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

蔡正东

　　人到中年，如湍流入海，思要归静，于波澜处把定航向，撑篙有力，稳妥行舟，方得始终。

本应心平气和，偷闲养乐的日子也难免会遭遇意外的风雨，于是总习惯于提前谋划，防患于未然。可生活并不如你所想，期待的日子总会有涟漪泛湖，要做到波澜不惊、风平浪静只能说是徒唤奈何。这就好比每天必不可少地查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想看看明天是怎样的天气，后天又如何？如此也无非是想未雨绸缪，以应对不时之变。晴带雨伞，古人之训即是其理。

可说来也怪，这些时日，天气预报似乎也失灵了，原本显示一个小时以后有雨，却依旧是朗朗晴空，明明判定次日有暴雨，偏偏晨起推窗，阳光依旧扑面含笑。是因为天地也惧风雨？还是太阳总能通晓人心？知道天空澄明爽朗总是人们所期待的。但事实总会如此吗？旦夕祸福阴晴总会不期而至。习惯了做好准备迎接厄运，却无祸事临门的日子，在突遭变故时又怎能瞬间应对？

　　人到中年，早已坦然顺应人生无常，总是在失望中犹存希望，在希望中接受失望，乃至绝望。欲完全做到清心寡欲，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无异于赤手搏虎，有思力乏，最终也不过是望洋兴叹罢了。

人总是有欲望的，因欲望尚存，才不至于在四肢健全的情况下过早地衰老死去。若无欲，则永远发现不了沿途仍有草青花繁的景致。生活因欲望才不至于沦陷为平淡，可日子却似乎总是平静非常。只因中年人已失去了年轻人的朝气与活力，深知前路已愈走愈短，斗志也愈黯淡。平淡的日子才是中年人本真生活的写照。只有执著于抱着失望与绝望的心去过着尚存一线希望的日子，心里可能会坦然明媚些。完全做到陶公式的采菊见南山是不可能的，但也不妨试着去憧憬“未成小隐聊中隐”的幻化悠闲，以舒心境。

　　人到中年，方寸之间，虚实取舍应是常态，然有时亦难免陷入两难境地。总会迷恋上一种事物却又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承受不可得的煎熬；总会喜欢上一本书，却又总是难以潜心下来深究其理的无奈；总会喜欢上一份职业，却又总是受环境左右而不得不抛舍的痛苦……就这样，情绪在想象与现实间徘徊，在取与舍之间游离。惟有懂得割舍，才不至于受樊笼的羁绊，方可活得洒脱自然。

人到中年，有时仍会轻信周边人与事，不免天真地以为天上仍有馅饼。这个年岁，应多些世事洞明的敏锐力。面对有些人，有些事一笑而过就够了，切莫过于认真，自作多情。这个年岁，再也承受不住痛苦的深刻记忆了。当遇到有人突然抛来的橄榄枝，不妨先观观色，闻闻香，再摸摸体。有时貌似鲜艳，香气沁脾的背后可能是带刺的玫瑰，别再幼稚地傻乎乎地过早地在那感激谢恩。事过，蓦然回首，方悟花为谁开。此时，懊恼已晚。

　　人到中年，不要再哗众取宠，也莫再愚弄他人。这世界纯傻纯孬好像越来越干净了。所有这些表演与用心，到头来只能是自取其辱，贻笑大方罢了。曾看过这样一个故事：古时，有一个读书人，为了讨好县官，得知县官喜欢读书，特别是《公羊传》时，便在县官面前夸夸其谈。然而，当被问及《公羊传》中的具体内容时，終因从未真正深入读过这本书，而作出荒唐回答。接下来的尴尬可想而知了。

　　人到中年，要淡定利欲，放空精神，莫要以为还可担任木铎之材，更莫妄想占尸不为，最好拣一条能自得其乐的幽径，在无法逃避的红尘世事间，做到眼中有景，心中有光，行中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