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走进你的世界

田欢乐

<p class="ql-block"> 让我走进你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亲离开我已经二十个年头了,早就想动笔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可是每次拿起笔而又每次放下,是父亲对我不好,不想写,还是父亲爱我太深,要写的东西太多?都不是,是我一直未找到写父亲的切入点。难怪从古至今,写母亲的文章汗牛充栋,写父亲的文章廖若晨星。有人说父爱如山,也有人说大爱无言,父亲的爱不善于言表,需要做儿女的用心才能体会,我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亲1924年出生于贫苦的农民家庭,家里兄妹五个(弟兄四个,一个妹妹),在家排行老大。解放前靠给地主打长工度日。解放初期,我母亲逃荒要饭来到我们村庄和我父亲结为夫妻。我是父亲最小的儿子,母亲告诉我,我前面几个哥姐在三年困难时期都先后夭折了(那年头村子里大人也饿死不少),我母亲生我那年连红糖也买不到。</p><p class="ql-block"> 我记事时,家里穷得叮当响。一间瓦房还是解放时我父亲分家后(离开父母兄弟姐妹单独过日子),队里分的一户地主家的房子,中间用土坯隔着,后面是卧室,前面是客厅兼厨房。一张床两边是土坯垒的,上边担上木板,垫被就是稻草,天热时还得撒些六六粉除虫(主要是臭虫和跳蚤),一床盖被,被里被面和垫单都是老(土)布做的。几块木板钉的吃饭桌子和板凳。这就是全部家当。小时候我和父母睡在一张床上,稍大后,我父亲挨着房子又盖了一间草屋,把锅灶移到草屋,在老房子中间再隔出一间,作为我的卧室,床仍然是木板担的。之后我家的房子再也没有翻新过。</p><p class="ql-block"> 父亲对我有两件事刻骨铭心。 </p><p class="ql-block"> 一件是我小时候,父亲经常晚饭后带我到大队部广场上看电影、看戏,大队部离我家也就一两里地,父亲带上手电筒,我在前面,父亲跟在我后面,走着去,走着回来,但在看电影(戏)的时候,父亲站着看,而我是一直骑在父亲的肩上看的。看完回来,我经常听到和我们同路的村子里大人对我父亲说,你家小孩真不错,不要睡觉的。</p><p class="ql-block"> 一件是我小时候六月天(三伏天)和村子里小伙伴在门口大塘里洗冷水澡,先是被母亲发现,后来他们把我哄上岸后,说好不打我,结果被父亲用扫地的笤帚上细竹枝抽出条条红梗,尽管钻心的痛,但我始终忍住不哭,父亲一边打一边问,看你以后还洗不洗冷水澡,母亲实在不忍心看下去,过来拉住父亲的手,劝他不要再打了,结果被父亲推出老远,直到我答应以后再也不下塘洗冷水澡了,这才松手。从此之后记忆中父亲再也没打过我了。我会游泳还是在大学期间学成的。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个平凡的人。他的一生没有半点的风光和传奇,一辈子和泥土相依为命。现在追思起来,虽然对我管束和唠叨的话语很多,但都是日常琐事,平淡无奇,并没有要我出人头地,更谈不上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家训。我在初中最大的理想,就是将来回乡后,能在生产队搞个会计就不错了。父亲是那个时代的文盲,大字不识几个,祖上八代没有一个读书的。记得我在读大二那年,冬天放寒假在家,父亲突然问我:"同意"两个字怎么写,我愣了一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父亲接着说,他刚被社员推选为队长,村里有些开支需要他批条子,他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我很快写给他看,他也很快就学会了。至于他还会认出哪些字,我就不得而知了。 </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个勤劳的人。他一生起早贪黑,辛勤劳作。由于家庭环境较差(年年都是超支户,靠卖鸡蛋维持日常开支),从小我跟父亲后面也干了不少重活。 </p><p class="ql-block"> 一是挑稻把。我上初中后,为了减轻家里负担,每年寒暑假都要参加队里的劳动,以争得一些工分,特别是双抢挑稻把让我记忆深刻。挑稻把既是力气活又是技术活。单说起肩,先把杪(miao苗)担一头插进稻把合适的位置,用胳膊弯托起,再把另一头朝下插进另一稻把,同样用胳膊弯托起,端平,这时需要用一只腿帮忙,往上一挺,两手顺势送到肩上。