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爱可以是轰轰烈烈的表达,体贴入微的关怀,也可以是藏于内心羞于表达的敬重和爱戴。作为农村出来的孩子,还是内向保守的,不会像大城市的孩子那样,大胆说出“爸爸我爱你”、“爸爸,父亲节快乐”、“爸爸送你个礼物”,总觉得有点别扭,也害怕说出来连父亲都会很尴尬,这可能是农村孩子特有的表现吧。但其实内心真真切切的知道,我的父亲包括母亲,是我最敬重,最感恩,最需要用心去照顾去呵护的人。</p> <p class="ql-block"> 父亲走的早,在我还没有真正懂事的时候,我说的懂事是还没有真正长大。父亲走的时候我还在上大学,在父母心中还是个孩子,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还真是个孩子,只是自己认为已经是个大人了而已。甚至都意识不到父亲走的早对我的人生还有家庭有多大的影响。现在想想,其实有很多遗憾。我也想和其他孩子一样,每次过节回家,带着爱人和孩子,跟老爸老妈吃上一顿团圆饭,跟老爸对头扒一瓶,互相递一支烟,一起抽烟聊人生,这已经成为一种奢望。</p><p class="ql-block"> 父亲离世的前六年,我初中毕业,那时候只有15岁,还是那种离开家还会哭着想家的年龄,考到了平顶山读卫校,后来对口升学上大专,基本都是住校,很少跟父母在一起。更别说认真交流了,因为在父母眼中我还是个孩子,在传统的教育理念当中,“好好上学,别像我跟你妈一样,吃苦种地一辈子”,就是我们唯一的话题。除了这些,甚至都没能跟父亲好好聊聊天,也没有意识到要跟父亲聊聊天,取取经。等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在了,甚至都还没来的及教教我社交礼仪、为人之道,怎么与人交往,烟怎么递,酒怎么端,茶怎么倒,酒桌位次怎么坐,枚怎么猜,拳怎么划,这也是我一生的遗憾。</p> <p class="ql-block"> 记忆当中父亲是一个纯朴厚道,爱抽烟,不喝酒,爱干净,爱养花,爱干活,爱穿拖鞋,啥都会种的技术型农民。现在想想,纯朴厚道可能是父亲传给我们最大的特征,对人温和,与人为善。一位老哥曾经评价我是“人畜无害”,可能也是这个意思。包括我的儿子,虽然现在还小,才上初中,但是现在看来他也是这样,老实厚道不惹事。有时候和爱人为孩子学习头疼的时候,我们总会自己劝自己,最起码这孩子脾气秉性不差,性格还行,不是个害娃,学习差点就差点,人不害就行。我觉得这样挺好,对人温和,与人为善,平平常常也挺好。</p> <p class="ql-block"> 父亲爱抽烟,但是不喝酒。印象中老父亲最喜欢抽白盒群英会,可能是便宜,应该是贵的不舍得,虽然自家卖的有好烟,但是他就只抽这个。小时候不仅对烟的牌子没啥概念,也从没听说过吸烟有害健康这类的话,不知道是我没听说过,还是人们都没意识到吸烟不好,感觉大人们好像都吸烟。我曾经问过父亲一天能抽多少烟,他说加上让人一天得两盒。当然,当时也只是随便问问,对两盒是多少也没概念。现在看来,一天两盒确实是多了,后来中心型肺癌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发现的时候已经锁骨上淋巴结转移了,学医的都懂,没有手术机会,放化疗为主。治疗过程现在不想提了,挺难受的。记忆中最难受的就是有一个止吐药,一支多少钱记不清了,应该是挺贵的,老父亲坚持不用,说挺挺就过去了。我知道,他是不想花那么多钱,想给这个家多留点,只用化疗药,辅助药能不用就不用。因为这,我还跟他吵过一架,最后还是我妥协了。看着父亲胸口紫色的记号笔画出的放疗范围标记,头上稀疏的几根头发,泛黄还稍微有些水肿的脸庞,确实心痛。但作为一个医学生,我们深刻的知道,治愈是不可能的,最后的时光还是好好的,顺着他来吧。所以,我还是劝各位能戒烟尽量戒烟,再不济每天少抽点,三五支也行啊。</p> <p class="ql-block"> 父亲爱养花,听母亲说,父亲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个自己的院子,能种种花,早上起来看看花、浇浇水,他想要这样的生活。