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拗”相公与“迂”大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一王安石和曾巩的“仇与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原创 戴宪文 相城布衣 2024-06-19 12:10 安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两宋人才半江西。说的是在两宋时期,文脉兴盛的江西,为国家培养了近一半经世治国的人才。众所周知的唐宋八大家,宋有其六,江西四川各有三位。四川三人是父子,江西三人则是师生。而两位学生辈的王安石与曾巩,皆出抚州,他们不仅是同乡,是知己,还是亲戚,可以说是亲上加亲,亲里套亲:曾巩的姑姑,是王安石夫人的奶奶;曾巩之妹是王安石的弟媳;曾巩的侄媳是王安石的侄女;王安石妹妹的婆母,又是曾巩的堂姐。你说这两家有多亲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曾父与王父是同学。曾巩比王安石长两岁,他们俩自青少年时就是好朋友。王安石得遇欧阳修并受到赏识,缘于曾巩的介绍。而王安石对曾巩的文章,更是倍加推崇,其祖母、父亲、母亲、岳父去世后,皆由曾巩撰写墓志铭。王安石,委实是一个千年不遇的天才。他少年时就是一个神童,与他笔下的方仲永一样聪慧,方仲永因家人的虚荣心作祟,一味博取声名以谋得小利,长大后却“泯然众人”,而王安石始终刻苦孜学,终成大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曾巩的名字虽然没有苏轼、欧阳修那样如雷贯耳,但他却坚持勤奋,且人格醇厚,文章古雅,被称为学而能守的“千古醇儒”。曾巩的家庭虽是名门大族,但在青少年时,家道一度中落。为照顾家中众多亲兄弟姊妹,他耕读乡野,并带众亲兄弟和妹夫等,先后六人考中进士,“一门六进士”的嘉话,举国轰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刻苦求学又有报国宏志的王安石,很早就步入政坛,本可直接在朝廷任职以便得到更快升迁,但他却坚持要求到地方锤炼,在鄞县(今宁波)等地任职时,与百姓一起修水利,兴蚕桑,昌农耕,颇受百姓拥戴。多年地方的磨练,不仅增长了他的才干,也让他看到当时歌舞升平下深藏其中的危机,向朝廷上万言书,陈以利弊。神宗皇帝继位后,得到任用的王安石,着手推动变法。面对重重阻力,这位倔强的江西人,喊出了“天变不足惧,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义无反顾,倾力推进。为了他心目当中的富国强兵理想,虽千万人,其往矣。这种大刀阔斧、急风暴雨的变革,不只得罪了利益集团,也让与其意见相左的亲友故交一个个疏远,甚至成为政敌。这其中,既有其恩师欧阳修,还有曾巩、司马光等笃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宋神宗曾召见曾巩,询问王安石的缺点,曾巩直言“吝”,即执拗、小气之意。后来,人们戏称王安石为“拗相公”。作为王安石最好的挚友又是老乡加亲戚,曾巩认可他的变法初衷,而不认同他的用人和过于激进的方法。他深知王安石的性格,可是这位饱读经书的曾大夫,同样“迂”得可爱,他还是想极力地劝导,并与之争论,最终没能改变这位“执拗”的王相公。于是两人渐行渐远,但依然相互挂念。曾巩在《过介甫》中写到:“日暮驱马去,停镳扣君门,颇谙肺腑尽,不闻可否言……”可见曾巩当时的心情多么矛盾。无奈,为不忍再伤知己之情,他只好请求外放。临行前,他去王安石府前辞别,也想最后再尽一言。他站在门外,王安石站在门里,两个曾经无话不谈的知己,此时都立在原地,隔门相望,均希望对方能先迈一下脚,先说一个字,可是谁都没有。如果谁先动一步,那么王就是不是王,曾就是不曾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其实本质上讲他们相同又相通,都是君子。两人是亲戚加挚友,但王安石身为宰相,从未提携曾巩;曾巩身为下属,并未攀附王安石。他们是知己,却政见不睦,互不妥协。既然徒说无益,那就不见面、不争吵。许多年里,他们甚至中断了联系,但是从未互相攻击,只是保持沉默。沉默中,沿着自己的路径,走向各自的高峰。曾巩请求外放为官后,也配合朝廷推行新法,取得一定成效,造福一方百姓,深得人民爱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政治风云的变幻有时远比自然天气剧烈。种种原因和阻力下,王安石被迫辞去相位,在江宁(今南京)隐居,他赌上政治生命推行的熙宁变法也宣告失败。而且还被其政敌不断诬蔑和诋毁,以至于在宋以后的几百年里,留下了“奸臣”的恶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举世不知何足怪,力行无顾是豪雄”。这是曾巩《圣贤》中的诗句,不仅是对自己的励志,其实恰恰是对王安石的人生写照。王安石胸怀天下,舍我其谁,主导了中国历史上继商鞅之后的又一次轰轰烈烈的变法运动,虽然失败,却为中国政治文明留下了巨大财富。“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王安石就是那株被隐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凌寒绽放的腊梅,一位值得称赞的圣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元丰六年(1083年)春,已经65岁的曾巩扶母亲灵柩乘船南归,63岁的王安石特意迎到江边吊唁。一别十二载,再逢皆垂翁。就这样,烟云散尽、落日辉煌时,他们又走到了一起。两位老亲戚老朋友,相好如初,就像少年时那样。此时,曾巩已病重,到达江宁后便卧床不起。那段日子里,王安石常常探望,执手倾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曾巩请王安石写墓志铭,王安石应允,提笔戏谑地写了:“江之南有贤人焉, 字子固……当世第一迂大夫也”。一个“拗”相公,一个“迂”大夫,二人相视,开怀大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阵江风吹来,那张刚刚写好的纸从船上飘出,飞入江中。王安石欲再写,曾巩说不必了,他们俩从少年到暮年,四十多年同历浮沉,相知相对的“情与仇”,已留存在这天地之间,恰如滚滚东流的长江之水,浩荡,雄阔,清澈。</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