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二O二三年农历五月初二(公历六月十九日),在母亲去逝后的第五个年头,父亲也撒手人寰,离我们而去,走完他了九十五岁的人生旅程。</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的父亲出生在山东省临沂县白庄区(现罗庄区盛庄镇)王家对河村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父亲的到来,给这个家庭带来喜悦和欢乐的同时,更多的是带来了担心和害怕,因为在父亲之前,家里已有三个孩子在出生不久便都夭折了。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旧中国,医疗资源十分匮乏,穷人家孩子的生死只能听天由命。为了保住这第四个孩子,老实而愚昧的爷爷无奈之下,只好去祈求上帝的保佑,让人请来了神妈妈子(巫婆),为父亲进行祈祷驱邪。神妈妈子一阵手舞足蹈和祈愿后,便用刀子在父亲的脚脖子后端割了一个洞,用一根铁链子穿过去,拴在床腿上,然后告诉爷爷和奶奶,只有这样才能把这个孩子留住。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怎能经得住这般的折磨,彻夜嚎啕大哭,腿肿的老粗,高烧不退,刀口很快便感染发炎,腐烂溃疡,烂成了一个洞。也不知道是爷爷奶奶的虔诚感动了苍天,还是父亲命大,他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并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兴旺,后来家里又添了两个叔叔和一个姑姑,六口之家其乐融融。</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小的时候,家境比较殷实富足,靠着祖上传下来的二三十亩土地和爷爷的辛勤耕耘,一家人吃穿不愁,过着“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坑头”的农家日子。爷爷对父亲曾寄于厚望,六七岁时就把他送进村上的学堂读私塾,可惜后来因冬天取暖失火,烧毁了学堂而被迫缀学。据父亲讲,我的爷爷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老实能干,耕种耪收样样精通,是一个干农活的好把式,而且心地善良,每当农忙的时候,经常给缺少人手的家庭帮工,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经常接济吃不上饭的人家,在村里口碑很好。也许是由于受爷爷思想品格的潜移默化,在这样的家庭和家风中长大的父亲,从小也养成了一个与人为善的良好品行。那时候农村每到春夏之交庄稼快熟的时侯,家家都会派人到地里去看护。有一次爷爷让父亲去村北的地里看庄稼时,刚到地边就看见一个人正在地里拔豌豆,那人看见父亲来了,吓得赶紧给父亲赔不是,父亲见那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肯定是个挨饿的人家,于是就走到地的中间给他拔了一大抱,让他带回去吃,并告诉他再来时候要晚上来,别让大人们看见了,那人连忙致谢,并说以后再也不敢来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八岁那年夏天,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村北的大汪(池塘)里洗澡,一个小孩不小心掉进了深水区里,拼命挣扎,大呼救命,其它孩子一看情况不妙,吓得哭喊着赶紧跑回村里去叫大人,只有父亲一人没有跑,而是赶紧过去救人,那孩子看见父亲过来救他, 一把抱住父亲死不松手,父亲怎么也挣脱不开,一同沉到水下,好在水不太深,父亲在无奈之下,只好憋住气带着他往上猛一窜,头刚好露出水面,趁机吸一口气再沉入水中,实在憋不住了再往上一窜,一直坚持了很久,最后精疲力尽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大人们赶来了,两人被救上岸时,父亲已经累的昏了过去,而那个孩子早己不省人事,经过很长时间的抢救才苏醒了过来。