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照片留个批注吧

悟梦

<p class="ql-block">  头一次参加同事的聚餐,名头是欢送栗子,就是大家一起凑份子给栗子买礼物并请她下馆子撮一顿。发起人詹妮芙说,栗子以前总是为大家组织张罗聚会,如今她走了,咱们也该送给她一个聚会吧。从前的这种聚会我都是只交买礼物的份子钱,以值班为由不去聚会。可是如果在没有值班做借口的日子再不参与群众活动就是明摆着要把自己置于孤僻不群之地。</p><p class="ql-block"> 这些人中,我最该感谢的是照片最右边的我初次谋面的头发染成粉红的阿历克斯,因为她的退休空出了职位,我才有了今天的工作。吃饭时她坐在我斜对面,我不会点餐,就说点个跟她一样的吧。上饭后,我漫不经心地吃,吃了一会儿,阿里克斯直勾勾地盯着我问:“你觉得这饭怎么样?” 我赶忙说:“很好吃呀!“ 阿历克斯长舒口气,说:“Thank God(谢天谢地)!” 我才意识到,原来她这么认真负责!我随便一句话,她竟让自己担起了责任。我也算上了一课,以后再不会点菜也不要让别人帮着点,给负责任的人凭空增加心理负担。其实我真没觉着好吃呀,但这更多是我嗅觉丧失加味觉迟钝的问题。幸亏我没说实话,否则真要伤人败兴了。接下来,我便大口吃饭,把由土豆、鸡蛋、龙虾渣渣组成的一大盘子混合物塞进腹中,连渣都不剩。</p><p class="ql-block"> 以前听同事讲过阿历克斯的一些轶事,比如,她为了帮助一个年轻小伙拿到绿卡而假结婚,不想最后却弄假成真,与这个儿子般的小女婿过上了真夫妻的小日子。再比如,一次她给个黑人妹子做阴超,她以为黑妹黑乎乎的下身是未脱掉的黑短裤,要求黑妹脱掉,结果被黑妹状告种族歧视,加上她性格刚硬,不肯妥协,摊上了麻烦,差点被开,多亏了一位共事多年的老医生出面力挺,才保住了职位。</p><p class="ql-block"> 阿历克斯来自前苏联,我的同事中有不少来自不同的前苏联国家,她们个顶个的聪明、能干、勤奋、豪爽、敢说敢做,让我对这些风风火火闯美洲的苏联大妈刮目相看,不免猜想,这可能是她们小时候都是唱着“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长大的结果。</p><p class="ql-block"> 照片最左边的是苏联大妈如意飒,我到医院工作的时候,她早退休了,但我见过她好几次,因为她常回“家”看看,每次来都带不少好吃的牛角面包。同事讲,如意飒退休前还经常不辞劳苦提个大西瓜来给大家吃。聚会快结束时,她对我说:“你让我想起我自己,我从前就像你一样努力工作。”早前听同事周哥说过,他佩服如意飒永远是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而且,她从前学的是数学,来美后,语言不通、专业悬殊,却能转身就干得得心应手。跨越千山万水来到美国的都是人才啊!</p><p class="ql-block"> 照片左数第三人叫于莉亚,是个认真到让我肃然起敬的苏联大妈,交班时我随便问问她的羽绒服在哪里买的,到家后就收到了她发来网址链接。跟于莉亚说话,但凡说到什么你不知道的,她都会马上秀给你。一次,她在给我讲述她如何缓解鼻炎,话说一半她人就走了,过一会儿回来了,手上多了一枚从储藏室里拿来的棉签,现场演示起了鼻腔上药。每年春节,她都送礼物给连我在内的三个中国人同事,可以看出她内心对中国人民的友好。</p><p class="ql-block"> 我身边搂着我肩膀的是生长在美国的苏二代萨拉。萨拉是个面慈心善的姑娘,却是个可怜娃,自打出生就没有爸爸,也不知道爸爸是谁,由妈妈独自养大。她妈妈这个苏联大妈在艰苦奋斗中造就出来一种超群的省钱本事,她能经常拿到音乐会、展览会、演出等等的免费门票,还总能拿到各种大折扣的优惠券。萨拉在新冠爆发期患上了抑郁症,之后一直靠药物维持。怀孕老二时又并发了严重的胎盘植入,胎盘穿透子宫壁长入了膀胱。为救命,只好在怀孕34周引产,切除子宫。身体重创还要带着个脆弱的早产儿,这精神打击正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啊。萨拉去看心理医生,医生却告诉她用洋葱擦头皮,让人顿生庄周梦蝶般的感悟。衷心祝愿萨拉的老公能呵护她,夫妻协力,共度一生!这样祝愿是因为照片上的她老公给我的感觉不够好。</p><p class="ql-block"> 萨拉左边戴墨镜的白衣大妈叫安娜,美国人,是个老护士,我们的工作很少有交集,但是我刚入职没几天就被安娜上了一课。那天我扶着一个患者老太太从轮椅向诊断床转移,但是我忘了给诊床踩刹车,老太太靠在床边准备坐下时,床移动了。这时安娜和我的顶头上司弗南多刚巧在门口看到了,安娜连声高喊:“踩刹车,踩刹车,踩刹车!” 可是我当时必须搀扶着那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太,我怕一松手她会摔倒,所以我没有去踩刹车,而是扶着老太太原地未动,心里迟疑是等别人来帮我踩刹车,还是先把老太太放回轮椅上。说时迟,那时快,安娜如追逐飞盘的金毛犬一般嗖地从门口蹿到我身边,一跃而起,嘴巴直指我的耳朵眼,放足了音量高呼:“踩刹车——!” 安娜双脚落地后去踩了刹车,然后严厉训斥我可能会摔了病人。我一声没吭,弗南多也什么都没说。从此我便对踩刹车刻骨铭心,踩刹车到近乎强迫症的程度。</p><p class="ql-block"> 照片中的唯一的男士就是我们退休的老领导弗南多。弗南多是同性恋,不过他一点也不娘炮。同事说,前些年曾经在他生病住院时见过他的男朋友——一副丑陋的瘪三模样,让人不解弗南多那么一个又帅又聪明、儒雅谦和、一丝不苟的谦谦君子为何偏偏喜欢那样一个与他云泥之别的男人。后来二人好像终究分手了。弗南多在姐姐死后领养了智障的外甥,因为姐夫是个精神人格有问题的人渣。前些时日,弗南多曾带着外甥去过我们班上,外甥21岁了,心智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见他与外甥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当我家娃在外人面前没深没浅时,我就要在一边跟他怼一怼、杠一杠的情形。弗南多近日的喜事是他的外甥找到了稳定的工作,他说起这事时,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洋溢着圆满完成任务的喜悦,是呀,能给孩子安排好饭碗是父母的头等大事。</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2024-6-17</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