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那缕光——沙洼地毯厂》

壶流老农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至九十年代中期，是沙洼经济建设发展腾飞的黄金阶段。 上世纪八十年代前期，钱忠来，钱宗祥，钱忠民，钱昶等村民，率先改变了以种玉米，高粱为主的陈旧种植观念，首先，引进青椒芹菜栽培技术，利用永利渠的水利资源，在村西沙河浆子处，建起了试验示范田。 到八十年代中期，种植青椒，辣椒，芹菜，茄子，圆白菜等蔬菜，在沙洼得到了大面积推广，形成了规模。这样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同时，村里的乡镇企业，也像雨后春笋一般建立了起来，如砖厂，皮毛厂，地毯厂，榨油厂，绣花厂，水泥瓦厂，等。 这些企业不但解决了本村劳动力就业问题，而且还吸引来好多外地的青年靓女，前来打工，在这个乡村企业文化沙龙里，积累了许多文化载体和人脉，从而推动了钱家沙洼村经济人文建设，让这个小山村有了日新月异突飞猛进的发展。 其中，沙洼地毯厂纯手工织出的地毯，质量过硬，在河南和天津市场走俏享有盛名。倍受客商青睐，他们不远千里前来订货，个个翘着大拇指，赞不绝口。　　　 手工地毯原料是一团团色泽分明，手感光滑柔软的羊毛细线，它们十分昂贵，是由化稍营外贸赊压过来的。 沙洼地毯加工厂座落在沙河底十字街南侧大队院内。（原解放军某部某团二营营部遗址） 厂大门设在大队南侧院墙的东南处，属倒门朝北敞开，两门柱由青砖制成，坚固结实，一对铁栅栏门向院内开着，在斑驳发黄的泥坯土墙中间，显得十分气派。 厂面积不大，约几百平米，坐北朝南有一排房，分别是门房，厂长办公室，技师会计室、库房等，再往西便是一个南北留有窗户直筒式的大车间，（原二营大礼堂旧址）可容纳二十多架梁，上百号人工作。 一走进大队门就会听到一片地毯敲击声、细心的人还会听到刀剪修整地毯“咔擦，咔嚓"的声音，混杂着工人们的逗笑声，与这静谧的村委大院形成了鲜明对比。 顺着大门往里走，库房南侧有一个略大的房间，这里有一些年龄比较大的女人坐在地上正在绕线团，这是厂里最简单的手工操作活。　　　 建厂时，荣高和荣贵从蔚县地毯厂请来很有名气的技师。连十里八村的乡邻都慕名前来投奔学艺。 本地人就更不用说了，小媳妇，大姑娘、小伙子、不爱念书的泥娃子，十几岁就自购刀剪进了地毯厂，这样既能学点手艺，也能挣点活钱添补家用。 那时在支书钱秀枝和钱富生的带领下大家改变陈旧思维，沙洼村几乎看不到闲人，这个不是织地毯，那个就是做皮毛，还有壮劳力进了砖厂，那忽儿，生活算不上富裕，但大家贫富差距不大，很少攀比过的还算充实。　　 每次从沙洼南北大道经过。敲击织毯的声音混杂人们的哄笑声，时不时从厂房传出来，总引得人情不自禁地探着脑袋想往里瞧一瞧。　　 乡下人勤紧，起得早，大姑娘小媳妇，半大小子一大早便来上班。门房尚礼老先生总会和大家热情地打招呼，他是文革下放，后来被平凡的老干部，他洞察事物眼光明锐，衣着干净得体，举止温文尔雅，说起来话抑扬顿挫慢声慢语，他还很会享受生活嘴里老叼着东风牌过滤嘴香烟，就连厂长现永，大不了偶尔只是抽抽官厅牌香烟，工作期间总能看见厂长现永背着手在厂子转悠着。他身材高大，身板墩实，办事雷厉风行精干利索，管理能力强，性情耿直有威信，由于长了一副凶巴巴的面孔，不怒自威，厂里的人都很怕他，但也敬畏他。 只要他背抄着手走进织毯车间，刚才还在说说笑笑的工人瞬间就变得全场鸦雀无声。 他平日里不咋发脾气，但是遇到了因地毯质量问题或毯子延误了工期，发起火来毫不留情，总会劈头盖脸痛骂一顿…… 有些大姑娘小媳妇脸皮薄，遭到数落，难免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偷偷抹眼泪，坐在一旁的会计荣高，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劝慰道: “唉，这孩子有难言之隐，她家里家外没有一个硬劳力帮衬，既要带娃又要照顾老人，还得养猪喂鸡的，生活艰辛，有些事儿也算情理可容！” 女工听到有人理解自己的原委，帮自己道出了心里话，眼泪更像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往下掉！ 