当时如果不是父亲的勇敢和机智,这两个孩子可能就一命无呼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三七年夏天抗日战争爆发,日本人很快就攻占了临沂,到处烧杀抢掠。为躲战乱,一家人四处躲藏,有地不敢种,有粮不能收,原本平静安稳的日子被彻底打破了,没撑几年家境破落,生活就到了无法维继的地步,迫使爷爷只好卖掉部分宝贵的土地来养活一家人。当时农村卖地必须有说合的人,也就是中间人,爷爷就找了一个本家的侄子当说合人,此人心术不正,早就垂涎爷爷的这几亩好地,使从中作梗,把地价压了又压,低了再低,然后找人当托,自己偷偷买下,老实巴交的爷爷明知有诧也无可奈何,只能忍痛割爱。没撑几年家里的地就卖得差不多了。为了养家糊口,爷爷学着做豆腐卖,奶奶就带着几个孩子去挖野菜,那时候家家都穷的揭不开锅,能吃起豆腐的人家很少,很难卖,根本赚不着钱,只能是赚点豆腐渣,一家人就靠着豆腐渣煮野菜度日,可后来连豆腐渣也赚不到了,还赔上了本钱,爷爷只好带着一家人背乡离井,出外讨荒要饭。有一年他们逃荒来到苏北的灌云和滨海地区,那里当时是解放区,当地政府对外来的逃荒人格外照顾,优先安排爷爷到一家大户人家打长工。爷爷什么农活都精通,干活又不惜力气,主家非常满意,每天管吃并给三斤粮食抵工钱,后来爷爷又求人家让父亲也跟着去帮工,只管饭不要工钱,免强维持了一家人的生计,有了一个安身之处,才结束了四处流浪乞讨的日子。</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后,八路军进驻临沂,爷爷一家人才返回家乡。第二年春天,父亲跟随本村的木匠兄弟仨,一起去付庄八路军的兵工厂干工,在这里他开阔了眼界,见到了一个官兵一致,民主平等,团结合睦的崭新天地,受到了先进思想的启蒙,对共产党有了一个崭新的认识。一九四七年春,国民党重点进攻山东解放区,临沂沦陷,兵工厂被迫转移北上,父亲和其它工人一起被遣散回了家。</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国民党来了以后,日子更加难过,不仅生活难已继日,还要受到还乡团、伪保长和村上一些地痞流氓的欺压,三天两头到家佂粮要款,一家人连饭都吃不上了,那有粮食和钱给他们,看到实在榨不出什么油水了,他们就把父亲抓了壮丁,送到济南国民党的部队当兵来抵帐。在济南当兵的那些日子,父亲思乡心切,时刻想着如何逃出这个地方,三个月后的一个晚上,趁部队从济南去章丘换防的机会,伙同邻村几个老乡一起逃离了国民党部队。白天他们怕被人发现,只好在山里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不敢动,只有到晚上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出来找些吃的,走小路翻山越岭连夜赶路,有时候一连几天吃不上东西,几经碾转波折才回到家。回到家也不敢出门,恐怕被发现再被抓走,最后实在藏不下去了,就跑到临沂南边的庄屋(当时共产党的县政府所在地)找到庄邻寇某介绍参加了县武工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四八年秋,县武工队攻打国民党郑旺乡公所受措,为摸清郑旺乡公所的敌情,武工队利用父亲的一个表兄弟在郑旺乡公所当差的关系,派他打入郑旺乡公所做内线,收集情报,为再次攻打做准备。郑旺乡公所三面环水,另一面又挖了很深的沟壕,四面构筑了坚固的城墙,里面驻守着一个国民党的县大队四五百人,宜守难攻。父亲不负重任,及时摸请乡公所内的工事和人员部署情况,为武工队送回许多重要情报。当武工队准备再次攻打郑旺乡公所时,淮海战役开始了,国民党为充实兵源,把县大队收编为国军的正规部队,调往徐州市外围驻防,从此父亲与县武工队失去联系。碾庄战役打响后,父亲趁混乱之际,又一次逃离了国民党部队,在贾汪附近正好碰上了原鲁中南军区的同志,一问才知道父亲原来所在的县武工队,已整编为鲁南军区警备团二营六连,父亲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连队。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淮海战役结束后,警备团改编为山东军区高炮预备三团,驻守在兗州、滕县沿津浦铁路一带。五O年冬天抗美援朝战争开始后,父亲的部队被调往朝鲜,保卫丹东到平壤的铁路,后來随着朝鲜战事的进展,美军实施了空中轰炸志愿军后方补济线的绞杀战,并扬言要炸毁中国国内的主要铁路,切断自愿军的国内后勤供给,没过多久父亲的部认又调回国内守护津浦铁路,在大汶口驻防。