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人

阿里——小被窝

弟妹（一）

小雨当兵三年多了，现已上了军校。这不趁放暑假要回家了，坐在火车上就想起了刚当兵时的情景……

从西安坐了三天火车，经河西走廊进新疆，主要经宝鸡、天水、兰州、武威、金昌、张掖、酒泉、嘉峪关、柳园、哈密、鄯善等城市才到吐鲁番的大河沿站，又坐了四天军车又跑了几千里才到新兵训练地叶城，真是不到新疆不知道中国大。这一路真把他们坐晕了，到营区都住了一个多星期了，满脑子里还是火车的“嗒嗒”声。一闭眼，还能感受到火车的摇晃，加上一路所看到的人烟稀少、戈壁沙漠、贫瘠落后景象。都八十年代末了，这里还在用最原始的方式耕种，人们还住着低矮的土坯房，都说我们家乡的黄土塬穷，这里还远不如家乡。看着想着这些新兵一下子情绪就低落了。

三个月的新兵训练，从学习教育中知道了进藏先遣连的英雄事迹和1962年中印自卫反击中的英雄事迹，这些新兵已能基本树立正确的价值和吃苦观，也读懂奉献的真正含义，在心里牢牢的扎下了戍边就是奉献牺牲，能换来人民的幸福也是一种大爱。

新疆森林覆盖率不到5%，是我国森林覆盖率最低的省份，在这里见的最多的就是戈壁沙漠和秃山，戈壁沙漠浩瀚的没有边沿，生长在这里的绿色都是强者中的强者，它们抗风沙抗贫瘠，它们耐旱耐涝生命力非常顽强。这里的艰苦是你想象不到的，可小雨他们当兵的地方在阿里，那里比这里要艰苦百倍，听说氧气都吃不饱……

新兵训练结束，小雨和几名新兵被分配到了同一个边防连，他们穿上棉衣又披着羊皮大衣就要上阿里山了。

新藏线也叫219国道，起点在叶城的零公里，全长有2100多公里。这条路穿越了举世闻名的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岗底斯山、喜马拉雅山山脉，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翻越5000米以上的大山5座，冰山达坂近20座冰河无数，这绝对是世界上海拔最高最难最壮观的公路。经4000米以上的山有塞力亚克达坂海拔4969米、黑卡达坂海拔4909米、康西瓦达坂海拔4290米、奇台达坂海拔5170米、界山达坂海拔5347米、松西达坂海拔5284米、红土达坂海拔5380米、拉梅拉达坂海拔5191米、狮泉河达坂海拔4785米等。这几辆军用卡车翻了一座冰大阪还有更高的冰大阪在前方等着，一路都是惊心动魄的让人心惊胆寒，但却美的让眼睛不忍离舍，摇摇晃晃中不断有战友因高反而呕吐，打颤中的坚持也许就是勇敢的强者，左边冰川右边悬崖，后面心惊前面肉跳，这是一条最糟糕的路，会让人怕的全身发抖却并没有因为这就失去勇气，在新藏线上行走就是对勇者的考验，在这里必经浴火而重生，肯定会把他们历练成钢铁男儿。

坐了五天的军用大卡车才到了连队，这里就是西藏阿里。阿里地区位于西藏自治区西部，与印度和尼泊尔相邻。东西长约600公里，南北宽550公里，总面积约33万平方公里，人口才3万多。辖日土、噶尔、扎达、普兰、革吉、改则、措勤7个县，地委行署所在地在狮泉河。阿里是个神秘又很偏远的高寒地区，这里被称为生命禁区。有千年的积雪，有最高最美的蓝天和白云，这里平均海拔有4500多米，所以氧气很稀薄。同时这里有让人窒息般的美景，连神仙都望而止步，雪山、草地、蓝天、白云、牛羊和最虔诚朴实的藏民，让人如若初世般纯净。小雨所在的这个边防连人不多，但融洽团结的没有新老兵的等级区别，相互间很和睦，笑语声不断，这给他们几个新兵倒是一种很大的安慰。

刚吃过饭，班长就气呼呼的把全班集合起来。很生气的指着窗台上的两个盘子说：“是，是，是不是你俩干的？”

两个新同志赶快站了出来。

班长摇着头说：“哎，哎，都怪我忘记给你们提醒了，你们不知道，不知者无过。”

看着班长生气无奈的样子，另一个新兵小刘撅着嘴小声嘟囔着：“不就是几盘烂蒜苗嘛，是我俩刚才吃饭时顺手拔的。”

班长又无奈的摇着头说：“你俩刚上山，不知者不怪，但我要讲给你们，我们阿里山上最珍贵的两样东西。一个是绿色，另一个就是家信。我给你们先讲讲绿色吧。”

