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诗人蔡其矫先生来信有感

万龙生

1979年2月,《诗刊》编辑部组织“诗人海港访问团”(又称“诗歌工作者学习参观团”),是年69岁的艾青担任团长,邹荻帆、雁翼、韦丘为副团长,团员共有20多位诗人,著名诗人蔡其矫也参加了那次活动。他回到福州后,4月17日给我写了一封信。全文如下:<br><br> <b>龙生同志:<br>  旅行一个半月,四月三日回到福州,下个月又将调回北京了。<br>你的《光荣的岗位》写得虽好,但未免太乐观一些。最好不要歌唱某个人。诗要说心里话,不要为发表而说一些违心的话。嘉陵江的春天,不见得就没有困难吧。我们反对别人粉饰现实,自己也不要这样做。大部分(诗)所以不得人心,就是因为它说假话。我的办法是,不能写的就回避,找一些可以写的。新绝句以后定要再写,活用古典诗词好。祝你向自己的风格前进!<br> 其矫四月十七日</b><br><br> 我一向喜欢蔡其矫的诗。文革结束后,居然写信到福建省文联与他联系,向他请教。每次他都非常真诚地及时回信,这是其中的一封。这样的通信,前后维持了约10年之久。说实在的,我寄去请教的那首《光荣的岗位》,而今不但找不到,而且写的是什么“岗位”,又 “歌唱”那个人?已经毫无印象。不过当时中共11届3中全会刚刚于年前12月开过,一种过于“乐观”怕是有的吧?<br> 其矫先生十分坦率,就诗歌创作问题对我直言相劝,我是非常感谢的。他指出当时诗坛的弊端也十分贴切,一语中的。而他的应对策略,与我一贯的处理方式也是不谋而合。我在那写诗动辄得咎的时代,就是远离以回避政治。有诗为证:“我的竖琴三条弦:爱情友谊大自然。”但是,那时我的确有些蠢蠢欲动,写些迎合形势的东西,急于争取发表,竟被其矫先生火眼金睛看穿了。我反躬自省,顿如芒刺在背,知道应该在这条路上刹车了。<br>  我在《我的诗人梦》中写道:“大约1980年代中期,中国诗坛发生了巨大变化,现代主义成席卷之势。我不能适应,也不愿跟风,便开始以主要精力从事文学评论与散文写作,收获多多,文名甚隆。”如今想来,也许与其矫先生的告诫不无关联吧?<br>  其矫先生还说到“新绝句”,这是因为我曾在心中对他曾写过的四行一首的“新绝句”表示喜爱、钦佩,说是这与中国古代的七绝一脉相承。这是他对此的回答。遗憾的是,似乎后来并没有看到他新的“新绝句”佳作问世。我在网上查到霍俊明一篇文章提到蔡氏“新绝句”:<br> 在蔡其矫的诗作中,不为人所关注然而又重要的是他的一些四行短诗。这些四行短诗是极富有特色和个性的,它类似于古典绝句,凝练而精当,言简却又耐人寻味。他的这些四行短诗多为写景诗,充满清新色彩,留有让人反复回味和阐释的诗意空间。如《玄武湖上的春天》、《太湖的早晨》、《闽中》、《福州》、《看海》等。<br> 霍俊明举出一首代表性的作品《闽中》:<br><br><b> 山中的流泉在空中飞作雨声,<br> 流入平地又照见幽静的云影;<br>  一群白鹭从村庄的上空飞过,<br>  无数水田一霎时都大放光明。<br></b><br> 读到此诗,使我想到,目前格律体新诗界正在大力推行的“汉语柔巴依”,简直与此如出一辙:他早在45年前就以这种“每行12字音步,一、二、四行押韵”的格式写作“新绝句”了!当然我也不免感到十分欣慰:蔡氏“以后定要再写”新绝句的心愿,今天竟由我们替他完成了。 行文至此,这篇短文也该结束了。但是不由得添上一点余味:<br>  在此信上方空白处,其矫先生又添了一段话:“你在江北,见过傅天琳吧?<b>她虽幼稚,却写得纯真。写诗应该像她那样,就跟任何人都不重复。</b>”这是因为傅天琳得到时任《诗刊》主编的著名诗人严辰的赏识,邀请她也参加了这次诗人海港访问团,有机会结识那些全国的顶级诗人(包括蔡其矫),从此走上了诗歌创作的康庄大道。<div> 9月11日我应电影故事片《产房》编剧王雨之邀参加该片的首发式,得遇傅天琳,向她出示了此信。她读到这段话,回忆起那段难忘的经历,非常高兴呢。<b>这段话正是对傅天琳创作经验很好的总结,对于整个诗歌创作也是具有指导意义的,并且从而揭示了当前诗歌创作不真不纯的这个极大的弊端。</b><b> </b>2020·9·17渝中悠见斋</div>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补记】其矫前辈在提到傅天琳时说:“她虽幼稚,却写得纯真。”<b>这“纯真”二字,的确是真正的诗人本色。</b>关于傅天琳的纯真,我可以举出二例:</p><p class="ql-block"> 一、众所周知,傅天琳的一大嗜好是“雀战”。对此她毫不讳言,我曾当面听她直言:“我的第一爱好是写诗,第二爱好是打麻将。”</p><p class="ql-block"> 二、就是那次参加“诗人海港访问团”返渝后,重庆市文联(当时作协尚未“独立”)请她在大会上汇报收获,她竟讲到一件事:在从广州到海南的轮船上,她独自靠着船舷,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这时诗人孙静轩发现了,便走过去问她缘由,并向她朗诵:“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她一听顿时心情开朗,说“孙老师,你写得太好了!”殊不知这时普希金的名作,她居然没有读过。她是以此说明自己基础太差,还需要好好学习、补课。我当时听了,心中不由暗中惊异:这事都要讲呀!对她的纯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p><p class="ql-block"> 真的,像傅天琳这样不知道“藏拙”的诗人实在太少了!</p><p class="ql-block"> 写到这里,让我表达对傅天琳的敬意,愿她得到缪斯更多的宠爱!</p><p class="ql-block"> 2024·6·19悠见斋</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