一天，公公发现谢尔盖正从儿媳的房间往外溜，便一把抓住了他，谢尔盖不仅不紧张，还大言不惭地将他与卡捷琳娜的行为故意讲给公公听，盛怒之下，老人用鞭子抽了谢尔盖一顿，但是，为了不让人耻笑，他没有声张，就把他关进地下室。

    卡捷琳娜可一时也离不开谢尔盖了，她心急如焚，可她一时又找不到地下室的钥匙，无奈去恳求公公放出谢尔盖，公公见一向温顺的儿媳干出见不得人的事后竟然如此放肆大胆，他的肺都要气炸了。卡捷琳娜不顾一切地央求公公放了谢尔盖，这时，老人做出决定，待她丈夫回来，首先整治不贞的儿媳，再将谢尔盖投入监牢。

    当天晚上，老人吃了稀饭，吃了点蘑菇后立即感到腹痛如刀绞，呕吐不止，到早上他就死了，卡捷琳娜将老鼠药拌到饭里将公公害死。卡捷琳娜急忙从地下室救出谢尔盖，毫无顾忌地把他安置在她和丈夫的床上并悉心为他疗伤。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与谢尔盖的丑事，卡捷琳娜并不掩饰，任凭别人怎么说，而他那出远门的丈夫虽得知父亲死讯，可一百俄里的路程凭当时的交通工具和路况，很快回来是不可能的。

    卡捷琳娜和谢尔盖过起了男欢女爱得意忘形的快乐生活。卡捷琳娜尽情地享受着这天堂般的生活，而谢尔盖却显得有些忧郁，其原因是卡捷琳娜的丈夫就要回来了，那时他不得不又成为外人，眼看自己的心上人同别人亲热，他实在受不了。他也忧心忡忡，没有名分的他，一无所有的他再也无法合情合理地和卡捷琳娜在一起了，即便在一起，也不合法，他向卡捷琳娜诉说了这些忧虑，为了继续得到谢尔盖的爱，卡捷琳娜这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她向谢尔盖表示，他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她也不可能在做丈夫的妻子了，她一定让谢尔盖成为拥有巨大财产的商人。打消一切顾虑，他们二人紧紧楼在一起睡着了。睡梦中卡捷琳娜似乎听到院子里狗叫，她向窗外看去，原来是她丈夫回来了，用备用钥匙开了门，正悄悄走近卧室的门。卡捷琳娜迅速从床上跳了下来，小声告诉谢尔盖就躲在这里，然后将他的衣服全部从小窗仍了出去，自己回到被窝里装睡。她听到丈夫就要进门了，还似乎听到他那由于嫉妒和愤怒正在激烈跳动的心，她不仅没有丝毫怜悯之情，反而恶毒地嘲笑他。这时，丈夫敲门，她带着睡意问了声，谁呀？听到丈夫回答后，开门让他进来，接着又为他烧茶，准备吃的。丈夫问她，为什么匆匆忙忙就把爹给葬了，她答，人死了就葬了呗，丈夫觉得很奇怪。又问他不在时她是如何打发时光的，她回答舞会，剧院都不去，就在家呆着。丈夫上床后又问她为什么你一个人睡觉却摆放两个人的用品，她说是随时等待他的归来。这时，丈夫在被子上又发现一条腰带，问这东西从何而来，妻子平静地回答，是在花园里捡来的，准备系裙子用。丈夫又说，关于你干的好事，我早有耳闻，一切都会弄清楚的。卡捷琳娜向她丈夫大吼大叫，说他只会听别人嚼舌头，拿不出她养汉的证据，丈夫说此事早晚会水落石出的，还说到时候严惩卡捷琳娜。卡捷琳娜咬牙切齿，脸色煞白，冲出去就将谢尔盖拽到她丈夫面前，让他评审。丈夫不知所措，没想到事情竟然闹到这种地步。他朝着谢尔盖大喊滚出去！而卡捷琳娜这时却把门快速锁上了。她靠在床边，招呼谢尔盖到身边来，然后就当着她丈夫的面亲热起来，她这淫荡，无耻的行为使她丈夫忍无可忍，狠狠地打了她一记耳光！卡捷琳娜像发了疯似的大喊着扑向她丈夫，紧紧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摔倒在地，谢尔盖上前助力，他坐在主人身上，主人拼命翻身抓住谢尔盖的头发向他的喉咙咬了一口，卡捷琳娜拿起一个沉甸甸的蜡烛台朝丈夫猛打，鲜血顺着他的面颊汩汩地淌下来。过来一会，他就死了。卡捷琳娜和谢尔盖将他拖到公公曾关押谢尔盖的那个地下室，埋了起来。犯罪现场很快被清理干净，卡捷琳娜对谢尔盖说现在他已经是商人了。