班长有点激动，狠劲的咽了口唾液，又深深的喘了几口气才说：“咱们这里一年到头很难看到绿色植物，环境恶劣的连草都稀稀拉拉的可怜的抓着地不肯生长，树更是个稀罕物，人要生存更是艰难，尤其在长达半年多的冬季里，基本上是没有绿色的。年年探家下山，好多同志看到山下的绿草和树都哭了。看着在阳光下闪烁的树叶，眼都被刺的直流泪，但还傻傻的不肯闭眼。有次我下山到叶城，抱着一颗大树就哭，围观的人说我又是一个山上刚下来的疯子。是的在山上几年，连绿色的草都很难见到，你说我一看见那颗充满生机的大树能不“疯”吗？为了能让大家看到绿色，每个班都用盘子或罐头盒栽了大蒜，放在宿舍里，大家看着绿绿的蒜苗，每个人心里都会生出一片绿洲。虽然那只是几盘嫩绿的蒜苗，但那是真正的绿色，也是我们的希望和与山下的平衡桥梁，这平常的再不能平常的绿色，也成了我们的奢侈品。因为有了那几盘蒜苗，才有可能在下山后不丢我们阿里军人的形象，不会笑话我们这些傻大兵，这更显得它的重要，这也成为我们阿里军人心中的绿色梦”。

班长刚刚讲完，一位藏族老兵带着绕口的普通话说：“来，你俩个新同志，先看看我们的手”

他慢慢的张开自己的一双手，只见那十个手指甲均凸凹翘陷着，尤如干瘪的葡萄干，那是因长期吃不到蔬菜缺维生素所导致的。

他紧接着说：“我们长年都吃的是干菜和罐头，你知道我们阿里军人吃的是1956年的干菜，这些存放了30年的干菜，就像砖茶一样压成方砖，一块干菜饼能泡一大盆。吃的雪菜罐头上标贴都是1979年的生产日期。这些菜吃的人都反胃，一闻到甚至听到干菜罐头的名字都会倒胃口，可大家还是硬着头皮津津有味的嚼着……但一看到这绿绿的蒜苗就舒服，我还能联想起我家乡的蓝天、白云、绿草地，还有我家的羊群和小黑狗，它会让我做梦。要吃也是摘几片叶子或等下一盘长出来了再慢慢吃嘛，否则我们的梦就没有了。”

又一个老兵抢着说：“那就让我来讲讲家信吧，我们阿里边防连偏远加上一下雪就被雪封了路，和外面联系就更困难了。这里又没有电，仅有的一个发电机还老“趴窝”。这样一来，家信就成了我们最珍贵的东西了。和家里通信一般最快也要近一个月，可这也仅仅是在雪不封山的几个月里。”

老兵擦了把泪又说：“这最快乐的几个月一过去，就要等上近八个月才能收到家信。在漫长的冬季，我们每个人都有几十封信，每封信都充满浓浓的暖意，那是亲人们的嘱托和期盼。在这漫长的季节里，室外是厚厚的银装，空中是带哨的寒风，可我们班里却是一封封温暖的家书。我们笑着、读着、相互交换着，就是这一封封家信陪着我们熬过一天又一天。有的老兵复员临走时，还把自己的家书留给了战友，那是爱，那是把自己最深最浓的爱留了下来。”

老兵讲完了，还在微笑的回味着，深陷在美好的幸福中。

不知谁又接着讲：“在阿里你在外面待一会脖子脸上都能裹一层细沙，睡一晚上你会发现被窝里也能钻进沙，几个月能让你脸上脱几层皮这真不是夸张。去年一个有心的战友探家回来，在山下叶城专门摘了一挎包树叶，叶子很肥厚，带回来都枯卷着，种类也不少，大家围着它静静地看着，山下叶子都老辣了我们这儿还没有发芽，不知不觉大家却在擦泪……”。

班长说：“这里是昆仑山脉、喀喇昆仑山脉、岗底斯山脉、喜马拉雅山脉共同托举起来的天上阿里。我们阿里太苦了，但我们守在这值！我们更要挺起腰杆守好阿里！一个“苦”字一个“值”字字字重千钧啊”。

突然一个老兵弹着吉它唱起了一首歌“啊，阿里山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氧气吃不饱，四季穿棉袄，白天兵对兵，晚上看星星……啊，当兵来到阿里这地方，放眼一望四处好荒凉，猛的想起爹和娘……”歌还没有唱完，大家都哭成了泪人。希望国人能善待军人，尊重兵源，这也是民富国强的秘密。

