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女孩

方歌歌

我想聊聊那位维吾尔族女孩，从石河子机场出来叫了出租车，然后进入车厢就看到了已入座的她，褐色深凹的眼睛，扑闪的睫毛，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恬淡文静的像极了一位邻家女孩。女孩应该感觉到我在看她，便转过头来微笑着轻声和我招呼“你是南京的吗？刚才我们坐了同一班飞机”，“是吗！！”我的回应有点惊喜。

是有点惊喜，以为女孩只是当地沿路搭车的女子，没想到竟已有五个多小时的空中之缘，她是我一下飞机见到第一张异域的脸，而女孩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竟然听不出一丝的地域口音。哦，是不是应该像电视剧里一样，维吾尔族人说普通话嘴里一定会冒出一个个重音字节还伴有一串卷舌音，哦，我可爱又可笑的习惯认知。我生于江南，每次出行只要一到了稍远一些的南方或北方，就会经常被人顺着口音猜出来自哪里，当然有时还会收到一句滑稽的表扬 “你的普通话说得不错”。我面前的是一位女孩，二十多年纪，我们之间差了一代人，变化日星月移，可我的认知还停留在多年前，多么肤浅又可笑。

是有点惊喜，我刚下飞机，以一位游客的身份，在这异乡之地没有一位熟人，石河子市对我陌生又新奇，这一方从戈壁滩上建起的军垦城市呀，“年轻的城是中国的城/年轻的城是新疆的城/年轻的城/因为《年轻的城》/成为诗歌的城”，那是艾青为这座城市留下的诗，而此刻我将以石河子市为起点，带着诗人曾留下的感怀，从这里开始一趟北疆之旅，那刻本就澎湃的心正激荡不已，有一种对土地的拥抱式情感正排山倒海，此刻又车遇了女孩，她的微笑多像开启的一道欢迎礼。

“是吗！！”我平静而略有惊喜的回复，我语气稍露抑扬，形体无动于衷，而我的神色，我的眼眸，她应该读到我的眼神了，曾不再清澈略带时光有憾的眼睛此刻正熠熠生辉，令我无数次苦恼的视力渐退的眼睛，此刻就像出现了一种神秘力量，被一颗颗晶莹点的清澈明媚，有一种晶莹如清晨草木初醒，朝露摇曳着身姿微笑，草木说，哦，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此刻的我说，一段旅程开启了。足下的旅程，眼里的旅程，心的旅程。

“是吗！！”，然后惊喜之外我开始延续，“我是无锡的”，“哦，我是从南京过来”女孩回应，“你是去南京旅行？”我有点好奇。“在南京读书”女孩说，“哪个学校？”“*******”，“哦，在**路上的”，＂哦，对对”女孩眼里也开始放光，因为那条路我有一段回忆，然后因路而起的话题，距离又再次拉近。＂这次我回来公务员考试，如果顺利通过，我就留在石河子工作了”女孩继续说，说到考试，女孩眼睛掠过一丝紧张，这可能就是我见她的第一眼，眼里的若有所思吧，“你会通过的，棒棒哒”我灿烂的宽慰，＂谢谢”收到吉言总是能心情舒畅，女孩也是如此，一下又褪去了凝重，何况此刻这短暂的沿途搭挡我们就像一对旅友，生活并不沉重，前方诗和远方正在展开怀抱。

其实我思考过旅行的意义，家乡美如春意，家也是在自己的随思糊弄之下，虽达不到某种精致程度，也是满足了舒适包容，就像一件看似随意其实也是具有构想的爱品，所以不在工作的日子，我徜徉在家的舒适中，伸着懒腰，窝进沙发，或哪里一坐一靠发个呆就是半天，待有一些出门的意愿，一看已是下午三四点，再等上个把时辰已经晚饭时间，算了，等饭后去散个小步，今天不急之事明天再说吧，如此一耗就是一天。哦，我也会忏悔，往往睡前片刻，我进入忏悔期，如果每天我起个大早，先是趁大脑最清醒片刻写点文字，然后早餐后去考虑一些工作问题，下午大脑则有一些模糊，可以随心所欲一些，如此我一天的效率提升几倍。

哦，我只是想说旅行意义的问题，怎么就说了这一阵啰嗦了呢，可怎会没有关联呢，家置的舒适夺去了我的紧迫感，既使有忏悔，但更多是忏悔后又像喝了孟婆汤，如此反反复复，如此置身舒适圈出门都成了所累，为何还会乐疲于旅行呢，有时就为了一趟不成风景的风景长途跋涉，辛苦不已。

