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团支书孙艳芳

夕虹2354031

文字：张秀夫

图片：秀夫或网络

音乐：沉入海底



高中团支书孙艳芳

孙艳芳是我1963～1968年上高中时候班里的团支部书记。

一上高中，她就已经是一个很成熟的大女生。身材很丰满，留着齐耳垂儿的短发，穿一身淡颜色的衣服，很清爽。脸白白净净，说话细声细气，极是文静，叫人觉得很亲切。戴一副浅烟色镜框的近视眼镜，度数不怎麽高，双眼从镜片后边柔柔地看出来，有气质，也有风度，又极有亲和力。从远处看，俨然就是五四时期的清纯女学生。

到1965年，就已经在全国开展阶级教育，狠抓阶级斗争了。Lin副统帅的口号是：

建立非常无产阶级化，非常战斗化的革命队伍，巩固无产阶级专政。

学生随之被分成三六九等。家庭成分好的，根正苗红，将来都是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家庭出身不好的，属于“黑五类子女”，或者名之曰“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党的政策给指明了道路：“出身不能选择，道路由自己决定”。其实这本身就是原罪。“可以教育好的”中“可以”二字的背后，就已经设定这些人自出生那天起，就已经站在反革命队伍那一边了。我属于黑五类子女，要想被“教育好”，自然要付出百倍的努力。

共青团是青年的先进组织，团支部是我们的家。同学们谁不争着抢着入团回家呢？不入团怎麽能顺利考大学呢？眼睁睁地看着左边同桌右边同桌都入了团，回了家，我却不能。梁作彦、魏冠韬、周光华、姜代珍、刘建明、张克……，这些黑五类子女都不能。团支部的委员曾经传下话来，“经过讨论，你暂时还不够格。还要继续努力，改造思想，背叛家庭，转变立场。关键是，必须站到无产阶级这来。”经过三年艰苦卓绝的努力，我入不上团，他们一干人也入不上团，也就死了心，索性不入了。我和团支书孙艳芳没有直接联系过，却经常在团支部组织的主题班会上，交心会上，还有学校学生会的讲台上，听到过她讲话。

这时候，她说话的声音仍然不大，却不再是细声细气的柔弱样子，而是坚定果断，斩钉截铁，决不容人置辩的。镜片后的目光也不再是柔柔的有亲切感，而是象箭一样，猛刺人的心。尤其是在学生会讲台上的讲话，通过麦克风、扩音器、大喇叭，在操场上空回荡，然后又随风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很有气派，十分震撼人心。

1966年6月份，学校开始停课闹革命，市里的WG领导小组进驻学校，把学生会和各班级团支部的重要成员吸收进去，组成学校WG小组，立即开始在学校揭发批判。大字报贴满教学楼，老师们被剃光头，跪在地上挨批斗。教俄语的陈伟老师定为苏修特务，教物理的黄时杰老师、教数学的周至仁老师被定为国民党特务。其他各位老师，王锡朋、高瑞贞、白永勤、陈志强均有封号。又组织学生排成大队上街喊口号，散发传单，破旧立新，砸烂旧世界，建立一个红彤彤的新世界。看见什麽沾有“封资修”的气味，就一律砸烂。老街基六店华美服装厂的招牌，因为“华美”两个字含有腐朽的资产阶级思想，大伙一哄而上，拉下来，砸烂，并踏上一只脚。我们的团支书虽然和学校WG小组的领导共同部署并领导指挥了学校的革命运动，却并不必时时出现在最显眼的位置。因为没有必要。你说有必要吗？

然而关键时刻，该出手时就出手。她率领一支革命队伍，抄了黑五类子弟周光华同学的家。抄走了《三国演义》，还有其他一大包黑书。周光华的母亲早被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眼睁睁看着她们雄纠纠而来，气昂昂而去。等造反队伍走远了，才长舒了一口气。

在WG小组的安排下，我班四十个学生给划分成左中右三派，左派是革命力量，中间派是可以团结争取的力量，右派也就是黑五类子弟，包括我这一干人，则是坚决打击的一小撮。实际上，这一小撮并不小，有七八十来个人个人呢，占全班人数的四分之一还要多，是一大撮。过了一段时间，革命力量跑去社会上轰轰烈烈闹革命，暂时无暇顾及我们这一小撮右派势力，结果我们反倒有了空闲时间。有一次我和周光华、张克、姜代珍、刘建明、魏冠韬六个黑五类同学跑到佳木斯，逛完街后，在动物园里整整睡了一天觉。天快黑的时候，正在动物园里慢慢蹓跶，猛然听到一阵虎啸声，顿时毛骨悚然。我们就一溜烟狂奔跑到火车站，买票上车回家。这是我第一次离开鹤岗，跑到佳木斯那么远的地方。如此惊险经历，终生难忘。



1968年8月，孙艳芳积极响应号召，第一批下乡去了，到了黑龙江克山军垦农场。听说，她在兵团表现极好，很快就入了党，被提抜作了农场一级的领导。

1970年代，返城风起，她又首先返城了。

回鹤岗后，因为是党员，又有下乡当农场领导的红色经历，不久后就任鹤岗市二轻局的局长。然后又成为一家中外合资企业的总经理。然而听说她的家庭生活并不幸福，她的男人经常对她施加暴力。老同学们听说后，都义愤填膺，却又无法伸以援手。都为她社会地位和家庭地位的巨大落差而痛心。

然而我佛指引她，超度她。至今三十余年，她笃信佛法，研习佛经，早已看破红尘，终于舍弃俗世的一切虚名微利，遁入空门，虔心修行去了。最初，她在鹤岗市的普陀寺修行。几年前，又云游至外地寺院，驻锡讲法，竟然作到主持。我想那寺院今日应是香火旺盛，信徒众多，可实现理想，普度众生，离大乘不远矣。

我的同学尚友芳曾经偶然在新街基马路上得瞻她菩萨风采。此时她身穿灰色袈裟，低首敛眉，目不斜视，踽踽而行。出家人既然割断尘缘，俗人自不好搅扰。尚友芳也就没上前搭话，目送她走远了。模仿徐志摩的一句诗，那情景是：

只见她轻轻地来，

目送她轻轻地去，

飞鸿一般飘然远逝。

她的二儿子也在多年前于河南出家为僧。

佛门有幸。

阿弥陀佛，善哉！

2007.12.16

2024.06.19.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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