七十年代初我和父亲一起去济南,在火车经过汶河大桥时,父亲还透过车窗,指着沿河两岸的工事遗址告诉我,这就是当年他们保卫汶河大桥的高炮阵地。</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部队这几年是父亲变化最大的几年,他不断接受新思想、新观念,努力学习,积极进取,不怕吃苦,关心同志,部队每到一处他都积极帮助老乡干活,帮助战友搞好内务,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不久便入了党提了干。父亲当班长的时候,连里有个战士思想落后,作风散漫,尽说风凉话,军训科目每次都是全连倒数第一,给那个班都不要,后来连里把他分给了父亲的班,父亲没有歧视他,主动找他谈心做思想工作,从中了解到这个战士出身贫苦,从小要饭为生,参军就是为了找口饭吃,于是父亲就耐心地开导他,你即然选择吃当兵这碗饭,就要端好这个饭碗,不能砸了自己的饭碗。一次部队行军途中路过这个战士家乡的附近,他想请假回家看看老母亲,连和排里都不同意,怕他一去不返,父亲就到连和排里替他说情,并担保他一定会按时回来,否则愿承担一切责任,最后连里批准了他的请假。他心里非常感激父亲,回家看望完老母亲,第二天按时归队,从此这个战士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后来他转业到地方,在一家化肥厂开汽车。一九六一年在我家生活最困难的时候,他给父亲送来了三十斤粮票,父亲推辞不要,他说没有你的帮助我那能有今天。</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五一年底,国家为了培训部队后备干部,父亲被推荐到山东军区速成中学上学两年半,他非常珍惜这次学习机会,在校期间各门学科都是优良,毕业时朝鲜战争已结束,国家转入了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父亲积极响应国家号召,要求转业回家参加社会主义建设。</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五五年初,枣庄矿务局田屯煤矿建成投产,从临沂招收了一批工人,父亲同他们一起来到了田屯煤矿。由于父亲是转业军人,有文化,又是党员,便被分到基本建设科工作。当时田屯矿正处于投产初期,基建任务十分繁重,他和全科同志团结一致,齐心协力,先后参与了矿医院,俱乐部、机电大楼、职工食堂、职工培训宿舍和家属宿舍等工程项目的施工建设,按时完成了上级交给任务,从而受到了大家的好评和领导的信任。</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时矿上的书记叫刘庆如,临沂人,是个老革命,一九四二年刘少奇来山东视察指导工作时,他是护送刘少奇的负责人之一,一路上忙前伺后,安全的把刘少奇送到了目的地,很受刘少奇的赏识,完成任务临分别时,刘少奇把一条随身带的德国军毯,送给他作留念。全国解放时,他已升任临沂行署书记,后来在“三反”运动中,有人举报他的德国军毯是贪污的战利品,而受到处分,被发配到峄县县委工作,后到田屯矿任党委书记。因为是老乡,父亲又是党员,工作干的不错,他经常找父亲了解一些工作情况和聊天,父亲知道他的情况后,很为他抱不平,就问他为什么不向上级领导申诉呢?他说也申诉过,但都石沉大海,没有音讯。于是父亲就建议他直接给刘少奇同志写信试试,他采纳了父亲的建议,就委托父亲替他给刘少奇写了一封信寄了出去,过了很长时间信被退了回来,回执上写到首长不认识此人。刘庆如感到很纳闷,当时护送刘少奇同志时间很长,朝夕相处,相互之间已经很熟悉啦,护送结束时,刘少奇对他的工作很满意,才把军毯送他留作纪念的,他怎能会忘记呢?父亲也觉得不对,就问他是不是时间,地点和人名有不对的地方,刘庆如恍然大悟,当时我叫刘宾雁,刘庆如是后来工作需要改的名字。父亲又把原来的信件,署名刘宾雁寄了出去,很快就得到了回复,没过多久刘庆如的问题就得到了纠正,调回临沂行署,官复原职。临走前还专门把父亲叫到办公室表示感谢。通过这件事,父亲给人留下一个仗义执言,敢打抱不平的印象。</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还有一次,父亲的一位同事,家是微山的。