小雨看到边防连环境和条件如此差，方圆几百公里范围就这一个连队，他闹情绪了。心里好后悔，要知到来这鬼地方当兵，自己还不如考大学呢，本想参军考军校给家里减轻一点经济压力，可没想到当兵来到了天边边。到天边边也不怕，可这地方除了几个当兵的连个外人都很难见，再退一步吧人少也行，可连氧气都不让你吸饱，生命在这里要延续是多么的艰难和不易。这是啥鬼地方？他情绪很低落，装病休息了几天，一天一个人磨磨蹭蹭的走出营区。

在营区附近漫无目的地乱转，踏着坚硬的戈壁石，看着白雪皑皑的喜马拉雅山，他沉默了。又想起班长给自己说的话：“小雨，这里苦且寂寞，寂寞的除了我们几个当兵的，想再找个能说话的人都很难很难。这里因缺氧而不易，跑上几十米都要休息好几次。这里冷，冷的我们四季都裹着棉衣。这里的生命都在冬眠，春、夏、秋三季压缩在三四个月里就结束了，门前那些大拇指粗的柳树已长了六、七年之久。这么艰苦的地方国家让我们来这里干嘛？还不是为了这块神圣的领土，有多少老前辈在比我们现在更恶劣的条件下都能坚守，我们能临阵脱逃吗？……”

这几天大黑狗始终跟着小雨，小雨摸了摸大黑，大黑卧在他跟前，抬头看了看他，并舔了舔他的手。在这里到处可以看到旱獭，山坡上不时的有旱獭从洞里钻出钻进，黄褐色的旱獭到处在嘻耍打闹，它们很机灵，稍一发现异常就很快地钻进洞中，真要想逮住它还是不容易的。大黑很执着的跟前跑后的陪着，小雨静静的坐在营区后面的山坡上，山顶是连队的一号哨所，从远处还能看到弯曲的战壕和几处碉堡，神秘而森严，老兵说上面住着一个班，定期调换，条件更艰苦……他呆呆的坐着，旱獭放肆的在他附近嘻耍，任凭风吹日晒，思绪万千。

小雨又想起连长学习教育时说的话：“不要认为这里艰苦，呆在这里就是奉献！傲惰才是人之大病！在这里就要有所为！在这里就要守好这块国土！在这里就要让我们的亲人和祖国放心！这里不是不美而是我们缺乏发现美的眼睛。”小雨沉思着，一个人只有正确的判断自己所处的位置，才能在现实中把握好自己，而且自己的计划、目标、理想要随时、地、人和环境的改变而要及时修订，总不能被某个因素受困吧。总不能埋头死盯着一个老目标，要学会思考，问题来了就及时调整。最消磨人斗志的是绝望，而这里有这么好的战友，又少了外界的干扰，如果重新修订一下自己的目标。目标要越简单、越现实、越容易实现越好，简简单单，实实在在希望才易控制和满足，这样就能很容易的得到快乐和幸福。

又一次浮现出指导员上课时讲的那位老兵的画面，老兵要复原了，连队知道他家里非常困难，家在山区，母亲为聋哑人，父亲有些痴呆，弟弟也有点智障，经测评研究最终把困难补贴发给了他，当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小心的接过困难补助金，又颤抖的敬了个礼，泪已满面，却坚定的回绝了，说：“我能行，还是留给更需要的战友，或者给连队添补些娱乐器材吧，阿里这个家太难了，连队太苦了，我们连队这个家才困难，我心疼钱但更心疼还在这里驻守的战友”。从老兵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里能透视到他那纯洁的心灵，身处泥潭，却还如此悲悯记挂着战友，这么高贵的灵魂让人动容值得敬佩。内心纯净善良的如此洁而无染，瞬间他整个人都在发光，人心向善纯净身心。老兵的善良是发至内心的，感动的让小雨再一次得到洗礼，阿里军人值得所有人尊敬和自豪。

其实西藏阿里的边防部队是非常辛苦的，每天除需要完成正常军事训练外，还要进行边境巡逻，随时关注边境情况和处理突发事件。在阿里这个高海拔的恶劣环境下，除面临各种各样的自然挑战外，各类保障也是非常紧缺的，常常面临却药少食现象。还有孤独的精神压力，思亲想友和孤独关是每个阿里军人最难客服的关卡，常常煎熬着让你无法想象。军人是一个非常神圣的职业，应该受到国人的尊敬和爱戴。边防军人的默默守国门，才有人民的国泰民安和幸福生活，他们是国之脊梁，保家卫国的先锋！是我们最最可爱的人。

小雨刚一抬头，就看见一只雄鹰在蓝天白云间盘旋，是那么的美，是那么的神奇，看起来在自由的翱翔，其实此时搜寻和目标同在，渴望和修订同在，奋斗和快乐同在，付出和享受同在。他捡起一块石头慢慢的站起来猛的向前方扔去，然后大喊一声：“大黑，走！”就快速的向营区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