这个愿望直到去世前两年才实现。听母亲说,“有了院子的那一年你父亲最高兴最轻松,但是可能也是那一年因为盖房子,太操心,影响到了身体”。人为了实现梦想,过上好日子,需要努力和付出,但是老父亲的付出有点太大了。</p><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在乡下的一个街面上,门口是十字路口,老房子的构局是严严实实的一圈门面房,中间为了上楼梯留了一个小过道,能看到“一线天”。整个格局是没有院子的,所以根本养不成花,虽然二楼有地方,但是因为家里还做着副食生意,门口离不开人,上楼吧浇水啥的也不方便。虽然没法种花,但是我们家还是有两盆花的,两盆接近于“自生自灭”的花,胡乱的长在那种老式的灰色泥瓦花盆里,这种花盆现在已经见不到了。两盆花是我们家唯一的气氛担当,一盆是仙人掌,会开黄花,一盆是扁竹,会开紫花,其实开花的时候满盆都是,还是挺漂亮的。这两种植物可能是耐旱的原因吧,不仅坚强的活着,还很旺盛。</p> <p class="ql-block"> 直到大概二零零三年的时候,父母手里有了点积蓄,想着把房子收拾一下,弄个院子,实现种花的愿望。最后也没大折腾,就是把一圈的门面房留下,中间的偏房全部扒掉了。留出来一个大概50平方左右的院子,又盖了两间瓦房,父亲说瓦房冬暖夏凉,住惯了平房,想换换住瓦房舒服,其实到最后也没住上,一间给了最亲爱的儿子,一间给了最亲爱的闺女。当时,我咋没意识到这一点,唉!太不懂事了!虽然瓦房没住上,但是院子总算有了,中规中矩的设计,靠墙垒了一排水泥花池,一边一棵铁树,中间留了大概两米长的鱼池。你们猜养的啥鱼?养的应该叫“胡子鮸”吧,当时听父亲这么叫,具体咋写的不知道。只知道像鲶鱼,是一种食肉的鱼。有人肯定要问,为啥不养点金鱼啥的,是吧?其实,养啥鱼自己说了不算,要看人家卖鱼的卖啥鱼,也是阴差阳错,正好有卖这个鱼的,所以就养了这个。当时的农村街上买金鱼可不好买,一年到头也可能碰不到一个,记得当时都是外地的人推自行车来卖的,街上没卖这个的,包括卖鸡娃、鸭娃的,还有修“钢精锅”的都是安徽来的,不是农村的孩子可能不知道这些。</p><p class="ql-block"> 院子的中间也修了两排花池,像领奖台那样的T字形设计,中间高两边低。中间高的一排栽的高一点的植物,我印象有一棵石榴树,有一颗栀子树,还有啥记不清了,20多年了,有些事情已经忘的差不多了,而且那时候在外上学,一年也在不了几天家。两边低的池子,以前种的花,后来慢慢的被空心菜小白菜啥的给“霸占”了。有吃的,有看的,也挺好。</p><p class="ql-block"> 父亲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六点多就起床了。起床简单洗漱,开开店门,不耽搁做生意。扫扫地,浇浇花,在那个时候我感觉他应该是幸福的,只是好景不长,才短短的两年时间。不过,也算是圆满了,自己想要的都有了。</p> <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个既能吃苦,又很会种地的技术型农民,这个品质我自愧不如。从小体质就弱,老是眼前一黑、后背一凉就晕倒了,五味子糖浆不知道喝了多少瓶。小时候,家里有四亩二分地,一般农忙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都能帮忙割麦啥的,我不行,一到地里就晕(我晕!我那时候真簑!)。从小到大没有下过地,到现在也不知道地咋种,也不知道啥时候该种啥,说我是农村出来的都没人信。没给家里帮上一点忙,所有的农活都是父母亲两个人干的。到了收麦的时节,为了不耽误生意,早上俩人都是起早下地,七八点回来开门做生意,确实很辛苦。我也是那个时候学会做饭的,大人下地干活,我就在家做饭,不过,我就会煮绿豆汤、馏馍、腌黄瓜。不管好赖,大人回来能胡乱吃一口。</p><p class="ql-block"> 当时家里条件不好,为了能多挣一点钱,除了家里的几亩地,父亲还租了别人几亩地,想着能多收点,贴补下家用。也是那个时候我觉得,我的父亲太能干了,不是因为种的地多,而是他啥都会种,也不知道啥时候学的那些技术。