有时田畈离稻场远,稻把越挑越沉,步子越迈越慢,个子越压越矮,但没办法,只得咬紧牙关,跌跌撞撞,左肩痛了换右肩,右肩酸了移后肩,头上烈日暴晒,脚下奇烫无比(赤脚走,干燥的地面温度大约50-60度),终于挨到了稻场边,人和稻把一齐倒下,鼻子里喘着粗气,喉咙里冒出青烟,衣服象雨淋的(汗)。</p><p class="ql-block"> 二是砍柴。家里每年都要缺几个月柴烧,当时横埠河街上,毛草柴大约一担(100斤)2元,带树棍柴大约一担2.5-3元。家里由于困难买不起,只得双抢后到三公山(今钱铺乡鹿狮村境内)砍柴。老家离三公山大约50-60里地,晚上12点就要在家里吃饱饭出发,带上磨好的镰刀、扁担、捆柴的绳子和干粮(用布袋装上炒米),穿上草鞋,赶到三公山正好天亮。这时需要砍柴,砍好后坐在山上休息,让柴草透透风,晒瘪些,中午时分捆柴挑下山,饿了吃把炒米,渴了在涧沟里喝点从山上流下来的小溪水,阵阵凉风吹来让人感到舒服极了。有一次我想多捆些柴挑下,走到半路上,实在挑不动了,就坐在路边的树下歇着不想走,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看到父亲空手走回来了。原来是父亲在我前面先走,在离我2-3里地后,发现我未跟上,他就把担子放在那里,再回头来接我。父亲挑着我的担子到他先歇的地方,再挑起他的担子,这时我再挑起自己的担子,感觉轻松了许多,看见父亲累得满头大汗,我再也不好意思掉队了,一咬牙跟着父亲后面挑回了家。第二天早上醒来,两边肩膀红肿,小腿痛得不能下床。再看看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又到生产队上工去了。 </p> <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个宽厚的人。父亲与人打交道,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愿意让别人利益受损。每年过年前,生产队大塘捞鱼,按鱼的大小和种类搭配成多股,他负责称重,称好后,按户(人口)领取,他总是最后一个拿,当时我很不理解。我们在外面受别人欺负,回家后他也总是先骂我们。他为人正直,从不占公家和私人小便宜,他在生产队当了多年保管员,深得社员信赖。他还是队里有名的土砖匠,尤其擅长搭灶台,那时村里人都重情讲义,如果谁家盖房子,互相都来帮工,干几天也不要一分工钱。</p><p class="ql-block"> 由于父亲在村子里人缘不错,许多人都愿意和我们家交往,村子里大人也喜欢带着我玩。</p><p class="ql-block"> 那时文化生活单调,村子里人喜欢串门, 几乎每天晩上,我家里都坐满了人(夏天则聚在我家门口,露天纳凉),真是柱杖无时夜叩门。他们一边喝茶聊天,一边抽着黄烟,谈的话题基本都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谈的最多的还是鬼的故事,把死去的人说得活灵活现,听着听着,我身上就一阵阵在起鸡皮疙瘩,感到毛骨悚然,害怕得不敢移动半步。</p><p class="ql-block"> 我从小也是和村子里大人们在一起长大的,他们教我打扑克、吹笛子、拉二胡、下象棋、踢毽子等。每年冬闲,村子里有习武的习惯,我就跟他们后面学(主要是长拳、棍术),他们也都愿意教我,因为我学得认真,领会快,动作标准。那时候我尽管小,力气不大,但我勤学苦练,眼快手快,以快打慢,以巧取胜,一般比我大得多的小伙伴,一两个人同时上,我也能立马把他们掀翻。 </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个坚强的人。父亲的一生是劳累的,也不知吃过多少苦,但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父亲忧愁的样子,再坏的环境也不皱一下眉头。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掉过一滴眼泪。我工作以后,他为了不增加我的负担,始终和我母亲在老家耕种田地,自食其力。后来年事已高,实在做不动体力活了,才不得不答应,搬到枞阳县城和我们住在一起。 </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影响我最深的人,我的乐观、自信与韧性大部分来自父亲的身教。</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一部大书,年轻的儿女们常常读不懂父亲,甚至是责怪和抱怨。直到真正长大之后,走进父亲的世界,才能读懂父亲那颗真诚的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