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亲）我印象里的舅公

艾君

舅公是个“苦命”男子，在当年贫穷困苦的乡村，他家也是最艰难落魄的。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按照“因果”推理：似乎上天在故意考验或锤炼他的心志，不想恩赐几多福份帮助脱离苦海！可是这辈子苦苦挣扎，最终也未能等来期盼中的幸福美满。

假使真的有灵魂，但愿他用这生的痛苦付出，换来下世的称心如意。

九垒山与铁路线

舅公长得清瘦高大、英俊潇洒、大大的眼睛，闪烁着智慧光芒，拿现在流行语说，是妥妥的“帅哥”一枚！却是终生单身，一辈子与太太相依为命，没有诞下一男半女延续血脉。

不是没有女人喜欢，而是看上者不少，总感觉不合适。每次提起，太太都是痛心疾首，悲叹不已！说家里太穷；说自己拖累。从大人谈话里知晓：舅公年轻时不乏追求者，但他喜欢一名“寡妇”，长得纤细白净，二情相悦，意气相投。

当太太得知此女来自城市，不会干农活，就断然拒绝！问舅公：家里已有我这个瞎眼废人，再加口子吃白饭的，你有能力养活一家人吗？舅公考虑再三，忍痛割爱，断绝来往，从此不近女色。

舅公身世可怜，未满3岁丧父，靠瞎眼母亲，买掉8岁大女儿（我外婆）当童养媳；自己给有钱人家帮工、洗衣、干杂活…艰难度日，含辛茹苦养活一对不满3岁儿女。因此，舅公始终尊重顺从母亲，丝毫不敢违背母亲意志。

那条流经村庄的小河

舅公从小文静懂事，聪明善学，太太对他抱有很高希冀，有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把所有美好愿望寄托于他身上。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状况下，还是勒紧腰带供宝贝儿子上学堂、学生意，心心念念渴求着舅公能“出山”，成为一位有知识人士，摆脱贫穷命运。

舅公确实没有辜负母亲期望，读书、做事会动脑筋，无论是学堂先生，还是店家老板，都非常看好他。可惜时局不稳，学堂、商店相继关门倒闭。太太怕她独子在外游荡遭遇风险，不得不叫他回家下地务农。

舅公原本就文质彬彬，患有“哮喘症”，又加从小未习惯做农活，总感磕磕绊绊，不如别人熟练。尤其干重体力活儿力不从心，疲于奔命。为此，舅公一直拿不到十分工，不但影响家庭经济收入，也损伤到男子汉自信心。

当年，在我一个孩子心目中，舅公则是无所不能，强大无比。他朴实勤劳、温和孝顺，出勤前挑水洗物搬柴草，帮太太打理好家务；下工后割菜除草整土地，在屋边种植上果蔬。他聪明能干、懂文识字，为生产队记账算工分；为社员们写信读书报；给小朋友说书讲故事……大家都十分喜欢他！孩子们亲切称他“炳灿伯”。

舅公老家位置上的新楼

舅公喜欢看戏听曲，在田间地头向大家滔滔不绝转述；晚上小孩们自带凳子，挤爆舅公屋子，缠他说书讲故事。舅公似乎挺乐意，讲得眉飞色舞，有声有色，引来笑声一片。直到太太提醒，该睡觉了，明天还需出工。

舅公待我们亲如孙儿女，每次去他家，总会挑副箩筐来回接送。将年幼的我们抱进箩筐，物品放在身旁；有时只有我一个，找几块大石压住那只空箩。边走边说笑，路途不会寂寞，还学到不少知识。

某次他问：二人同时挑着大箩筐，同时走在狭窄独木桥中间，都不想退回，该如何过桥？搞得我和弟一楞一楞，你看我，我望你，思考良久，傻傻答不上！当他告诉答案，才恍然大悟。

乡下的日子清苦单调，除了可以到处乱跑，没荤腥可吃，没物件可玩，没事情可做，没自家热闹…日子久了，会感觉寂寞难耐。

舅公下田劳作时，每天腰间系只小背篓，看见泥鳅、黄鳝、田螺等，就随手抓来丢进背篓，洗净蒸熟给我加餐，味道鲜美，营养丰富。

他家里养有猫和猪，其实他根本没精力照顾家畜，仅仅为了哄我们高兴，年年坚持着不怠慢。顽皮小动物的存在，给单调生活带来无数话题和乐趣。

因为我害怕鹅，某年舅公特地养了二只鹅，供我折腾、喂养。看着鹅在自己眼皮下一天天长大，情趣满满，兴致勃勃。此后有小男孩再拿鹅吓唬，就不会逃跑。

现今姚江新貌

年幼时，一直搞不明白，舅公为人随和，做事诚恳，有知识，有品貌，在当年农村也算得上文化人，为啥穷困潦倒一生，混得凄惨不堪呢？

长大后逐渐感悟：舅公之所以生活不景气，日子不如意，可能与社会环境、体弱素质、本身性格等等，诸多原因相关，不合时势造就。

首先，在当年轰轰烈烈集体大生产中，靠劳动获利，体力取胜！作为男子汉，挑着二百斤担子，在田野间如飞奔跑；在山坡上如履平地…赢来人们喝彩！往往受人追捧夸奖，令人敬佩折服。舅公犹如文弱书生，只会弄文舞墨，自然不被人们看重欣赏。

其次，受困于母亲的情感束缚！假使太太不是需要关顾的瞎子，舅公没有怀着体谅温顺的孝心；假使年轻时在外闯荡，不再回到农村；假使当年娶了媳妇，结婚生子有后…独立走出一条自主道路。那么，人生可能有另一番光景！不至于如此压抑凄凉。

那年，舅公突然“脑中风”倒下，从此行动不便，生活不能自理。外婆心疼悲苦弟弟，把他接来我家治疗。千方百计增加营养，调养身体，每周二次送去医院针灸，还是没能挽回其衰败身体，没见重新焕发生机。

期间姐妹几个轮换给舅公当“拐杖”，让他搭着我们肩头上医院。不到二年，发生第二次“中风”，夺去不到60岁的生命。那个早晨他再也没能起来，被送回老家长久安眠。

现今姚江堤岸

我常想：如果当年有现在那样医疗条件和水平，规范用药诊疗，注意饮食控制；假如舅公自己懂点医学知识，加强康复训练，积极配合运动。或许舅公根本不会走得这么匆忙，去得那样早！

岁月蹉跎，时间如梭，这一走50多年过去了。舅公苦难、遗憾、郁郁不得志的一生，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他善良厚道、亲切乐观的模样，始终留在我心中，难以抹灭。常常想起，深深怀念！直到现在，还会在梦里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