旅行，呈象为景，实则为心吧，就像我以前捧了一只西瓜，在离家不远的石桌上找到了一份食瓜之乐，短短小辰，瓜水一口入胃，回过神来，心情已是千山万水来了一此长行。那短瞬之间我放下了当下之前我的所思或无思，那当下之后则又延续上了当下之前的系列，而那个食瓜的当下呢，则远远升空，如高空里的一朵翔云，在蓝天下逍遥，逍遥至很远很远，诗和远方，都在很远很远之处。到底有多少距离呢，可以近在咫尺，可当你用手去触摸，又总是差些距离，就像召唤的模样，你手近一些，它就远一些，触又触不及，一直召唤成心里的魂牵梦绕；那远呢，就是心和远方之间的距离，这距离就是你的心灵旅程，就像那食瓜就是一趟旅程，那一瞬下去产生的所有瞬间和持续的快乐，与那当下之间和当下之后无关，它像一件包裹体从之前和之后中剥离，它定格为称之为远方的旅行。

是呀，舒适触手可得，美景近在眼前，可是我那触手不可及呢，我那腾空而起的远方呢，我那当下之前和当下之后的剥离呢，既使沉迷于舒适间，我仍需要抽离，这抽离狭义上是行为上的旅行，广义上则是心的旅程。

至此，当无所事事，又找不得心怡的替代，通过行动上的旅行来完成，可以将旅行假设成一段当下，旅行中不同的风土人情，变化的心情，每天都有新奇，这假设的一段当下与之前之后并无多大联系，如此心灵有一段放空，之前再最适的生活如果长此不变，也会乏闷无鲜，而之后就是通过当下的剥离，将生活重新保鲜，如此每天再续一阵子活色生香。

当然，每天的心情如足够丰富，是不需要行动上的旅行的，如遇上一本足够有趣的书，或正致力于你的爱好，你衷情的事业，旅行便变得可有可无。

这女孩是不是就存在于我的旅行意义之中呢，我刚安排完一桩生活之事，又正于闲暇之中，此刻尚未有一些新的生活素材进入，此刻此趟旅行，我正有一段饱满的情绪尚投入，而女孩在我一下飞机，刚上了出租车就出现了。如此，那一句＂哦，是吗！！”开启，正是当下的美好开始。

车在路面上飞驰，路的广阔和视野的空旷和江南的景象完全不同，这无一不在提醒我来到了北方，哦，此时视线里其实并没有赞同的风景，两旁略过的低矮平房有啥可赞，不就是农家的粗制土建，有些用墙体围起的一长圈，里面是不是养了一些农户的家禽牲畜，除了笔直的马路，两旁时断时续的高大树木，四月的北方草木还没有完全舒枝展叶，它的满腔热烈翠色还在蠢蠢欲渐，然后连接着视线尽头的天空给这个空旷的画面填满，这是一幅空旷的画，屈指可数的几件不同，可这完全不影响我的砰然的心情，砰砰砰，那是我的心跳，此时哪怕所见比这个更苍茫，也不能淹没我的心情，我的旅程刚刚开始，空旷暂作留白，我有满腔的热忱将这片空旷填缀出五彩斑斓，何况在这片启程中我刚刚又加了人物，刚刚车遇的这位维吾尔族女孩。

女孩就坐在我的身边，我们刚刚有几句交流，我们只是比路人甲乙刚刚进了一步，她先前安静的看着窗外，此刻我们正时断时续的有一些分享。

哦，女孩的家乡在喀什，在南京读书，这次公务员考试如能通过，她便留在石河子工作了，哦，虽同属新疆，一个南疆一个北疆，喀什与石河子距离了一千六百多公里，哦，你的爸妈会不会想你，是不是希望你留在身边呢，本能的因为她和我孩子一般大，我开始以长者的口气询问，哦，在年轻人心里这样的提问是不是让人很无聊，如果再进一步我是不是该关心起她的恋爱之事，看着这么温婉的姑娘，我是不是该开动大脑，如姑娘尚未有心怡之人，我是不是在我的家乡帮她物色一位，不同区域的孩子联姻，基因良好，生的宝宝一定健康漂亮又聪明，哦哦哦，赶快打住，我是不是生活所常锁得太久了，一下从远方又退回了一身烟熏火燎的烟火气。打住，打住了，我又一次提醒自己，好不容易大脑出来清闲一阵，我可不想又回去，何况对于女孩来说，本就有着考试的压力，现在的一段车程也是散心，又何必去揪点琐事呢。

可爱的女孩，还是对我刚才无聊的提问有着回应。接下来我们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兑着旅行话题。她在读书时间去了我们江苏一带不少的城市，包括我的家乡无锡，灵山大佛、鼋头渚……，唉，唉，唉，你该早点认识我，学生喜欢裸游，在无锡还有很多美好的点是无需购票的，南长街、小娄巷、万象城周边、五里湖畔……，老城景象，湖畔风情，包括隐于小巷里的本地土著常去餐厅，唉呀，某些是小彩书上刷不到的，唉呀呀，我怎么没早些认识你呢，女孩被调动欢悦的笑声，我稍有点眉飞色舞的津津乐道。女孩的世界刚刚开始，有充裕的时间去拥抱她的未来。忘了年龄差异，此刻我们咯咯咯的欢悦笑声伴着急驰的汽车。

哦，我刚达新疆，与初识的一位新疆女孩谈论到她刚离开的江南城市，在四千公里之外的江苏，那里有一段她的生活轨迹，承载过一段她的青春，时间难忘。此刻窗外景致的空旷啊，延伸出一个个近或远的随想。