抗日战争时期,父子几个都参加了铁道游击队,并在他家建立了地下交通站,他的父亲和哥哥都残死在日本人的屠刀下。解放后他在地方参加工作,后来调到田屯煤矿,退休时因解放前的那段历史没有档案记载,不能享受离休待遇。他找到父亲请求帮助,父亲帮他写了一个申诉材料,告诉他找个当时知道你和你家情况的铁道游击队员或者领导,帮你出据一个证明就更有希望了。于是他几次去北京打听,终于找到了当年铁道游击队的政委郑惕同志,帮他出具了证明材料,并协调了关系,不仅改办了离休手续,还享受到了抗日的待遇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敢于仗义执言,遇到看不惯的事情总想说说,也因此给自身招来不少祸端。五九年“反右”斗争后,父亲对扩大化的倾向,曾与机关科室的几个人在一起私下议论过,不曾想被个别小人汇报到矿上,组织部门找他们几个人谈话提出批评和警告,他们非常纳闷,到底是谁汇报上去的,后来他们弄清了原来是一个办事员汇报的。他们非常气愤,便把那个人叫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狠狠的教训了一顿,矿上知道后分别对他们作出下放井下区队劳动的处理,父亲被分到掘进区。处分期满后,矿上调父亲再回机关,父亲便以生活困难为由,要求继续留在基层,矿上同意留在原单位不动,并任命为工区区长。父亲也因此而因祸得福,工资由原来的每月四十八元调整为六十八元,那个时候工资都是十几年不动,这次一下子涨了二十元,心中暗自庆幸没有答应回去,直到“四清运动”后期父亲才又调回机关任调度室主任。</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父亲因站队“大联合”而受到冲击,下放到食堂和运搬工区“劳动改造”接受批判。有一天我去矿里洗澡回来路过食堂时,看到父亲正站在食堂的大厅里挨批斗,吓得我赶紧跑回家告诉了母亲,母亲也吓得直掉泪,父亲下班回家后看到一家人都为他担心,他却不当会事,笑着说别害怕,现在大小干部都靠边站,在挨批斗,连刘少奇、邓小平都一样,我这算什么,随它去,这样的日子长不了。七一年底“造反派”倒台后,父亲又重新恢复工作,担任了掘进三区区长。</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当区长那些年头,煤矿安全质量管理松懈,工人的安全意识较差,煤矿安全事故频发,很多人都认为干煤矿事故难免,而父亲他却认为事在人为。在区队管理上,他坚持安全质量为上,教育工人任务完不成,可以后再补,而安全出了事的谁也无法弥补。对个别经常违章作业的工人,除严励批评处罚外,耐心的进行说服教育,屡教不改的就去找来他的父母和家属进行帮助,直到改过为止。在处理人的问题上父亲一直非常谨慎,坚持惩前毖后,少处理多教育,特别是对那些受到经济处罚而生活困难的,父亲总是千方百计的为其申请生活救济,争取早日解除处罚。虽然有的人对父亲的做法有异议,但父亲总坚持应该以人为本,教育为主。有一次,工区的一个电工,家住农村,人口多生活困难,在井下偷割电缆时,造成工作面停产,被父亲逮了个正着,吓得他连忙下跪求绕。那年月正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时候,如把这个事情汇报上去。轻者开除矿籍砸了饭碗,重者可能会以破坏生产罪入狱坐牢。父亲掂量了再三还是把这件事压了下来,上井后把他叫到办公室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并告诉他,你不是孩子多生活困难吗,现在把你调到掘进迎头,干直接生产工,好好干活多挣钱养家糊口。感动的这个工人痛哭流涕,从此象变了个人一样,工作积极认干,出满勤干满点,成为生产骨干。在父亲当区长期间,他所在的工区从没有发生过死亡事故,工伤率也是最低,生产任务年年超额完成,在矿务局开展的“上纲要、创水平”活动中名列前茅,被矿务局命名为“先锋三队”光荣称号。</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不仅是一个工作积极认真,有责任感的人,也是一个对家庭有担当有爱心的人,他孝敬父母,护佑子女,深爱家人。从他参加工作的那一天开始,他不管工资多少,每月发了工资按时给我奶奶寄去十块钱,从不间断。后来又把奶奶接到我家,养老送终。我小的时候家里的日子过得很艰难,父亲每月工资四十多块钱,除去给奶奶的十块,全家五口人,每人只有六七块钱,平日里每一分钱都得算计着花,就是这样,每到发工资的时候,父亲总不忘买上几毛钱的花生和糖块,给我们几个孩子吃,这是我记得小时最高兴的时侯。