    雇工们不知为什么东家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都觉得奇怪，有什么办法呢？下落不明。三个月过去了，卡捷琳娜怀孕了，她告诉谢尔盖他们有自己的后代了，接着就去市杜马办理了家族财产支配权，她是合法妻子，丈夫长期不知下落，她理应管理所有生意。杜马审批了所有文件，卡捷琳娜如愿以偿。谁知新的灾难又降临了，突然有一天，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小男孩来了，她自称是卡捷琳娜公公的堂姐，小男孩是她的侄子，也就是说，这个小男孩是伊兹迈洛夫家族的合法继承人，谢尔盖得知后大失所望，脸色苍白。他对卡捷琳娜说，一切都完了，我们空忙一场，财产全都要分掉了。他整天在卡捷琳娜面前叨咕，说他们没有好日子了，就是他再爱卡捷琳娜她也做不了女主人了，他们再也无法在商界大出风头了，因为本钱少了很多，被小男孩费佳分去了。从此，费佳就成了卡捷琳娜的一块心病。她心事重重，暗想，自己做了多少孽才得来的财产，凭什么说失去就失去呢？

  冬天到了，那个来分遗产的小费佳衣衫单薄，又 常在外面乱跑，最后终于生病了 。医生请来了，老太太和卡捷琳娜呵护费佳。有一次老太太参加教堂举办的通宵祈祷去了，临走前托付卡捷琳娜帮助照顾费佳 。

1989年版电影剧照：卡捷琳娜谋杀财产继承人小费佳

     卡捷琳娜和谢尔盖心照不宣，他们都认为时机到了，对付一个小孩算不了什么，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谢尔盖抓住孩子的脚，卡捷琳娜用枕头狠狠地压在孩子的脸上，三，四分钟，孩子就死了。卡捷琳娜正想打扫现场，忽然听到大门敲得震天响，谢尔盖吓破了胆，失魂落魄地乱跑，卡捷琳娜怕他跑到外面把一切都供出来，就紧追其后。谢尔盖跑上楼梯，黑暗中头撞到了门上，疼得他叫喊着摔到楼下。这时，一群人涌进了屋里，嘈杂声汇成一片，卡捷琳娜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冲过来的人们连推带搡地挤进屋去。

    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呢？原来，东正教十二大节前夕，教堂都要举办彻夜祈祷仪式，人们从四面八方聚到教堂参加节日活动，卡捷琳娜家附近的教堂内外也是热闹非凡，男女老少，天南海北，免不了各种八卦，谈资中也自然少不了有名的商人伊兹迈洛夫家的女主人与长工私通的话题，一群工人路过伊兹迈洛夫家，其中一人指着他家的窗户说，有可能现在那女人连教堂都不去了，屋里还有光亮呢。这时，几个人也嚷嚷起来，凑近门口窥视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刚把眼睛贴在门缝便惊叫起来：“我的天呀！弟兄们，不好了，里面在杀人，正在把人往死里掐！”于是，他们拼命敲门，敲窗……报警后，那个工人当众作证，他亲眼看到两个人将费佳掐死了。谢尔盖和卡捷琳娜被押到众人面前，谢尔盖如实招出自己不仅杀死了费佳，还杀了卡捷琳娜的丈夫，两次谋杀的同谋都是女主人卡捷琳娜。卡捷琳娜起初抵赖，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与谢尔盖对质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罪行。当警察问她犯罪动机时，她指着垂头丧气的谢尔盖说，都是为了他。

    这桩骇人听闻，轰动全城的案子很快审理完毕。按法律程序，他们二人被当众鞭笞一顿，然后流放服苦役。

    对卡捷琳娜来说，黑暗与光明，善于恶，苦与乐，一切都毫无意义，毫无感觉了，孩子（儿子）生出来交给她公公的堂姐照顾，就是带费佳来的那个老太太，被当作伊兹迈洛夫家财产的合法继承人。卡捷琳娜根本不想看到这个儿子。她连自己都不爱了，任何事都与她无关，但是，只要能重见谢尔盖，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流放途中，她的心田也能开出幸福的花朵！他们果真共同行进在流放队伍中，卡捷琳娜临行前随身带了一些物品，但现金却不多，为了与谢尔盖见面，她一次又一次用钱贿赂看守，结果被谢尔盖痛骂，说她还不如把钱给他用，不应该白白给了看守，卡捷琳娜说为了两人能见面，必须这样做。谢尔盖气急败坏，公然说，他已无心相见，因为不堪回首的事使他走到这一步，死的心都有了，没有了欢乐，只剩下悲哀，无心幽会。而卡捷琳娜只要能看到谢尔盖就行，怎么都行。