腰间挂了一大串明晃晃钥匙的库管润和，赶紧解释道: “厂子没了规矩难成方圆，厂长以大局为重事无巨细，也不易啊，这事儿不单单冲你，假如大家都像你这样，毯子质量出了问题，或延误工期，都找理由求解脱，厂长不但要百费周折绞尽脑汁跟客户斡旋，并且村里经济严重受损，场子信誉被毁难立，才是事关重大，这便是他的远见和担当！” 女工似乎听懂了什么，破啼为笑，咬着牙诚恳地直点头！ 这时，尚礼手拎着一个大茶壶走了进来，先给现永面前的大罐头钵儿续满茶，接着掏出一支东风牌香烟，递上点燃（其他二位生活节俭，向来不抽烟，）然后扭过头对女工说:“这娃儿，站在那里，愣着干啥？还不赶紧补活修活去！” 女工如梦初醒得以开脱，犹释重负，推开门一溜烟地跑了…… 有唱红脸的也有唱白脸的，有坐轿子的就有抬轿子的，还有打圆场的，这便是沙洼乡镇企业管理的一台戏。 现永还是一个怜悯穷人知恩敬孝的人。 记得村里有一女娃，幼时丧母，父女相依为命，父又重病缠身，家徒四壁生活捉襟见肘，由于请不起医生，女娃上班期间还得回家给父亲打针喂药，如此以往，自然受到同梁干活的冷嘲热讽，她们之间产生了隔阂，有些人背后唧唧哇哇，打着埋怨发着牢骚，现永厂长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此后，现永厂长很同情女娃的遭遇，他总是安排轻便活儿给女娃干，并且开导和女娃同梁干活者:“你们以后不要再嚼舌根唠叨啦，更不必因自个儿的一点蝇头小利而斤斤计较，你们谨记住这忽儿在村里干活儿不觉得，等你们以后去城里谋生，便能真正体会到那份抓起灰比土热，血浓于水的乡土亲情啦！”。　　 地毯厂荣盛的那几年，不光带动了沙洼的经济，而且让封闭寡陋的男女青年在这里埋下了青涩的爱情种子。　 那忽儿地毯厂年轻人多，红火热闹。每天一下班，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如同七彩蝴蝶一贯而出，为这小山村的土街土巷勾勒出一道曼妙的风景线，后边一群摇头晃脑的小伙子，也嘻嘻哈哈走出来，他们勾肩搭背，手挽手的，和姑娘们扮着鬼脸眉来眼去。 看着前面走着漂亮姑娘，后面留着燕尾头的小伙子吹起口哨，提高嗓门说:“哥几个，等开了资俺请你们到润昶小卖部喝酒，要它半斤花生米两块豆腐干！” 另一个穿牛仔袄的，嗓门宏亮道:“火车不是推的，牛不是吹的，等开资，咱跟沙河底崔喜割二斤肉煮上，邀你们到俺家，喝他个吐天洼地！” 唯有继科低着头诺诺地说:“俺，俺也请你们到俺家，炒个山药箭儿，就盘咸菜丝喝它二两！” 几个人左顾右盼，再看看继科羞得窘红的脸颊，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引起土巷一阵阵犬吠，惊动了西湾上空的疏星勾月，她们也笑的前仰后合，为这贫瘠之壤播撒下一缕缕皎洁柔和的清辉，给人留下了许多美妙的遐想…… 再后来，地毯厂隔三差五的有一些领导来参观。厂长现永不得不摆酒设宴，忙前忙后挖空心思地应酬着……　　 进入九十年代，由于国家宏观调控，大力发展城镇机制改革，年轻人在村里没了出路，被迫进城当了农民工，沙洼村地毯厂就此倒闭，人流分散。 后来，村里“宗恩，荣升，荣贵，荣金。耀京，耀喜，郝田民，梁玉民”等等先后成立了加工地毯的家庭作坊。 没过几年，随着手工地毯市场逐渐冷清，这些小型私家作坊也先后倒闭，很多人从此再次失业，另谋出路了。　　 如今，沙洼南北大街路面虽已硬化，但是再也听不到地毯厂敲击地毯的咚咚声和年轻姑娘穿着高跟鞋，踏出自信的嗒嗒声。 道路两侧即使也装了鳞次栉比的太阳能灯，霓虹闪耀，但在年轻人灿若星辰的眼眸中，很难寻见清澈如一湾秋水气爽神清的心境 直筒车间已改建成民房、街上行人寥寥无几，老农感叹时光转瞬流逝，俺也由当年半大小子变成脸上爬满皱纹的老翁。 时梦依稀，俺站在沙河底十字街口，望西日余晖，有一缕光还停留在旧供销社的围墙边，看着贫穷落后的沙洼，感慨万分，多少情感、多少心绪、多少酸楚涌上心头，不能自抑，当年蔬菜种植乡镇企业给沙洼带来富裕、快乐、忙碌的景象，已一去不返，那些记忆里的事物和人文，如同散落的芬芳，是俺对华年最美的深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