三年自然灾害那几年,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母亲每天只好去市场上买些莱叶和瓜秧子回来煮着吃,一年到头很难得能吃上几顿饱饭。父亲下井每月公家照顾几斤细粮,逢年过节的矿上还发改善圈,自己从不舍得吃,都是从矿食堂买些馒头和菜回来,给全家改善一下生活,那时候觉得矿食堂的饭菜真香,现在就是吃星级大酒店的饭菜也吃不出那种味道。</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是家里的长子,姊妹三人中父亲对我的付出和关心最多。小时候经常看到邻居家的孩子挨打,可父亲很少打过我。挨饿的那二年,我的一个小伙伴,因为偷吃了给父亲留得的饭,被罚跪挨打,嘴都用针给扎出了血。我也偷拿过父亲的饭票和小伙伴过家家玩,弄得父亲几天上班吃不上饭,可父亲只是狠狠的把我数落了一顿,没舍得打我一下。上学的时候,父亲教育我一定要尊敬老师,和学习好的同学一起玩,文革学校停课时,学生们都参加红卫兵,写大学报,批斗老师,父亲严厉的叮嘱我,决不准许参与那些活动,没事待在家里看书学习。七四年春天,我参加工作体检时,父亲专门请假陪我去,体检各项指标都合格,唯有血压有些偏高,父亲请求大夫又复查了一次,还是有些高 ,无奈之际,父亲待在大夫办公室里不走,死磨硬缠,反复强调是因心情紧张造成的,非要人家再给查一次,看着父亲恳求的样子,大夫动了侧隐之心,又专为查了一次,总算才过了关。当时我就想如果不是他陪着去,这次工作肯定就黄了。临去报到前父亲又语重心长的反复嘱咐我,干煤矿下井时一定要注意安全,听师傅的话,要敏于事、慎于言,多干少说;与人交友要谨慎,看他是否孝敬父母,爱护兄妹,否则要避而远之;工作之余要多看书学习,思想上要求上进。工作后我始终把父亲的嘱咐,当作座右铭,牢记在心,严格要求自己,为我的人生起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那年在蒋庄煤矿,我从政工部门调到多种经营工作时,父亲专门对我说,由政工转经营跨度不小,先不说能否胜任,但有一条要牢牢记住,一定要洁身自好,切不可有半点贪心,如有闪失将悔恨终身。二O O七年秋,我调到陶庄矿任党委领导,父亲又对我说,到了新单位一定要尊重老同志,与人家搞好关系。我对父亲说,整个班子我年令最大了,他们得尊重我了。父亲说那你也不能以大自居,要平易近人,多听别人的意见。二O一三年矿上出了一起经济案子,父亲为我担心,把我叫到家里,三番两次的追问我有没有事,我对他说,你放心与我没有一点牵撤,父亲才放下心来。我退休的时候,他又对我说你现在退休了,知道我最高兴的是什么吗?你能平安地退下来是我最大的欣慰。既然退休了,以后要少管闲事多休息,找点自己想干的事情做。父亲的一番话,让我感到自己已经六十多岁了,在他的心里我依然还没有长大,也让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呀!</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从小在农村长大,深知农村生活的艰辛和工人与农民之间的差距,他参加工作后不久,趁着矿上招人的机会,把我二叔和三叔先后动员来枣庄矿区当了工人,从而改变了全家的经济状况。</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六十年代,为支援新矿区建设,三叔被调到肥城矿务局工作,父亲对三叔一直放心不下,无论是外出开会还是出差,只要路过泰安他都要绕道去肥城看望他。文化大革命中,父亲和三叔先后都受到了冲击,特别是枣庄七二五、七二六武斗事件发生后,父亲更加担心远在肥城的三叔,他不顾自己当时的处境,冒着危险连夜赶往肥城去看望三叔。刚到不久,肥城的造反派就把电话打到了矿上,矿上的造反派马上派人去抓人,父亲与三叔匆匆见了一面,连夜带着三叔的孩子,赶到几十里外一个偏僻的小站才敢上车,到了枣庄一下车就被造反派逮了个正着,正要拉去游街时,碰上了父亲单位的一个同事,是造反派的一个小头目,他以前有困难的时候父亲曾帮助过他,他赶忙过来说,这个人是我们单位的,交给我吧。他把父亲带到一边没人的地方说,此地不可久留,赶紧带着孩子走吧,父亲带着孩子直接赶回了临沂老家,才算躲过一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七五年父亲想方设法又把三叔调回了枣庄矿区,从此兄弟三人又重聚在一起,在枣庄安家落了户。