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31小时

传山

乘坐高铁5月18日上午10点多到锦州北，19日下午16点多从锦州南离开，我们老同学在这个英雄的城市停留了31个小时，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其实，历史上锦州曾有个极为不平常的31小时，即使过去了七十多年，回想起来仍然让人热血沸腾。因为在那个特殊瞬间里，无数人的目光汇聚到这里，几十万大军在那里浴血拼杀，几万人的生命就终结在这里，鲜血染红了女儿河、小凌河，谱写了一段难忘的历史，也铸就了不朽的战役。

到达锦州后，我们迫不及待地前往辽沈战役纪念馆，探寻英雄的足迹。全景画馆再现了攻克锦州的恢弘场面，我们仿佛穿越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瞬间，几千门大炮震耳欲聋的怒吼似乎就在耳边，密集的子弹声中将士们的喊杀声是那样的震撼，先辈们用血肉之躯攻克了配水池、大疙瘩等坚固堡垒，更让这个古老城市浴火重生。

最让我自豪的是我的父亲参加了塔山阻击战，那年他刚刚18岁，我十分好奇那残酷6天6夜，他和他的战友们是如何度过的。那句“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塔山”好像就在上空回荡，这铿锵的话语展现拚死一战的决心，展厅里那些珍贵的文物和照片，默默地诉说着曾经发生的一切。多年前我驾车在塔山停留，发现路边的石头是黄褐色，略带血红色,不知把这块石头进行检测，也许那上面有人的DNA，因为无数将士的血就是流在这里。

从军几十年，自己内心中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英雄情结，我也曾经去过赤壁、虎牢关、崖山海战等古战场，其实那里的农田一片寂静、江河上航行的船只有序地穿行，没有一丝血腥的痕迹，好像与其它的地方没有任何区别，但身处这样的场景，心里总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因为我知道历史上的那个特殊的瞬间无数的豪杰就在这里奋勇拚杀，腥风血雨中又有多少将士一战成名，数不清的年轻生命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这不禁让人心潮澎湃。

古今中外，每次大战之前，都要为英雄送行，或是喝美酒，或是举行悲壮的仪式，没有身临其境，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告别。在平遥古城看到了有关镖师的“死浴”，场景再现，很悲凉，镖师出镖时，尤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走的，临行前要进行悲壮的洗浴，由城中最漂亮有福女子为其拭身，用平遥的方言唱曲送行，以壮行，让壮士义无反顾地出行。

这些年来我不断地想，七十多年前我们的父辈出征前又是怎样地壮行呢？那时条件十分的艰苦，数十万大军的后勤保障就是靠老百姓的车拉肩扛，能吃饱就不错了，其实人们都知道战役一旦开始，数小时数万人的生命瞬间就会终结，可以说他们是抱着决一死战的信念奔赴前线的，可是他们临行前吃的究竟是什么呢？据说炊事班做好了猪肉炖粉条等待前线战士归来，可是很多人连这普通的菜肴都没有看到，就永久地倒下了。

锦州的夜晚还是很清凉的，明月当空，清风徐来，人也开始清醒起来，不知当年的明月与清风是否还是跟现在一样，先辈们是否也望着明月，在清风中憧憬着未来。

说心里话，我们这些老同学当年都是高考后成为军人的，而且都在学医，身处和平年代，从来没有感受到战火，因而也就从来没有想到上战场的事。自卫还击战时，我们所在实习医院里组建医疗队上前线，很多人都报名了，科里临近退休的老同志们特别的积极，而骨科、普外科的男医生、男护士知道肯定要去的，马上默不作声走开了，回去安排各种事情准备出征，一对热恋的情侣在临出征前还领了结婚证，医疗队启程时，新娘子更是泪流满面。后来听说医疗队只是在二线救治伤员，没有去最前沿，所以全部安全归来，平安无事。据参战老兵说，前线猫耳朵条件异常艰苦，天气炎热潮湿，很多都穿背心裤衩，蚊虫非常多，很多人都染上了皮肤病，上了前线最困难的是无法正常睡觉，因为敌人时刻能偷袭你，蚊虫的叮咬更不必说，关键还是紧张与焦虑，阵地周围布满了各式各样的雷，稍不留神就粉身碎骨，从前线下来，最重要就是能睡个安稳觉了，但总梦到战场上血淋淋的情景，内心的不安很长时间才慢慢平复。

我曾反复问自己，如果我也走上战场，直接用枪对着敌人我会发抖吗，我会无法入睡吗？

正午锦州的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洒落在大地上，温暖而明媚，午饭后我们一行人来到北普陀寺。有着千年历史古老的寺庙静静地矗立在山巅，据说是观世音菩萨在北方的显化道场，被称为“洞天一品”，也见证当年惊心动魄31小时，菩萨似乎也想告诉人们曾经发生的一切。寺庙里香火缭绕，钟声悠扬，充满了神圣与庄严，身处巨大的“心经”浮雕前，似乎有一种虚空的感觉。

