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事

水墨田园

老早应了约，虽逢周末，却哪儿也不能去，忽然就想起昔日漫步的那片荷塘，去看看吧，想必是荷花开了。

出门左拐右行，跨过马路步入河堤人行道，被云遮住的太阳忽然就露出了笑脸，让人更觉神清气爽，路边的丛丛萱草花，此刻正沐浴着晨露安静的绽放，美丽极了。我莫名想起了村子里支书家那片偌大的菜园。小时候，父母亲常常忙于农事，姐姐和我经常被托寄在舅婆（父亲的妗子）家。舅婆家是村子里的外来户，所以搬过来那会儿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家闲置的窑洞。去舅婆家，总要经过一个叫“拉面沟”的地方。拉面沟最窄处，村里人用木头土块搭起了一座桥，桥下两边都是支书家的菜地，一片被大山遮住光线幽深的菜园里，长的全部是萱草花，当时我们那里的人不知道它叫萱草花，都管它们叫“蒸槿花”。“蒸槿花”一般是清晨盛开中午时分闭合。那时不知道是我眼界窄小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那片菜园在我看来深不可测，直接就是“壁立千仞”般的视觉存在。因了大人们出工要趁早，所以我被母亲托养在去舅婆家路过那片菜园的时候，正是萱草花盛开的时分，花儿开的煞是诱人，常常会让我挪不动脚步，甚至常常幻想摘一捧拿回家晾晒以后美美吃一顿，但往往被母亲不容置疑的催促和支书老婆粗鲁野蛮且冗长的谩骂声吓破了胆儿，只好收回贪婪的目光，慢腾腾不情愿的走向舅婆家。到了舅婆家的院子，只见小脚的舅婆笑吟吟的小跑着迎过来一口一声“我的娃儿你来了哈，臧赶紧到炕上来，我给我呆娃烧胖胖（其实是做饭的热炉灰里烧的白面棒棒）去”，一边已经把我揽进她被蓝色对襟衣包裹着的温暖、干净又散发着母亲味道的怀抱里，然后把她那松驰干瘪的奶头着急忙慌地塞进我的嘴里，往往这时候母亲“嗖忽”就不见了人影。那时候我也会干嚎两声，大多数时候会乖乖的坐在舅婆炕上，手扶窗棂儿看窗外被舅婆打扫的一尘不染几乎能晾面的院子里晾晒着的各种杂物，有时候是人吃的，有时候是牛吃的，还有时候是猪吃的东西。不知道是那个“胖胖”的慰藉，还是那个没有奶水的奶头，抑或是场院里晾晒的杂物，还是支书老婆的那个带着诅咒的骂声，总之各种诱惑、恐惧，让我很快就忘了母亲不在身边的实情，乖乖地留在了舅婆家，吃了“胖胖”，吃了舅婆不断线的面鱼鱼，直到母亲接我回去。回去的时候，萱草花已经闭合了她的双眼，沉沉的睡去了，只留下支书老婆的诅咒式谩骂在我脑海盘旋。支书家的“蒸槿花”，支书老婆一直认为有人偷摘，在我和姐姐路过的时候，经常能听见支书老婆很有特点的谩骂声，让我们感觉貌似是我们偷摘了她们家的“蒸槿花”。因为那时环顾四周，往往是再没有其他人的。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我的母亲经常要早早地下地干活砍柴放牛做饭，而支书的老婆却不用去下地干活？貌似她整日里最大的事情就是守她那片菜园子，而且经常是谩骂式守候，脸经常拉得好长好长，眼睛也是那种既像猫头鹰又像鹰一样的，随时准备跟人战斗或者别人欠了她什么似的，让人看了阴郁不舒服的那种，感觉不到丝毫的友好和善意。往往那时候，母亲却是看都不看听都不听，不吱声只管朝舅婆家走去，期间母亲也不允许我和姐姐说话。等到了晚上收工回家以后，在煤油灯下，母亲常常会逮着我们兄妹，一个个灵魂拷问，是否偷了人家的“蒸槿花”。我们本来就没有偷，小时候的三哥调皮，最让母亲放心不下，母亲自然拷问他多一些。三哥和支书的大儿子同龄又同班，关系还不错，他怎么会去偷呢？他是完全具备问同伴要的条件的，而且三哥的学习也是很好的，基本是引领他们班同学的，还用的着偷吗？尽管母亲拷问，尽管支书老婆也一再指桑骂槐，但确实我们家从来没有吃到过“蒸槿花”。后来我了解到，“蒸槿花”不及时采摘的话，会自然脱落，假如掉落地上不及时拣拾的话，就会坏掉。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那该是多大的浪费呢？我还有所耳闻，那片“蒸槿花”，大概率本来原是集体的。哈哈………

今天在去荷塘的路上，刚好看见这一片被叫做萱草花的“蒸槿花”，我竟然又驻足了。我知道，我的忘年好友、一位三个孩子的母亲，此时正在康复医院恢复性治疗，我已经好久没有她的音讯了。我也无从知道经历这么大事，她有没有灰心过沮丧过，只感觉她并没有“王朝马汉”的动静就干净利索的决定在大医院把手术做了，她到底经历了多大的思想斗争？我有心去看她无奈路途遥远，只把这份祝福留在心里默念她好。看到萱草花我想我该问候一声她了。电话那头她弱弱告诉我说下周就可以拆线出院回来了。心若萱草，说的大概就是她。是的，我今天本打算是去荷塘给她祈福纳祥的。谁知道这片萱草花竟然这么不经意就跃入我的眼睑，干脆就把这路遇的美丽，连同祝福一并送给她。今天的石榴花、萱草花、荷花，此时都在为她绽放。我把一腔挂念托与莲，于你，于我，于那些无比爱着我们的人！

———6月16日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