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共同体典范

木子

“你一个村支书，管着贵州广西两省的人，官职比省长还大哩！”

我笑着对乌英屯梁支书说。

梁支书闻言，一惊一喜，笑弯了腰。

大家也都跟着大笑起来。

梁支书是桂黔乌英苗寨联合党支部书记。

此行，我们是冲着乌英教学点来的。梁支书是我们特意找来了解教学点情况的乌英寨广西籍人。

事情缘起于去年8月下旬。初到从江，看到原翠中乡村振兴帮扶教师进村入户工作时，打卡拍摄发到学校群里的照片背景，一个教学点，同时挂着“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从江县翠里瑶族壮族乡乌英教学点”（左边）、“广西壮族自治区柳州市融水苗族自治县杆洞乡乌英教学点”（右边）两块牌子，对此感到好奇，萌生何时到此一探究竟的念头。此后在临近学校不多远的梅林渡口看到“中华民族一家亲，桂黔人民心连心”的巨幅标语，梅林小学百年古榕下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梅林到西山陡寨四级公路修通的纪念碑，和着每次从从江县城来西山学校，都必须经过广西梅林乡，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地界交错、人情相融的情境，便成了在结束从江工作前一定到乌英走一趟的心心念。

杨总虽是从江本地人，却也未曾到过乌英，知晓我心迹后，同样怀着好奇心的他便促成了本次乌英之行。

在黔东南的最南边，初夏的太阳似火热情会让你招架不住，雨天又会担心疏松的土质容易滑坡滚石堵路。似乎老天眷顾赏脸，时值六一儿童节的这个星期六，难得的一个阴天。

于是，杨总驾车，我们一行四人，8点过钟，从西山往翠里方向出发。

出了小镇，小车像一条小鱼，游进了崇山峻岭茂密的林海中。

正是打田插秧的季节，山岭上一道道亮晃晃的水田，何曾不是群山怀抱里的大海腾起的层层叠叠的浪波。如果说加榜梯田是大家闺秀，那么南丰梯田、乌棍梯田当仁不让的是小家碧玉。

在崇山峻岭间忽上忽下的县道穿行了2个多小时，当一条大河呈现在我们眼前时，乌英到了。

她像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Y，镶嵌在大山深处。

Y字的左边是从贵州流来的乌噶河，右边是从广西流来的乌英河，它们在乌英汇流后，统称乌英河，最后流进从江雍里河，注入都柳江。

村民们便在河两岸依山傍水而居。

乌英河中有一道长约几十米的水泥地基，上面竖立一颗柳长的鹅卵石，老潘以为是贵州广西分界线，特意绕过水田趟过河去与石头合影。杨总问路上担草的村民，是贵州还是广西的，他说是贵州的。我又指着老潘合影的石头说它是不是两省的分界线，他说不知道，再问有没有两省分界线呢，他说，没听说过，只晓得河的左边属于贵州，河的右边属于广西。又问一个在学骑踏板车的小女孩，她是广西的，也从没听说过两省分界线。

怎么会没有呢？我在学校时提到乌英，上了年纪的老师和校工说，共一栋房子的两兄弟，一个属于广西户口，一个属于贵州户口，而分界线就从房子中间划开的。我们都觉得很是奇葩，莫非当初地域划分时严格采用了经纬度？像连接贵州遵义市赤水市与四川合江县九支镇的那座桥，在桥中点往前半步，手机网络显示四川移动，后退半步显示为贵州移动，分得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我们顺着入村道路沿河而上，进入寨中心。

问大人，都听说过有兄弟两人一户分两省情况，但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里，房子是哪一栋，叫我们找村支书。于是，才有了开头的那一个对话。

据梁支书介绍，这个房子是有的，你们现在看到教学点右后侧电线杆处就是，只是旧房拆除已有20多年了。

看着电线杆下那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一道淡黄色鹅卵石堆砌的堡坎、一园竹篱笆围着的生机盎然的蔬菜果树，我知道已无法找到，也不可能再找到。因为，同属贵州省从江县翠里乡南岑村、广西融水县杆洞乡党鸠村的这个特殊村落，世代杂居，之初，有着苗、壮、瑶、侗等各民族，在200多年来的共处中，他们田地不分界线，吴、梁、蒲、潘、韦等姓氏人口多寡不等，但却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已亲如一家。并且各民族融合在一起，全部和为了苗族，当然原属民族的禁忌习俗比如不吃狗肉等也各自沿袭。寨名因之也多了“苗寨”两个字，称为了乌英苗寨、黔桂乌英苗寨。为便于管理，建立了“翠里瑶族壮族乡南岑村乌英苗寨管理委员会”“桂黔两省（区）乌英苗寨妇女联合会”“桂黔乌英苗寨公共事务监事会”“桂黔两省（区）乌英苗寨公共事务理事会”“中国共产党桂黔两省（区）乌英屯联合支部委员会”等组织机构。所以，我才笑对梁支书说他管着两个省，官职比省长还大。

梁支书为我们介绍了一户两省遗址及乌英苗寨的历史后，移步到乌英教学点。他说教学点现在仅有一二年级，有桂黔学生共8名，黔桂教师各1名，轮流上课。可惜，时值周末，大门紧闭，没能到里面一看究竟。我特意在这个“脚踏两只船”的教学点前拍照庆祝心愿圆满完成。

桂黔乌英苗寨、桂黔乌英教学点，当是民族共同体的典范！

桂黔乌英教学点门口有三棵枝叶繁茂的数百年枫树，它们见证了大山深处这个到现在有广西籍104户、贵州籍41户的苗寨村民，融洽相处、和谐发展的全过程。乌英教学点修建于1984年，贵州出地、广西出资；用广西的水，用贵州的电，教学点是两地村民合力共建。我们今天看到的是2020年升级改造后的靓影。苗寨的发展史、教学点的建设史、梁支书始终挂在脸上的笑容，让我第一次从心底感受到了的民族大团结、民族大融合的真实状态和真正含义。这个多民族、跨省分，本来村民成分复杂管理困难的乌英苗寨，却是异常难得的“一寨两省一家亲”，几十年来，寨上两省村民和谐相处，未曾发生过一起矛盾冲突。这里村干工作的幸福指数比起其他地方的村干来，肯定是最高的。

返程车上，我一直在想，这个坐落于群山深处的苗寨，没有受到唯利是图的现代经济和竞争意识的侵蚀，集体保留了人性淳朴、善良的本真。苗语意思为“美丽的新娘”的乌英，名副其实。在山外竞争激烈、内卷严重的生存状态下，乌英是留给身心疲惫的现代城居者的一方心灵净土。

2024年6月5日于西山

途中随摄

与老潘在三工区小学大门前留影

南丰梯田

乌棍梯田

寨口

这张航拍照片有助于认识乌英苗寨Y状貌。照片来源于网络新华电讯。摄于2020年12月23日。

寨口文化廊

寨口文化廊

寨口文化廊

河左边贵州右边广西（请梁老师用我手机拍摄）

路左贵州右广西

我们一行四人（请当地中学生用我手机拍摄）

两省摩托一家亲

少见的一个寨屯设置那么多的组织机构

一行四人合影（当地中学生用我手机拍摄）

脚踏两只船（杨总帮我拍摄）

电杆处即是一户兄弟两省籍房子旧址

房子紧挨隔条缝左黔右桂

着横条纹T恤者为广西籍梁支书，听我戏说他官职比省长大，笑弯了腰（老潘手机抓拍）

我们与梁支书在百年古枫树前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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