现在我们第二代兄弟姊妹十几个,也大都在枣庄矿区工作,结婚成家,养儿育女,都成了地道的枣庄人。父亲在晚年的时候曾自豪地说过,“我们老兄弟仨来到枣庄最大的成就,就是儿孙满堂,成就了一大家子人”。细数起来,我们家现在枣庄已经是四世同堂,五十多口人了,每当节假日聚会时都要满满的坐上四五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八三年姑姑有病,很长时间看不好,找不出原因,父亲赶紧把姑姑接到枣庄,四处寻医求药,查清了病因,每次输血都要好几百快钱,最后父亲花尽了家里大部分积蓄也没能挽回她的生命,一直难过了很长时间。</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离休后仍然不忘为这个家族着想,他不顾家人的反对,带着自己的工资和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回老家承包了几十亩土地建果园,想以此置些家业,为二叔留在老家没有工作的孩子,找一条致富的门路,因为摸不准市场行情,葡萄园建好没几年,市面上的葡萄就饱和了,价格大跌,连本钱都没能收回来。后来城市道路扩建,国家征用了这块承包的土地,赔偿了一百多万,二叔家的老三用这些钱,给儿子购了房买了车,一家人的经济条件从此得到了根本的改变。</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心地善良有爱心,不仅对家人和亲戚朋友,就是对同事和邻居也是这样。六十年代初,老家村上建排灌站,缺少资金,专门来人找父亲求援,那年月家里那有闲钱,父亲硬是东借西凑给了二百块钱,还动员其它本村在矿上工作的人家也都出了些钱,解决了村上的燃眉之急,那时候的一个家庭一次能拿出二百块钱真是不容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七十年代,父亲在区队工作时,有个同事,家里很穷,一家八九口人住在两间低矮潮湿的草房子里,晴天漏风阴天漏雨,靠他一人的工资仅能维持基本生活,无力翻修。父亲听说后,主动找到矿上专门为他申请了救济,又找到后勤部门,为他申批了一些矿上退下来废木料,发动本区队的工人,利用工休日和业余时间到他家帮工,为他翻盖了三间大瓦房,从此改善他家的生活居住环境。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到处封城,父亲楼上住着一家靠卖烤地瓜为生人家,生活一下子没了着落,父亲知道后,给了他五百块钱,让他维持生活,渡过难关,一家人十分感激。</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虽出身贫寒,但兴趣爱好广泛,他喜欢种花养草,爱好京剧、书法、古诗词和考古,尤其是对京剧艺术情有独钟,走到那里都结交很多这方面的朋友。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听说峄县有一帮京剧票友,每当工休日来回步行四十多里路到那里去学京剧。父亲的天赋很好,青衣和须生都能唱,还能拉京胡,那几年他的唱功和京胡提升很快,经常与票友们一起参加演出活动。为学好京剧,他还省吃简用买了留声机和京胡,我小的时候,经常见他下班后在家里听着留声机,拉着京胡,边拉边唱,如痴如醉。有时也会叫来一帮人又拉又唱,热闹非凡,因此母亲没少给他生气。后来有了电视机和戏曲频道,父亲对中央台戏曲频道的节目单了如指掌,每到播放京剧的时段,其它频道谁也别想看了。有时候他还边看边讲解,从每出京戏的主题、情节、戏中的人物,到每位演员的流派、姓名、年纪、师傅等等,都能津津乐道、说出个一二三来。一九九九年家搬到薛城后,他又结识了焦化厂、三处和老年大学的一帮京剧票友,定期举行活动,还经常一起到徐州,枣庄,台儿庄、微山等地开展联谊和交流活动,京剧成了他生命中的重要部分。后来,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原来一块玩的人相继也去逝了不少,他就很少再参加集体活动了,经常邀几个好友在家里自拉自唱,自娱自乐,直到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仍强打精神,还要哼唱上一段京剧,来分散病魔带来的痛苦。