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洼往事

踏雪寻梅

花田洼往事

前言：各位看官，此往事纯粹为故事也，为增加可读性，故文章中有真实存在的地名。请诸位切莫因文中的一人一事而对号入座，徒增烦恼。

花田洼，是一个美丽的山间洼地。一个有关花田洼的故事，在当地辗转相传，广为人知。但因时逢乱世，地处偏壤，又无文字可稽，因而众口纷纭，各个版本中的人物与事迹出入很大。自从听人说起过这个故事后，便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以及很多的疑问。故而依据当时的社会背景，今天再去推演复原这段往事，捋顺其枝叶，连通其经络，意在给出一个此间乡民大体上都能认可的一段历史故事。

汉山，属崤山之余脉，虽称作山，却是一段连绵数十里的高岭土塬，方向更是与崤山的走向背道而驰，实为崤山之胚胎也。其形状呈弯月样，土地肥沃。在汉山塬最未端的一块旷野中，有荒冢一处，因失后人照看，早己被野树与荆刺罩满，当地人称之为“和尚坟”。在汉山塬的最上方，也就是与崤山的连接处，土岭尽收，一座石山孤峰率先拨地而出，其突兀高耸，人称“火石坡“。在山坡根部居中隆起处也有坟茔一座，人称“夫人坟”，以前坟前竖有石碑一通，现己无存焉。坟旁有条道路可以里通崤山腹部。沿涧旁的小路进山一路向里，行约二十里许，河出二条，沟分东西，东边的沟岔处巨石塞途，需攀爬而上，狭口处溪水激荡而出，瀑声震耳。再后行三里，但见四下青岭渐合，隐隐然如环屏，谷底低洼处于是便有了近十亩的山间平畴，此则便是花田洼，有关花田洼的故事，便由此生发。

故事大致发生在一八七零年，在花田洼住着一户魏姓人家，膝下育有一女一子，长女魏青。他们在此垦荒屯田，春播秋收，虽然出入大山多有不便，但靠山吃山，不等不靠事事动手，倒也年年能有衣穿，有粮吃，一家人在此过了许多年平静的日子。

忽一年，天下大旱，山外的田野千里赤土，地绝绿色。为了活命，许多人不得己抛家舍业，外出乞讨。住在崤山深处的老魏一家，得以山里小气候的庇护，田地里的庄稼倒也多少还有点收成。但是，山坡上的草都干枯了，失去了草源，食草动物的存量一下子锐减，那深山老林里的食肉动物得不到食物，就只能走出来四处游荡伺机捕食。那天老魏与女儿一起去离家较远的田里劳动。独自在房前空地上玩耍的儿子，被一群饿红了眼的狼盯上并发起围攻，听到声响的老妇执棍赶来相救，不料儿子没有救下，自己也被饿狼扑倒。傍昏，老魏回家，看到满院的血迹与残存的尸骨，悲愤万分，但又惧怕夜里再遭不测，赶紧忍痛移尸入户，又堆满柴草，闭了房门，举火焚房，连夜领着女儿逃出花田洼，来到火石坡下的汉山塬上，落脚投靠在一个熟人李木匠家。经此巨变，老魏很快就一病不起，病重之际，他把女儿魏青托付给李木匠，允诺待女儿长大成人后，嫁给李木匠的儿子李源为妻。

自此，时年十岁的魏青便与年长自己二岁的李源在一处生长。靠着李木匠租种的几亩田地与自己烧荒拣拾的边角地块，日子虽艰辛，但在众乡邻的相互帮衬照看下，两个孩子还是长大成人了。最终李源与魏青如愿以偿地完了婚。

不料，婚后仅三个月，灾难便又一次降临到了汉山塬，降临到了李源与魏青的身上。

当时的清朝，己处乱世之未，千疮百孔，外边有列强环伺蚕食与侵略，国威尽失，内有悍匪流窜，刀客四起，地方攻府顾此失彼，无力平息，因而民生艰难。各地乡绅大户为求自保，只得出面舍些钱粮，聚齐全村人据险修筑村寨，各村寨又相互联保，籍以保护全村人的性命财产。当时仅在崤山中段，便盘踞有大小七八家刀客。他们占山为王，或据寨作寇，勾连官府，出则为匪，归则成民，杀人越货，心狠手辣。他们大改都有着自己的势力范围，为了各自利益，有时抱团取暖，以应对抗政府的清剿。有时也会火并厮杀，扩充自己的势力。刀客讲究兔子不吃窝边草，打劫掳掠一般都会走出去，人多的攻城掠寨，人少的打家劫舍，绑架人后以此索换钱财。当时的形势，是今天你刚杀过去，明天兴许他又会掠过来，民生艰难生计凋敝，村村自危，因为寨墙再高再厚，也架不住你来我往的骚扰与袭击。