印象最深的,他会用西瓜子自己育苗种西瓜。记忆中,我们家的地里不仅种过麦子、花生、包谷、绿豆、芝麻、黄豆,甚至还种过甘蔗、西瓜、甜瓜、番茄、黄瓜、白菜、萝卜、生姜等等,反正啥能卖就种啥。这些东西,周边根本没人会种,都是稀罕物。</p><p class="ql-block"> 父亲不仅会种,还能把它们都销出去,这可是能耐。听母亲说,每年种的几亩地的甘蔗没有批发过,都是自己打的甘蔗窖,存起来自己卖。家里有副食店,甘蔗都是放在店门口一根一根刮出来,买完的。现在想想都不可思议,几亩地是多少根甘蔗呀,一根一根刮得多大的功夫。说到这儿,突然想起来,老父亲还有一个绝技,炒花生!好像是我奶传给他的技术,每年自己地里种出来的花生,也是母亲他俩用沙一锅一锅炒出来,一斤一斤卖完的。白天摆摊晚上加班炒花生,现在想想小时候站在柴火锅旁边看炒花生的场景还历历在目。</p> <p class="ql-block"> 爱穿拖鞋的父亲,这个说起来大家可能都不信。父亲一年四季没有换过鞋,一双泡沫拖鞋穿四季。父亲的原话是一年两双拖鞋就够了。大年初一拜年的时候换上鞋子,拜完年就赶紧换上拖鞋,要不冻脚!是真的,大雪天,穿着拖鞋扫雪,也是街门上人人皆知的,大家也都见怪不怪。现在想想,可能是泡沫拖鞋,脚底板不透气,保暖的原因,也可能是,开店的原因,一天到晚来回跑,脚就没闲过。母亲说,别看就在这门口,一天来回走个几公里是经常的事。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年寒假,在刘家皮鞋店,给他买了一双软底的皮鞋,印象中好像他就穿过一次,原因是穿上冻脚!真是个奇怪的父亲。</p> <p class="ql-block"> 父亲好像也是个生意经。记得小时候,孩子们夏天最喜欢的就是冰糕了。白天有人骑着车带个泡沫箱到处喊着卖,拿个啤酒瓶换一个,美的不行了。但是到了晚上就买不来了,我们家在一初中的旁边,一到夏天,学校宿舍没有电扇,热的都不行了,学生们下了晚自习,都想吃个雪糕解解暑。后来,来问的人多了,父亲咬咬牙,买了街上第一台冰柜,卖上了雪糕。一个冰柜几千块呢,在当时算是不少钱了,这个投资有点大,但是后来我才知道,我想多了。听母亲说,当年就回本了,还是父亲有眼光。</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坐车不方便,父亲每次都是骑车子带着泡沫箱,去县城进雪糕,忙的时候一天能跑好几趟,那时候流行那种五颜六色,像香蕉形状的冰糕,还有带鸡蛋卷的冰淇淋。当然,学生们消费水平大部分还只限于一根冰糕,冰淇淋就有点奢侈了。从我们家到县城大概18公里,最忙的时候,一天父亲骑自行车跑过七趟,现在想想,那是多大的活动量啊。换作是我,肯定是做不到的。那时候还小,不仅帮不上忙,还闹人,每次都闹着要跟着一起进城(那时候真不懂事!),闹得多了,父亲也就答应了,坐在前杠上,后货架上带着泡沫箱,现在想想都觉得可美了。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还见到了只在雪糕袋上见过的“谭老大”,还吃到了人生的第一个脆皮雪糕。真甜呀!奶油加脆皮,对于我这个只吃过冰糕雪糕的乡下孩子来说,那简直是人间美味。</p> <p class="ql-block"> 不知道为啥,今年父亲节,突然想写写我和父亲的故事,我好像能够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当年父亲对我的那种无私的、发自肺腑的关心和爱;那种打你心疼,不打又怕你长歪的矛盾心情;那种为了一家人能够过好,任劳任怨、勤勤恳恳一辈子的男人担当。我能不能做的好一个父亲,孩子成不成才先不说,最起码别长歪,我突然有了一些压力。转眼孩子已经到了我当年离开家的年龄,作为父亲,能陪他的时间不多了,还有最后五年,孩子就要出去上大学了。在这最后的五年里我能做点啥,才能不让自己以后后悔,才能让孩子以后不会因为今天没有好好管教他而责备于我,我需要想想,好好想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