</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喜欢唐诗宋词和书法,源于他小时候上过几天私塾打下的基,后来又看了不少有关唐诗宋词的书籍,每当心情高兴或出外游玩时,总能触景生情,脱口说出几句唐诗宋词,非常适合当时的情景,让人雅兴倍增。七十年代后期,他从井下区队调到矿上任工会主任,工作轻闲了不少,闲暇之余就在办公室里写写画画,练练书法,读读报刋杂志,也是在那时候他接触到了一些考古方面书籍和信息,对考古产生了兴趣。</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离休后父亲有了更多的时间,他买了许多不同体种的字帖,专门订了考古杂志和书籍,每天坚持写写书法,读读考古杂志,成了他离休生活的主要要内容。后来还参加了老年大学的书法和考古兴趣班,积级参加老年大学组织的学习考察活动,结识了不少薛城地区的书法和考古爱好者,使自已的考古知识和书法水平不断得到丰富和提升。他常说 ,人老了写写字,看看书,本身就是一种享受,不仅能陶冶情操,更重要的是能锻练手、眼、脑的配合,延缓人体器官退化和衰老。父亲九十五岁时,还能看书写字、唱京剧,脑子清醒,思维清晰,到老不糊涂,主要是得益于他爱好广泛,善于学习和思考。</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我们家父亲是一家之主,母亲一辈子对他百依百顺,说一不二。我们姊妺几个对他也是唯命是从,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可是到了我们的孩子这一辈,父亲就象变了一个人,在孩子面前,温柔顺从,孩子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每当孩子们来家,他忙前侍后,恐怕照顾不好,提前给孩子们买下好吃的东西,给他们讲故事,念古诗,玩游戏,孩子们叫他干嘛就干嘛,与孩子们在一起,活像一个老顽童。有一次,他带着我女儿去野外玩,玩到高兴的时候,他象个孩子一样,和我女儿一起在草地上翻起了筋斗,一不小心扭伤了脖子,好几个月疼得不敢转头,从此落下了一个颈椎疼的毛病。</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还有一回,他教孩子们念“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古诗,教育孩子们吃饭要吃干净,不能浪费粮食,可是在吃饭时,我侄子偏偏剩了一个碗底没吃干净就跑走了,我女儿把爷爷拉过来说,“你孙子没吃干净,你看怎么办?” 父亲说:“你去叫他回来吃干净。” 我女儿说:“那不行,你得替他吃了”,父亲一边笑着一边顺从地端起碗来,把剩下的米饭吃了,母亲在一旁边看边说讽凉话“看你爷爷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听话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岁月如梭,孩子们渐渐地都长大了,成家立业,有了第四代人,父亲更是高兴的不得了,节假日孩子们回来的时候,是父亲最开心的时刻,一家人“四世同堂”,其乐融融 ,父亲把重孙们揽在身边,喜的合不拢嘴,尽享天伦之乐,高兴之余还把自已过去获得的奖章拿出来,向孩子们炫耀,给他们上传统教育课,“隔辈亲”那句老话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沥尽致。</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三年新冠疫情期间,孩子们回来的少了,每到节假日的时侯,他嘴上说着现在疫情严重,别叫孩子们回来了,可是心里总流露出想念之情。去年的“五一节”是国家疫情放开后的第一个小长假,难得一家四辈人又聚在了一起。那时父亲已经病的很历害了,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他见到孩子们都回来,病情好像去了一半,坐在沙发上和孩子们聊了两三个小时,还兴致勃勃地和大家一起照了一个“全家福”,留下了和全家人在一起的最后一次合影。</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一生坎坷,历经磨难,年轻的时候对名利看的很轻,到老了对生死也看的很淡。