那天，李源天未破晓便早早出了寨门，进城去给病中的魏青抓草药。天近正午，一群五六十人的刀客路过汉山塬。村里的人踡伏在寨墙上，手执利器，紧张地监视着这群不速之客。就在刀客的大队人马己经过去时，躲在寨上的一个护寨人因为紧张，靠近手边的一根棍子被碰落在寨下的路上。于是就有刀客叫骂，接着一声呼哨，走过去的刀客便又折返了回来，就地一番商量决定攻寨。刀客在寨下架起柴草点火，寨上黑烟滚滚，又借着土枪火铳的压制，派人攀爬上墙。几番冲杀后，刀客们攻上寨墙，村人见状不妙，赶快鸣锣告急，村里老幼急忙打开其余的寨门，仓皇逃去。那刀客进寨，抢些粮食，又举火烧了半条街的房子，临去时又掳走了未能及时逃脱的李木匠与魏青等几个人。李源归家，大惊，赶紧随后寻去。次日清晨，李源在崤山深处的一处山涧里，发现了几具被烧成焦炭的尸骨，其形状容貌皆己不能辩认。原来这伙刀客是被仇家打败追赶，路过汉山塬时，意外攻破了寨子，掳走肉票后，感觉在路上行进不便，成了累赘，放了又恐走漏了消息，遂决定把人尽数杀害。李源未见魏青尸身，此后又在崤山一带找寻月余，终于再无这伙刀客的任何消息，想到父亲己残死，魏青大概率也已遭不测，身心疲惫与万念俱灰的李源，便在离家百里外的一座寺院中剃去了俗发，遁入了空门。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且说当年魏青被刀客掳走，半道上决意要杀害这几个肉票时，那个赵姓匪首临时起意，留下了魏青的性命。返回山寨后，要她从了自己，魏青先是誓死不从，后来，那群刀客便轮番逛骗魏青，说汉山塬上李家人己被杀完，让她渐渐死了回去找寻的心。再者，一个弱女子身陷狼穴，又怎可能会全身而退呢？即从，后育一子，此子便是赵清林。其子随父，彪悍勇猛，且多有谋略。其时赵家父子手下聚拢有百十个人，在崤山西段的老界岭附近聚众为寇。

某一日，其父率领刀客从外面归来，眼见己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便招呼大队人马驮伏着抢来的东西先行上山，自己仅率二个随从，跨一匹大红马，大摇大摆地向山寨走去。谁料却被路过的另一伙刀客看中那匹马，他们遂组织设伏，受到突然袭击，枪声响处，三人顷刻间毙了性命。

几年后（一九一零左右），赵清林聚齐众刀客，放弃盘踞多年的山寨，投靠了伊川刀客头子王天纵（王天纵于一八九八年在嵩县结拜杨山十兄弟，聚众拉杆，后成为当时豫西势力最大的刀客）。再后，又跟随王天纵被镇嵩军刘镇华收编，此为后话。

赵清林一生行伍出身，却奇孝顺，自小便在母亲面前百依百顺，不违母意。后来为了照顾母亲的起居，尊从她的意愿，在老城北坡下置地一块，建起了二进院落。院中即能培菜蔬，又可养鸟雀，院子不大，但功能齐全，在当时的乱世中，更是显现了房主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一九二零年，魏青年逢五十，赵清林决意为母亲庆寿。他请来了外地的戏班子，又邀请和尚前来为母祈寿增福。因为附近少寺院，而远在百里之外的出家人李源，就阴差阳错地被赵清林手下请到了寿筵地。

那三天，唱戏的艺人卖力表演，但见台上戏服闪灼，箫乐相随，台下人群簇拥，听者动容。请来祈寿诵经的一群和尚，更是法器铿锵，梵呗不绝。那前来贺寿的各路军界大员，也是来来往往，帐房里唱诺声不断。为了让吃斋念佛的母亲高兴，他特意又派人支起一排大灶，埋锅做饭，规定凡是来到寿筵现场的，均可在此免费进食，这更是招来了众多的乡民，一时间，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热闹了好几天。

及至寿筵最后一晚，按例前来拜寿的各个团队，都要依序上前与主家拜别、领赏钱，那李源此时也被几个僧人簇拥着走上前。这时候的魏青，己经应付了一天的来客，早就有了倦意，此时刚接过佣人递上来的一块西瓜，恍惚间看见李源站在面前，不由得赶忙眯眼细看，可不是苦苦牵绊挂念了三十年的他又是谁？就在这一惊愕一讶异间，口中那块西瓜己快速地滑入喉中，口中仅喊出“源哥哥”三个字，便手脚软瘫，轰地一声，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仰面倒在了佣人的怀中。一场寿筵从喜庆始，再以丧事终。

赵清林葬母于汉山塬火石坡下。此后，每年逢清明，他都要抽身回来扫墓祭母，归来时，一行数十人，骑跨大马，肩扛长枪，一时间成乡里人美谈。

再几年，李源在寺中病重，乃嘱众僧：归葬汉山塬。

再后，赵清林再也没有回来过，有坊间传言，他随镇嵩军参加了一九四四年的洛阳保卫战，虽重创了日军，但镇嵩军也几乎殆尽，由此看来，他大抵是在血战日军时，为国捐躯了罢。

此正是：

死生契阔汉山塬，亦真亦假说流年。

尘间多少苦难事，后人听闻意阑珊。

宋志文，洛宁人氏，根植河洛，身寄四海（文中图片搜之于网络，若有侵权，可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