流放途中

    在这支人数众多，各类人等繁杂的流放队伍中，有两位美女囚犯，费奥娜和索涅特卡。谢尔盖先是跟费奥娜调情，鬼混，有一次被卡捷琳娜撞上，她气得火冒三丈，跟谢尔盖赌气。这期间，谢尔盖又与索涅特卡缠到一起去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个无人能驯服的索涅特卡，不知为什么突然顺从了。卡捷琳娜不甘心，试图夺回谢尔盖，她用十七戈比打通了看守，又一次见到了谢尔盖，这次他对她特别温存，并请求原谅，卡捷琳娜又回到情人温暖的怀抱，她迷醉了，她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

    过了一会，谢尔盖说他脚被铁镣磨的很痛，如果有一双厚袜子也许会好一些。卡捷琳娜马上说，她有一双毛袜子，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就把袜子拿给了谢尔盖。这一夜她睡得很沉。

    流放队伍又继续行进了，虽然天气很冷，雪花纷飞，卡捷琳娜却精神饱满，当她站到队伍中的时候，她的心脏险些停止跳动，她一眼看到昨天她给谢尔盖的那双袜子穿在了索涅特卡的脚上。一路上，她用可怕的眼神盯着谢尔盖，她浑身上下的血似乎都凝住了，她好像完全失去了知觉。休息时，她冷冷地走到谢尔盖面前，轻声骂了一声“下流坯”，并朝他脸上啐了一口涂沫。谢尔盖愤怒地向卡捷琳娜扑过去，被旁边的人拉住了。索涅特卡开怀大笑，为自己的阴谋而得意。

    卡捷琳娜回到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这时进来两个男人，突然用大衣将她包住，她拼命挣扎，无奈那两个男犯人有力的大手牢牢将她按住，接着就是一阵暴打，五十下！是谢尔盖的声音，瞬间一个人影都不见了。卡捷琳娜跳了起来，她被羞辱得已无以复加，她听到了索涅特卡的笑声。流放队伍又前行了，谢尔盖一边肆无忌惮地当众搂抱亲吻索涅特卡，一边唱着歌，卡捷琳娜对此已视而不见了，她呆若活尸，她被大家耻笑。

    天气越来越糟糕，乌云密布，还下着鹅毛大雪，犯人们在泥泞不堪的路上艰难地行走，他们终于来到了渡口，渡船来了，他们全部上船。所有的人都冻得瑟瑟发抖，这时谢尔盖和索涅特卡还继续侮辱卡捷琳娜，让她请他们喝酒，让她回想旧日的爱情。他们不停地挑衅，不停地怪笑 ，卡捷琳娜并未回击他们的无耻行径，她嘴唇颤抖，眼睛紧紧盯着翻滚的波涛，这汹涌的波涛中似乎凸现出她公公那发青的面孔和她丈夫抱着费佳低垂的脑袋。卡捷琳娜颤抖的嘴唇像是在祈祷，可说出的话却是：“想想我们以前是怎么寻欢作乐的，怎样共度漫长的秋夜，又是怎样把人送上西天的。”

    卡捷琳娜打了一个寒颤，她迷茫的眼神更加狂野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黑色的波涛，突然弯下身去，一把抓住索涅特卡的双脚，一起跳入湍急的漩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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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们，文中五条人命换来的是什么？爱情？惩罚？什么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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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莫斯科青少年观众剧院荣获“水晶图兰朵”戏剧奖。在话剧《M县的麦克白夫人》中扮演公公鲍里斯一角的俄罗斯人民演员瓦列里·巴林诺夫上台领奖

    中篇小说《M县的麦克白夫人》已被搬上银幕，改变成了多种版本的话剧，还有我们所熟知的肖斯塔科维奇根据这部小说谱写的歌剧《卡捷琳娜·伊兹迈洛娃》。

歌剧《卡捷琳娜·伊兹迈洛娃》剧照

歌剧《卡捷琳娜·伊兹迈洛娃》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