他常说,人的生死和农民种庄稼一样,到了季节就得收割,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不想死也不行,自然界往复循环就是这样,谁也抗拒不了。由于父亲心态好,兴趣广泛,对什么事都看的开,生活很有规律,身体一直很好,新冠疫情放开前,每天拉拉京胡,唱唱京剧,看看书,写写字,早晨晚上还要围着小区转上几圈,那时候我还想,父亲的身体再撑个两三年没有问题。</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可是万万没想到,疫情放开后,父亲很快就中了招,持续发烧不退,在医院里住了半个多月,总算闯过了新冠这一关,可是新冠的后遗症,则对父亲的身体造成了严重伤害。出院后浑身无力,饮食下降,身体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父亲已隐隐的感觉到留给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他对我说,“解放前和我一起出去当兵的,村里有十几个人,但活着回来的没有几个,特别是我那两次从国民党的部队里逃出来,只要被抓回去准没活命,那时候没想到能活到现在。二十多年前,刚来薛城时和我一起唱京剧、写书法、聊考古的有四十多个人,现在一个也没有了,我能活到现在己经很满足啦”。我劝他说没事的,现在医疗条件那么好,一般的病都能治好。他却对我说,“算了吧,到时候了,再好的医生也治不好我的病了。作为儿女我活的再大,你们也不想让我走,可是最终还是得走,我走了以后你们不要难过,后事一定要从简,悄悄地火化了和你母亲埋在一起就行了”。听了父亲的这番话,我忍不住一阵子心酸,泪水夺眶而出。</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到了六月份,父亲的病情越来越重了,浑身疼痛难忍,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越来越不能吃饭,我们劝他去医院看看,住上几天,说什么也不去。他说,“到时候了,别再费那个劲了,苟延残喘的再多活几天还有什么意思,从现在开始让我静静的躺着,不吃不喝不吃药,就这样走了吧 ”。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仍然交待我们,不要进监护室,不要上呼吸机,不要进行无谓的抢救。临终前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句话是“到此为止吧”,然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生命定格在了二零二三年六月十九日(农历五初二)十五时十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走了,就这样悄然的去了另一个世界,他走的是那么从容,那么淡定,那么安祥,从此我们阴阳两隔,再也不看不见他那慈祥的面容,听不到他那温馨的话语,叫人悲泪长流,肝肠寸断,痛彻心肺!</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今天是父亲的祭日,怀念已故的亲人,是一种莫名的惆怅萦绕心头,是长久挥之不去的心痛。六年前母亲走了,让我失去人间最伟大的母爱,成了没娘的孩子,但家还在,父爱还在,走进家门还能喊一声“爸爸”,听一听父亲的教诲。而今父亲又走了,让我失去了一个温暖的家,成了没家的孩子,“父母在,人生自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从此世间再无父母爱,家中再也没有了父母亲的身影,留下的只有儿女对父母亲无尽的思念和永远的回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母亲都离我们而去了,但他们慈祥的音容笑貌,朴实善良的思想品德,将会永远深深地镌刻在我们的脑海里,他们的养育之恩,重于泰山,深似沧海,将永远激励我们在人生的旅途中奋进前行,亲爱的父亲母亲您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愿天堂里的父亲母亲一切安好!保佑我们这个大家庭平安、幸福、兴盛!</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