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槐香

三点水

写在前边的话：

上个月的清明时节，我们兄弟姐妹回老家安葬了父亲的骨灰，让父亲入土为安，与去世三十四年的母亲团聚。之后，我难掩怀念父亲的思绪，写下了一篇回忆父亲的文章。对父亲，我和我的弟弟妹妹怀念多于遗憾，可是对去世多年的母亲，我们却是遗憾多于怀念。一想起母亲在世时，尚年轻的我们忙于工作、忙于孩子，却对体弱多病的母亲疏于关心、疏于照顾，让母亲没能享受到儿孙绕膝、床前尽孝的好日子，过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今天，阴历四月十六，是我母亲94岁诞辰纪念日。可是，从我记事起，就没看到过家里为母亲过过生日，工作后离开家的我们也未曾专门请假回家给母亲祝过寿。现在想起来，对母亲亏欠的遗憾和愧疚总是萦绕于心。

二十年前，我曾写过一篇怀念母亲的文章，今天重新发出来，就算是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吧，愿母亲在天堂生日快乐！

空 谷 槐 香

走在故乡的山路上，一阵阵槐香飘来。我知道，这是母亲墓前的槐树开花了。我循着这沁人的槐香，沿着幽幽小径，向一条山谷走去，那里是我们李家的祖坟，我的母亲就葬在那里。

拨开密密匝匝、带刺的槐枝，埋葬母亲骨灰的坟墓跃入眼帘。我默默地走上前去，将一束鲜艳的、黄白相间的菊花放在墓前。望着坟头上随风摇曳的青草和周围盛开的槐花，我任思念的泪水无声地流淌。

　　十四年前，我的母亲因患脑出血，过早地离开了我们。那年，她才六十虚岁。得知母亲病重的消息，我正在省城参加一个会议。傍晚，会务组的同志告诉我说，单位有人来电话，通知我母亲病危，让我速回。闻听这一消息，我如同五雷轰顶，几乎不能自持。一同开会的同志送我到火车站，我心急如焚地乘夜车往家赶。当我赶到医院时，母亲已不醒人事，处于弥留之际。我哭喊着跑到母亲的病床前，拼命地叫着，妈妈您快醒醒，女儿回来看您老人家了！任凭我和弟妹们怎样呼唤，母亲依然昏迷。听着氧气瓶哧哧的气泡声，望着缓慢滴入母亲血管的药滴，我悲痛欲绝，几乎晕倒在母亲的病床前。到清晨五时三十五分，我劳累了一生、满身病痛的母亲，带着对儿女、对亲人、对生活的无比眷恋，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我们。

　　母亲一生没读过书，也没有正式工作，但她却是一个集中国妇女传统美德于一身的好母亲。她善良贤惠、知情达礼，诚信待人、勤俭持家。在亲戚和邻里中，口碑非常好。

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本来是有工作的，在矿上做女工。到我的二妹出生时，父亲怕奶奶带两个孩子太累了，就让母亲辞去了工作。母亲对她的工作是那样的不舍，可为了我和妹妹，她还是回到了家里。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就见母亲整天忙碌着。洗衣、做饭、缝缝补补，从没有闲着的时候。在外边，母亲还担任街道居委会主任。一有空，就挨家挨户地走访。不是开会、布置上级精神，就是带领街道的大娘大婶检查卫生、植树、灭四害什么的，忙得脚打后脑勺。到我大弟弟和小妹妹出生后，家里已是七口之家，母亲就更累了。那时正赶上大跃进和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父亲每月70多元的工资已很难支撑这个家。为了补贴家用，母亲一边承担繁重的家务，一边从矿上揽来了洗除尘袋、缝补劳保手套的活。白天，母亲拿着小板凳，到河边洗除尘袋，一洗就是一天。晚上，坐在灯下缝手套，一缝就是半夜。过度的劳累，使我的母亲积劳成疾，一身病痛，才30多岁，就已显老。

母亲一生不但勤劳，还十分节俭，过日子精打细算，邻居们都夸母亲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我们兄弟姐妹的衣服、鞋子，都是母亲亲手缝制，从不买现成的穿。三年困难时期，粮食不够吃，母亲就领我们挖野菜、采嫩树叶，掺在高粱面、玉米面里做菜饼子。夏天，别人家都捞水饭吃，可我们家净吃稀饭。母亲说吃水饭太废粮，米汤都随着水倒掉可惜了。那几年，有好多人家连糠菜都吃不上，我们家始终维持着温饱且略有盈余的生活，这都是母亲的功劳。

母亲虽然是个没文化的家庭妇女，但却十分好强上进。我家的墙上挂满了母亲的奖状，所在的居委会也多次获得先进集体称号。母亲经常对我们说，做人要做一个正派人，做事要踏踏实实。还经常告诫我，一个女孩子，要洁身自爱，在外面千万不能让人戳脊梁骨。要宁可身受苦，不让脸受热。母亲为人处事的原则，教育和影响着我们兄弟姐妹，使我们走上社会以后能够自尊自爱，自强自立。母亲临终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财产，可她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却足以让我们受用终生。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母亲离开我们已有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来，我们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每当我搬进新房子，买件新衣服时，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我那早逝、饱经苦难，一天福也没享着，不给我们儿女床前尽孝机会的母亲，心中都会充满遗憾和深深的愧疚。心想，母亲要是能活到现在该有多好啊！

母亲墓前的槐花又开了，那幽幽的香气飘得很远很远……。

2004年5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