车子开始驶进了城区，司机开始安排下车的先后，距离女孩的地点近些，先送她了，是不是有点刚结遇又分别的伤感，而这丝感觉又是不能言说的，否则又显得矫情，毕竟才结遇了半小时之内，我们所知甚少，如何能说出对方让自己入了心这样的感觉呢，可这个感觉就是真实所在的，岁过半百，你的心是有多少的容量能装进那么多的人或事，其实也装不进几个，很多的很多都是匆匆之后，经历短暂的伤感之后慢慢淡忘，而此刻我又需要经历一次离别之痛，是的，我的心隐隐之痛，为了不太了解的她。

如果我是一位年岁相仿的男孩，或许我会鼓出勇气索要她的联系方式，或许或许我们有一场远方之恋，可能没有结局，但那是一份告慰青春的时光礼，可我呢，一位年长二十多岁的中年女士，此后我也想不到我们交集或联系的理由，是呀，正如我的微信手机里有一长串的微信号，某个阶段曾是强烈的想延续那当下之惺惺相惜，可过了那个点，就再也没有了联系的必须，是呀，那当下之情乃天地之意，天地之意过了，那再续需要承接一些必须，必须的就延续，不必须的就成了过客，而我一不小心又结遇了一位即将分离的无须。 此刻没有结遇的欢悦，只有一丝无以言说的心痛，我开始沉默，克制而谦礼，而身旁的她，也是静沉，她有我同样的感伤吗？这么年轻的她，曾经历过这个年纪的我，车子继续在急驰。

依然宽阔的柏油马路，只是商铺开始密集起来，通信营业厅黄金店铺及全国连锁的餐饮机构像一道无声的告知牌，告知着车子已进入了闹区市，每个城市的中心总是能找到一些相通点，过于紧密的画面，会迅速让一颗飞翔的心收了回来，是的，此刻眼里的一切满满当当就像我生扎进一堆繁华里，而繁华就像一个包裹体，将我插着翅膀的心生硬的按进去。

刚才的当前我还在沉吟或高亢，而此刻的当下我心里像沉了几片不大的石子，无关于伤感或惆怅，就是不适和烦乏的，何况我心里正有伤感的缘由，与一位可爱的姑娘即将要就此而别，这怎会不生出一些惆怅呢？而惆怅的地点偏偏是伴有商家的一些高音喇叭充斥着一些促销广告，与当前的心情多么不同。

此刻用一颗当下的心，剥离出部分情绪来承接。哦，如果此刻有一段悠扬的音乐在空中回荡，心里会不会滴落一颗眼泪，那不好，还是有点矫情，那无声呢，就像又一片留白，我将情绪任由思绪不受干扰的挥洒在心间，在一片留白间独享这一场离别之情的原汁原味，嗯，刚刚好，而此刻在有点滑稽又戏虐的画面中，我的惆怅伤感和一些干扰揉和在一起。可能这份离别之情并不是那么深那么沉吧，所以我旅行的心情，结遇的心情，离别的心情交织在一起，才有了一些特殊的感受。

车在一条热闹的大街上停下，司机帮女孩取下行李，女孩甩动着长发拉起了她的行李箱，在车中我们并没有煽情的告别话语，是呀，我们仅是车遇，如果用词语形容也许称车遇甲或车遇乙合适，可是我就是对她有了点点离别之情，下车前她冲我笑了一下，说了一声再见，我以同样的礼尚语回她。

现在她下了车，热闹的大街上，下车的点并不是停车位，司机是以飞快的速度打开后备箱取出行李，女孩也是同样的速度接过箱子快速向人行道走去，即使这样，车后的喇叭声也已不耐的响起，谁让这里车水马龙呢，只要暂停一辆车，就是占了一条道，女孩已走进了人行道，司机正一脚油门嗡一声，就在此刻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对女孩说点啥，对着窗外朝着女孩方向，一声大喊“考试顺利”，而女孩正是又甩动的长发侧过脸来，街道很闹，她是听或没听到吗？

也就在此刻我见她挥动的手，而我的手也刚好向窗外扬起。片刻女孩消失于人流中，而我将先前的伤感惆怅或还曾有被热闹干扰的一些情绪收拾起来，那个曾属于我和女孩那时的当下永远留在了记忆里，何时记忆的橡皮擦会将对她独有的情愫擦去，尚不得知，只是在这一段旅程的记忆里，永远为她停靠过一程。

我这样写她，其实因为又是过了很久，没有一个人或一件事像她一样像一个启动键打开了心的阀门。想到某一种描述，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恰好出现了，就像踩着点，然后一股子清新蹦了进来。她他或者它脱离于日常，就像一阵子哪里闻来的仙气让整个世界仙色缭绕，而闻着那份仙雾，我不再乏味无陈。

我在一段旅程的起点刚好遇到了她，而接下来因为女孩印象让我对下一程充满了期待。对未来总是希望一程又一程结遇良人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