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文革中十五六岁，停课闹革命，无学可上，弄了本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来读。时至今日，别的都记不得了，但那篇“菜人”却历久弥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原文半文半白，说个大概意思吧。崇祯末年，旱灾蝗灾天下大饥，无以为生，卖儿鬻女，供人为食，此即谓“菜人”，如菜猪菜牛菜鸡菜狗类。商人周某途中到一饭铺吃饭。老板说肉没了，请稍等。然后就见老板拖了两个女子到厨房里，接着便听见厨房里传来凄厉的惨叫。周某赶快跑到厨房查看，原来是饭铺老板正拿刀砍掉了一女子的右臂准备下锅作菜！周某急忙阻止。给了老板一些钱，将未伤之女赎走，并请老板将已伤难活之女速死。历史上吃人的真事一一菜人，毛骨悚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纪晓岚，乾隆的宠臣，当然不敢说是本朝的事，因为本朝的主儿最喜的就是好大喜功，涂脂抹粉，歌功颂德，听不得半点异见，遑论抹黑批评！其实即便是所谓的康乾盛世也一样有大饥荒。乾隆二十年大规模的水灾，随后又发生了蝗灾，乾隆二十一年的江南之疫是乾隆年间具有代表性的大疫，进一步加剧了饥荒。乾隆三十六年高80米的乾隆大海啸，乾隆四十九年连续五年的大旱灾和乾隆五十一年的大疫。同样有食人的历史记录！不仅有“菜人”，而且有“米肉”！当然最狠的是光绪初年的丁戊奇荒！先是半个中国三年大旱，接着是蝗灾，继而是陕甘宁8点多级的地震，再而是大涝和大疫，前后五年，人间地狱，不堪回首！曾国藩的九弟，山西巡抚曾国荃在奏议中说灾区“赤地千有余里，饥民至五六百万之众，大祲奇灾，古所未见”！全国饿死一千多万，流离失所三千多万，大清朝几乎崩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路有冻死骨，朱门依然酒肉臭。以人相食，易子而食也挡不住慈禧修她的颐和园。慈禧恶狠狠的对劝谏的大臣训斥道：谁让我今日不痛快，我就让他一辈子不痛快！所以势如李半朝的李鸿章也不得不俯首帖耳，乖乖地挪用海军银子给老佛爷修六十大寿的园子。这也就难怪草民们要为联军火烧圆明园带路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老佛爷如此，臣子们自然也闲不着。贪官们不说，清官也好不到哪去。与纪晓岚齐名的袁枚，二十三岁得进士，当过庶吉士，又外放当了七年的县官，三十三岁官场不太得意，借丁忧之名，挂冠辞官。辞了官也差不到哪去，体制内呆过，正处抑或副局，十万雪花银应该还是有的。在南京小仓山下买了一处废园，修葺一新，更名随园。吟风啸月，名人唱和，自成一家，时人称南袁北纪。著述之余，老袁还有一个雅痞一一爱吃，而且还吃出了大名堂，写了一本《随园食单》，成为中国饮食文化划时代的巨著与百科全书。对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山珍海味点心饭粥美酒名茶等十四个方面，提出了十分全面的二十项要求，以及须戒除的十四个饮食㢢病，对三百多种京鲁苏粤等名菜的材料选择烹调方法美食品鉴等作了详述。色香味形意境器，洋洋乎，大观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但老袁的菜谱多来自私房菜，不是一般的私房菜，而是非富即贵，达官富贾的私房菜！如：钱观察家凉拌海参，杨中丞家鳆鱼（鲍鱼）薄片、庄太守家腹鱼煨整鸭，龚司马家的鸡汤蘑菇乌鱼蛋，两江总督尹继善家的鲟鳇鱼煨得太烂，而苏州唐氏的炒鲟鳇鱼片最佳，席武山别驾的笋煨火肉，朝天宫道士的黄芽菜煨火腿，杨明府的杨公圆大如茶杯，历任河南道御史江苏按察使福建分政使的钱玙沙方伯家的锅烧羊肉，蒋御史家的蒋鸡，魏太守家的蒸鸭，高要令杨公的卤鸭，杭州商人何星举家的干蒸鸭，还有一位薛生白，非野物不食，名言是“勿食人间豢养之物”，而薛家的煨麻雀，一次就是五十只！苏州沈观察使家的煨黄雀。宋高宗赵构赏赐得名的西湖宋嫂鱼羹，扬州朱分司家的红煨鳗，山东杨参将的全壳甲鱼，章淮树观察家的面筋用鸡汤煨，上盘时用手来毛撕，一定不可用刀光切！卢八太爷家的蒸茄子，芜湖敬修和尚的豆腐皮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山珍海味的炮制繁剧已令人瞠目，即便普通菜肴也精工细作雕出花来。如王太守家的八宝豆腐：用嫩片切粉碎，加香蕈屑、蘑菇屑、松子仁屑、瓜子仁屑、鸡屑、火腿屑，同入浓鸡汁中，炒滚起锅，用瓢不用箸。据说这道菜谱是康熙赐给徐健庵尚书的。徐尚书到御膳房取方时，小费就给了一千两银子！此外还有：蒋侍郎豆腐、杨中丞豆腐……而查宣门的豆腐则全用鸡脑雀脑制作而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即便是一碟豆芽也不同凡品，一定要用燕窝配，以柔配柔，以白配白。有人嗤之以极贱之豆芽陪极贵之燕窝。老袁道：正如巢父、许由陪尧、舜也。巢父、许由皆避辞尧、舜的禅让，故成高洁之士！而腌黄芽菜，开盖时，上半截多臭烂而下半截香美异常，色白如玉。老袁又叹曰，相士之不可但观皮毛也一一看人不能仅看外表皮毛！吃个豆芽和腌白菜都能吃出道德、政治的意境高度，也是令人叹服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还有天台僧人制作的笋油。笋十斤，蒸一日一夜，穿通其节，如作豆腐般用板压，收其汁水加盐，便是笋油。混套，将鸡蛋破一小口，倒出蛋清蛋黄，然后将蛋清用鸡卤（鸡汤浓熬至卤）打匀，重灌入蛋壳中，以纸封之，上屜蒸熟，仍如鸡蛋。山东孔藩台家的薄饼，薄如蝉翼，大若茶盘。萧美人点心、刘方伯月饼、陶方伯十景点心、杨中丞西洋饼。为求明府家花边月饼作法，用轿迎厨娘入园制作。而新明府的馒头，则必将面粉罗筛至五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饮茶以号称天下第一泉的镇江金山的中冷泉、湖北荊州象山风景区的惠泉为最佳。福建武夷山茶因上贡太少，龙井明前茶谓之莲心，但味太淡。一旗一枪的雨前茶为佳，可饮可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全羊法七十二种，可吃者不过十八九种而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呜呼！中华饮食之博大精深令人感佩，然中华草民之灾难多艰又不由人仰天长叹。每念及此，嗫嚅难言，涕泪交泗！</span></p> <p class="ql-block">二O二四年六月二日于金银湖西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