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洗澡

方舟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br> 子女在父母面前,付出得极少,而得到的却不能用数量来表示。这次,父亲来成都,看到进入米寿的他比原来苍老了许多,我给他讲,我给您洗个澡吧,他欣然地接受了。他说,自去年九月发生急性心肌梗死做了支架手术后,总感头晕,体力不支,因此,洗澡的次数少了,特别是一个人不敢在浴室洗澡。我听后,内心五味杂陈不是滋味,是内疚?是惭愧?在父亲八十五岁寿诞时,我写了一篇随感讲到,“对于照顾双亲,我是感到内疚的。”<br> 在我的记忆中,一生中,除与父亲在一起生活时的相互关心照顾外,直接照顾父亲的生活起居的次数不多,虽说也有为父母分忧的时候,但与父母对子女的养育之恩,是无法相提并论的。<br> 记得小时候,父亲已到县上任领导,我与几个妹妹随母亲在二龙区居住,母亲是区妇女主任。一次,母亲去县上开会学习,一走就近月余,十岁多一点的我带着妹妹生活,想到母亲在县上开会、学习,生活一定很艰苦,于是用油将豆瓣炒好,并在豆瓣中埋了一些肉带去,我的信中写到:“妈妈,给您带来了豆瓣,您轻轻地抄一下,里面有肉”。妈妈看了逢人就夸我懂事。那时,我们还小,不懂得尽孝,只是想妈妈了。<br> “文革”时,父亲是走资派挨批斗。1967年1月,我跟随别人步行一百一十余里到县城见父亲。1968年1月下旬,遵照妈妈的安排,我与大妹从二龙场步行到县城陪父亲过大年。正月初一,食堂停火,陈智鲁叔叔派他女儿小蓉,暗中给父亲送来汤圆粉子,县政府办李琴阿姨给了一个煤炭烤火炉,用洗脸盆煮汤圆,因口面宽又无盖子煮不熟,后来去垃圾堆里寻得一个午餐肉罐头盒,洗净后找了一段铁丝,扭个简易提手,用它烧水煮汤圆吃。在那不堪回首的年代,我们是这样陪伴父亲的。1970年春,在省革委学习班南充队学习的父亲,回南充参加地革委召开的全专区扩大干部会议时,患上了腮腺炎等疾病返回县医院治疗,妈妈带我又从二龙步行赶往县城护理。2004年4月,父亲检查出白内障,于是与妻陪同他到南充麦格眼科医院做了白内障手术,双眼均植入了晶体。<br> 父亲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就在县局、乡、区任领导干部,成天东奔西跑忙于工作,且很多时候被县委安排参加社会主义教育团的工作,在家的时间极少;“文革”前担任副县长,更没有与我们生活在一起,因此,那时在我们兄妹小时候的记忆中,只知道父亲是一名领导干部,对他没有完整的印象。直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我们一家人才真正地团聚。可是不久我便上山下乡插队到农村去了,随后入伍军营,驻守雪域高原、大漠西陲,这一去就是十多年。20世纪80年代后期,我回到地方,与父母终于生活在一起了,但也是忙于工作,去高校学习,到区乡挂职,早出晚归,分多聚少,没能很好地照顾他们。父亲退休后,特别是母亲去世后,他续婚与我们分开居住,我也因任县上领导,繁忙的工作让我很少照顾他。<br> 我退休后,因孙子需照顾,与老伴离开家乡到了成都,多次请他与我们一起在成都生活,他不同意,因为他需要熟悉的环境,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社会活动圈子。既然如此,就随他老人家吧,只要他老人家过得开心,我们就开心。<br> 此次接父亲到成都,因家中有暖气,室温较高,给他洗澡,做一些他喜欢的食物,陪他到处走走看看,也就有了我尽孝的机会。虽说我已是六十五岁的人了——也应算是一位老人了——但在父亲面前,我们始终都是小字辈。<br><div> 写于二〇二二年二月二日<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