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村记忆:推碾子

福全

<p class="ql-block">推碾子</p><p class="ql-block">原创 杜强 杜师傅的</p><p class="ql-block">碾道就在村子东边脑包山的脚下,这个是由土坏圈出一个圆锥形的土窑,远远望去,像东正教教室那般顶着一个尖尖的头,在老家这个百十来户的小村庄内,也算一处独特的风景。在它的东侧,有一个用土坯圈出的弓形的窑洞,与碾房紧连在一起,用来处理碾压的粮食或其他物料。</p><p class="ql-block">碾房并不大,只有一副石碾,石碾的下面是碾盘,巨大的青石被石匠打制成圆形的石盘,在石盘的中央开一个孔,在孔中固定着一根铁棍,人们又叫做碾管芯。碾盘的上方是碾子,人们又叫它碾轱辘或碾砣。碾轱辘的两端中央被凿出一个小坑,分别在小坑内固定一个铁窝,人们称铁窝为碾脐,在两个碾脐中固定两个铁轴,两根铁轴分别插入硬木做成一个长方开的方框中,方框的一端用铁圈或牛皮圈把它与碾管芯固定在一起,另一端方框上固定推碾子的木棍,人们把它叫做推碾棍。</p><p class="ql-block">碾盘和碾轱辘都是细腻、耐磨、美观而又坚硬的花岗岩凿制而成,石碾使用时间太长,碾盘和碾轱辘上凿出的相互啮合的细密小沟槽就会被磨平,磨平后的石碾碾轧速度就会变慢。每到秋收前,生产队会请来石匠处理村里的石制的碌碡、石磨和石碾,石匠会把在石碾的碾盘,碾轱辘上重新凿出啮合的沟纹。</p><p class="ql-block">那时生产队除了种植小麦和莜麦等大田作物,还适当地种植一些谷子、糜子、黍子等小田作物,用于田地的换茬和调剂社员的生活。</p><p class="ql-block">谷子、糜子和黍子都是带壳粮食,在生活不太窘迫时,社员们一般不食带壳的粮食,而是去掉这些粮食的外壳,变成小米,糜米和黄米。每当秋收结束后,社员们分了粮食后,都会把谷子、糜子和黍子使用碾子除去这些粮食的外壳。</p><p class="ql-block">到了冬天,气候寒冷,社员们也迎来了一年四季中最清闲的时期,他们把那些没有</p><p class="ql-block">舂好的粮食带来碾道舂米,全村百十来户,只有一座碾道,每到这时,碾子就闲不下来,人们有时还得排队等待,为了不耽误其它事务,村民们有时夜里三四点钟起来占碾子,他们有的在碾盘上放一个箩子,有的放簸箕。即使这样,有时有人会把碾盘上的东西放到一边,放上自己的东西,因之经常会因占碾子发生吵架的事情。</p><p class="ql-block">舂米时,几个人推着推碾棍逆时钉旋转,碾轱辘转动着碾轧粮食,随着碾子的转动,后边跟着一个人拿着笤帚,把被挤到碾台上和轴管芯上碾不到的粮食扫到碾盘上。人一圈又一圈地推着碾棍转,碾轱辘一圈圈地在碾盘上轧,碾好的粮食拿到东边的窑洞分离出米和米糠。</p><p class="ql-block">农业社集体碾粮食时,都是用毛驴拉着碾子转,把毛驴蒙着眼睛一整天在碾道是转。社员们推碾子就是用人力推,推碾子可是一个苦活儿。不管如何推碾子,碾子舂米是一个具有较高技术含量的活儿。一边推碾子,一边扫碾盘,边碾边扫。掌控的不好,不是碾不净谷壳,就是碾碎了米。用簸箕簸谷糠,也需要用力均匀、簸动适当。其技术要领,不是立马就能掌握的。</p><p class="ql-block">小时候帮着父母推碾子,感觉到憋尿,看着碾道内那些残留的驴粪,就想在碾道内方便,没想到被父亲狠狠训了一顿。听父亲说,碾道是有神灵的地方,不能在碾道内大小便,那样会亵渎了神灵。当时还有点不服气:</p><p class="ql-block">“生产队的毛驴不是一样在碾道内拉粪撒尿,那就不会冲撞神灵了?”</p><p class="ql-block">父亲随口就说:</p><p class="ql-block">”乾坤有力资旋转,牛马无知悯苦辛。”</p><p class="ql-block">后来我查资料,原来在父亲的老家,山西雁北地区,每当过年时,碾道都会贴一副对联:乾坤有力资旋转,牛马无力悯苦辛。横批是:青龙永驻。</p><p class="ql-block">每到大年除十的石子节,碾道里都会点亮一盏油灯,据说是为老鼠准备的,让它们在这一天新婚之夜,不受人类的惊扰,从而保佑人们一年辛苦劳作不受鼠害的糟蹋。</p><p class="ql-block">记得有一年,家里的口粮不够吃,父母就把春天被春风从去年土豆地里吹出来的变黑土豆,洗净晒干后用碾子碾轧成面粉,用这些面粉打拿糕吃。那天傍晚,父母带着三姐和我来到了村东那尖顶的碾道,点上了碾道内墙壁上挂着的那盏黑瓷的素油灯,淡黄色的灯焰在飞扬的尘土中散发着朦胧的光辉。幽幽的灯光下,父亲把黑色的土豆倒在碾盘上,父亲、三姐和我艰难地推起了在干硬的土豆上跳着舞的碾轱辘,一圈圈的轧挤,慢慢地土豆被轧成细碎的小颗粒,母亲一边用笤帚扫着碾台上土豆,一边把细碎的土豆装到一个袋子中,再把块状的干土豆倒在碾盘上。等到碾轱辘又开始跳舞时,母亲把袋子中的轧细的土豆粒拿到东窑,用箩子把深灰色的面粉罗出来。</p><p class="ql-block">等到全部碾轧好后,夜已经很深了,尘土在灯光下把碾道变得昏昏沉沉,父亲的胡子上挂着的灰尘就像一张蜘蛛网,三姐和母亲的嘴唇长满了灰黑色的胡须。灰头灰脸的每个人就像散了架子一般,回到家里就躺倒了。</p><p class="ql-block">那些年,冬天一到,碾道就会热闹起来,舂米的、轧糕面的、舂豆子做豆面的都拥到了碾道,村子里的碾道进入了它最辉煌的时期。后来村里上了电,有了电磨,许多粮食加工都在电磨上完成,碾道逐渐冷落了下来,慢慢地磨平的碾盘和碾轱辘没有石匠来凿刻;干涸的碾轴没有人加油;碾道的各种设施没有人去维护;碾轱辘脱落地滚动了碾台下;那尖尖的如东正教教室的尖角蹋落在碾盘上,碾道消失在岁月的尘埃中。</p><p class="ql-block">每当村里的老人经过那片废墟时,想到了年轻时那曾经热闹的碾道,热烈的场景,不同自主地叹息着:唉,这里曾经是一座碾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