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作者：应其荣）

张锦敏

2024年5月5日下午5:59分，我的老娘从县医院送回老家。这是您人生最难最长的45公里，也是我一生中最撕心裂肺的45公里。您憋着一口气回家，一落床便撒手人寰。都说母子连心，我觉得失去您的心情之痛，不仅仅是失去您的那一刻，更有这些日子不经意间常常想起您的每一刻。这样的痛，难以言喻，无法排解。今天，是您离开我们的第35天，我敬以此文追念您的在天之灵—— 　人生苦短，有时会短到握不住一个瞬间。自以为我的眼里可以装得下生活的所有，但唯独装不下老娘离去的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的眼泪很“重”，外强中干，轻易不掉。只是在人后，只是在思念的瞬间，只是在夜深人静时……因为我不想被人看见，包括在自己的亲友与家人面前。 　这十年，我常年在外，差不多每月回家一趟。每次回家，我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望年迈的您与老爸。虽然老爸已于2016年去世，但我每月回家的习惯，却一直没有改变。您与老爸一生生育了我们四个儿子，却没生育女儿，到了晚年便缺人伺候。以前回家，每当看到冰箱里上下空荡，我的内心就会自责。近十年回家，我每次便会带上各类食品，把家里的冰箱塞满。也许，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自慰自己的“粗心”，来表达自己对你们所谓的一份“孝心”。 　一直以来，老娘您是家里最辛苦的一个人。您不仅是集体挣工分年代“同工同酬”的主要劳力，而且还承担着所有的家庭事务，尤其是家中都为男人，几乎没有帮手可助您做家务。记得十来岁开始，我就跟着您上山砍柴、放牛、做农活，其中与弟弟轮流放牛就放了18年。高中读书的两年，每到暑寒假期，我就跟着您翻山越岭，去寺基坪挑柴，上横岭山顶挑瓷土，我们肩负着一百三四十斤的重担，爬坑越坡来来回回便是二三十里，挣个几分一斤的低廉收入，为我和弟弟缴书学费。作为一个瘦弱的山村女人，大凡男人要干的体力活，您都没有落下。上世纪六、七、八十年代，您承受的生活压力，遭受的劳动之苦，我都默默地看在眼里。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我除了上学，有空就是跟随您，在田地里干农活。在干活时，却常因为我急您慢，我粗您细，闹得面红耳赤，互相赌气。想想那个时候，您真没有半点幸福可言。 　 2011年夏末，老爸住院时查出了胃癌，因为高龄，手术后一直不能康复。身体每况愈下，加上病中的老爸脾气不好，护工换了一个又一个。此时的您，也已成为老人，在家中护理老爸的那几年，您既要忍受父亲耍脾气，又要悉心照顾好父亲生活，真的是很累很苦很无奈。也因为这份辛苦、劳累与无奈，一直刚强的您好多次在我面前潸然落泪。直到2016年端午节，老爸溘然去世，您才在烦累的生活中暂时得以“解脱”。 老爸去世后，您也只过了两三年相对轻松的生活。那几年，您自己烧饭自己吃，用您的话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知从哪一年起，您竟患上了脑萎缩，开始进入失忆性晚年，您因此会丢三落四，因此会怨这怨那，因此会半痴半醒，如此生活状态，伴随了您三四年之久。 　前年的新冠，您没有躲过病毒的感染。经历了这次疫魔劫难，您的体质已越来越差，动作也越来越迟钝。今年上半年，您的老年痴呆症更趋严重，我有次回家看您，走到眼前叫你妈，您竟已不认识我，还糊涂地说我是您的哥哥。这个时候，我猛然惊醒，留给您的日子可能不多了；我更是细思极恐，不知道您能不能挺过今年，我在心底也只能祈求老天造化了。 人生在世，常有祸不单行之事发生，我有时在郁闷中常会如是想，如果没有那次新冠的袭扰，就凭家族的长寿基因，或许您真的还可以多活几年。 在我的记忆里，老娘您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您对自己的生活总是那么节俭，生活中不愿多化一分钱，家里不甘多用一度电，儿媳和孙媳买的时尚衣服也舍不得穿，就连一点点剩菜剩饭，您都舍不得倒掉。 这几年，我虽然每月都会“例行”回家探望，并“例行”将各类食品塞满冰箱。但我知道，在这个时候，您真的不需要多少零花钱，真的不需要多少美食佳肴。您所需要的是，我们能经常地陪在您的身边，给您讲讲村里村外的趣闻趣事；我们能经常地围在您的身旁，听听您给我们絮叨絮叨外公外婆的陈年旧事；我们能经常将孩子带到您的身边，让您与他们一起嬉闹玩耍。而这些看似简单的需求，恰恰是我们感悟最少也是做得最少的。在老家左邻右舍的眼里，他们都说我是个够孝顺的儿子，但从您内心真正需求的角度来看，我怎么能与”尽善尽孝”的那个孝子相比呢？ 　近两年，我每次回老家看您，总看到您身体日渐衰退，看到您日渐变老。在每次回城的路上，我的情绪因此而十分低落。在这个时候，母子真情便会在心中不断翻滚，心灵深处便会被情感之刺深深扎疼，天然亲情更会因此而瞬间破防，我在一片怅然的情绪中，会情难自抑地泪盈满眶。 老家的路依旧，以前的回家，里面有一份对父母的牵挂，充满着浓浓的亲情温暖;老家的路还在，现在的回家，就象一片离了“根”的树叶，已经难以找到安放的地方。 都说“父母在，人生就有来处；父母不在，人生只剩归途”。是的，老家的路曾是那么的熟悉，老家的旧宅曾是那么的温馨。可是现在，当我们回家的时候，以前总是倚在门口翘望我们回家的你们，如今却永远地离开了……从此，你们成为古人，我们成为您们留在这个世界的后人;只是您们在天的那头，我们在地的这头。 　平时，我很少做梦。但愿以后，我们能在梦中经常相见、相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