穿过古寺顺山路拾级而上，山路更加崎岖，但我与吴林却争先恐后地向前，仿佛回到了那个争强好胜的年代，干什么非要比出个高下。沿途的风景如画，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终于在一阵急行军，我们登上了鸡冠山的峰顶，舒目远眺，但见海天一色，这里竟然看到了大海，原来这就是传说中苍山观海，那一刻，我仿佛融入了这片广阔的天地之中。

同学的聚会有时也是酒的比拼，这不道光25斟满了酒杯，传说中锦州烧烤也摆上了桌，几十年的同窗的情谊总是那么简单而奇妙，品尝着烧烤，吃着肥美的虾爬子，我们回忆着当年曾经的荒唐，分享着现在生活的囧事。在欢笑声中，不觉就喝多了，老四突然脸色苍白，出去了好一会才缓过来，以前酒量很大的徐斌、宏利也好像也不胜酒力，连酒量巨大的徐达也微醺了，竟然找不到自己的身份了，看来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随着年龄的增大，尤其是新冠之后，体力大不如从前，表现最突出的就是酒量急剧下降，近段时间我一直闹眼疾，娟姐特别强调不能喝酒，只能象征性地喝点酒，无法开怀畅饮，我也感到十分的遗憾，但豪饮的心还在。

第二天，天气突变，风雨交加，我们冒雨游笔架山。

笔架山颇为神奇，那通往山上的海路仅仅1620米，但却时断时续，仿佛大有深意，据说那是仙女来去的路，但远远望去，又好似海里蛟龙，时隐时现，雨中的笔架山别有一番韵味。

但我感觉那段天路，实际是一个巨大的画板，一支无形的大笔在那神秘地挥洒作画，不断演绎着变化无穷的线条，山、石，海浪，天空的风雷雨雪都成为神奇的颜料，更别说阳光与明月。

恍惚间，那神奇的大笔从笔架山拿下来，在不断地挥舞着，画出了天人合一最美的画卷，身在这样神秘的景色之中，每个人都不觉成为那画中不可或缺的元素。春夏秋冬，云卷云舒，风寒雨雪不断地变幻莫测，那画面也展现出不同的绚丽与多彩，实际上这更是一幅历史的长卷，描绘着世事的变迁，这让我期待着再次看到那波澜壮阔的画卷。

雨欢和小薇是我们此次聚会的团长和政委，他们夫妇的热情接待让我们难忘，他们还是在高中的时候就互定终身了，徐斌夫妇也是我们大学的同学，琴瑟和谐，已经晋升爷爷奶奶，看到他们夫唱妇随，我们很是羡慕，也更加相信爱情了，原来早恋与老师和家长多年前反复告诫我们的大相径庭，也许这就是老和尚与小和尚故事的翻版。

已到耳顺之年，老同学在一起常常提起当年男女同学的事，一位老同学酒后曾说过，当时真傻，不知道女同学还可以娶回家，一辈子洗衣做饭做家务。其实自己当年何尝不是这样呢，那时年少懵懂，不解风情，错过了人生一段绚丽的风景。

记得一位妇科专家在龙口南山大佛前不知为何突然说起男女之情，他说所谓爱情就是睡觉生孩子，一见钟情就是第一次见面就想和你生孩子。刚刚听的这话颇感意外，那浪漫、神圣的感情怎么能这么描述，我当时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可是在已经领取老年证的今天，此时我突然感觉专家说的似乎有道理。当轰轰烈烈的浪漫与心动渐渐褪去，曾经的山盟海誓已经模糊不清，留下的是平平淡淡的温暖，安安静静的陪伴，自自然然的依靠，慢慢的称呼也变成老伴，不过在人的最后一公里，老伴还是氧气管的守护者，这或许就是生死相托吧！

此次聚会的亮点还在于发现了被医学耽误的钢琴家、画家、诗人和企业家，原来同学之中藏龙卧虎，许多人的角色还要重新认识一下，突然感觉没有些才艺都不好意思参加聚会了，其实，聚会中喝酒是最大的才艺，只是当下酒量实在有限，事实上，和这么多的医学专家兼艺术家一起玩耍，一起开怀畅饮本身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寻欢之旅结束了，31小时里我们目不暇接，游英雄城觅军魂，登普陀寺闻梵音，上笔架山踏风雨，品道光酒叙友情。如今我们又回到各自的生活，可是每一张笑脸似乎还在眼前，欢快的笑声仍然在耳边，我这才知道有一种感动叫热泪盈眶，有一种幸福叫亲人陪伴，有一种快乐叫开怀畅饮，这也不禁令人更期待下一次的旅行。

这正是：

同窗相聚乐陶陶，

爽气无穷谈语嚣。

松下心空闻梵罄，

峰头身静观来潮。

惊涛汹涌风声急，

骤雨飘零海色遥。

鱼靓蟹肥味道鲜，

依依惜别醉难消。

感谢雨欢夫妇的热情接待，感谢娟姐、文斌的精心谋划，感谢所有参与的老同学，正是有你们的陪伴，我才度过了快乐而难忘的31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