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青春年少时曾因文学而与丁建顺结缘,很快便成为朋友,确切的说亦师亦友。当时他在黟县渔亭镇下阜村小三线“皖南新安电工厂”工作,已经颇展露了文学才华。上世纪1986年随着上海市在皖南的“小三线“回迁,他也回到了上海,此后我与他再无联系。或许是我在单位疲于写金融调研之类的文章,中断了文学创作的缘故,又或许觉得自己缺乏文学创作的天分,故此断了许多文友的来往,脱离了文学的圈子。而丁建顺又远在上海,断了联系和来往窃以为在情理之中。现在想来,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有文学方面的成绩,“无颜见江东父老”罢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大约在七年前的夏季,我内心萌动,重拾文学,便自然忆起早年结识过的一些文友,丁建顺则在我记忆搜寻里的前端,毕竟结识的早,又有过举杯豪饮的过往。于是设法获得他的联系方式,方知他已经成为华东政法大学的教授、博士生导师、著名作家和书法家。通电话的时候,除了一些佩服和思念之类的话,便是真诚邀请他来黟县看看,告诉他近四十年来黟县的变化确实很大,黟县可以说是他的第二故乡,毕竟曾在这里工作生活过八年,是完全可以故地重游的。再说我们也早已不是当年意气奋发的年龄了,趁还未失去徒步的脚力,早点过来。建顺说:“老太太卧病在床,女儿又定居在新加坡,自己无法出远门”。按照徽州的称谓,起先我还以为是他母亲病重,敬孝道是自然的,便不敢细问,只得作罢。后来通过几次电话,方知是他妻子患了严重的阿尔茨海默病,需要他的悉心照料,这也是一位丈夫应尽的职责,当然,我知道还有浓浓的爱情融于其中,建顺断然不愿离她远行。</p> <p class="ql-block"> 今年四月中旬,建顺给我打来电话,惊闻他的妻子于三月八日离世了。回想起来,他妻子的贤淑和美丽依然历历在目,宛然昨日,不料竟阴阳两隔。我说了些节哀顺变之类慰藉他的话,同时责怪他何以不及时报丧与我,也好去上海见嫂子最后一面,这位复旦的高才女生可是为小三线做过大贡献的。只是遗憾她随丈夫回上海后就再没有回过黟县。通过与建顺的沟通,方知她一直深刻记得渔亭下阜那座小山沟,即便在患了老年痴呆症之后也未曾忘却,嚷嚷着要来,自然是无法成行的。建顺说:“丧事从简,并未惊动过多的人,就几个读博的学生过来帮忙。”作为丈夫,建顺是尽职尽力了,无奈乏回天之术。</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按照徽州的风俗,服丧需要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方可出行。五月八日,我电话建顺,再次邀他来黟县放松一下心情,他爽快答应,并在第二天告诉我,已经买好十号上海至黟县东站的车票,当天下午两点四十分左右到,嘱我去接他。列车晚点了三分钟,建顺最后一个出站,我在检票口一眼便认出他从通道那头拉着一只硕大的行李箱慢慢走来,过了检票口,我便迎上去帮他提着沉重的行李箱下到地下车库,上了我的车子。三十八年未曾谋面,彼此都很激动,如若不是在微信中视频过,断然不能一眼相认了。岁月总是会给人留下许多无法辨认的痕迹,但也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喜悦和收获,庆幸的是我们彼此都还算健康。</p> <p class="ql-block"> 到了我在渔亭的自建房,告诉他今晚就下榻于此。建顺环顾四周,忙于寻找骆驼峰,它依然矗立在镇南面云雾袅绕之中,几千年来,一直没有改变,无论是故乡的游子还是在它脚下生活工作的过客,均能通过这把钥匙打开久远尘封的记忆。何况建顺工作的小三线就在骆驼峰的背面,他顿然便被渔亭周围青翠欲滴的山峦以及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所吸引,惊叹近四十年来渔亭古镇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镇上自然不缺特色的餐馆,然而,妻清晨便托熟人在农户家中购置了黑鸡、又到菜市场买了臭鳜鱼和一些时令素菜,加上家中自制的黑猪肉刀板香,完全可以做出一桌极具特色的“黟县五黑宴”。还说有贵客自远方来,需先在家中做些菜来接待的,以示热情诚心。妻或许认为我的厨艺还不错,自是可以胜任的。这的确也符合徽州人的待客之道,我便欣然应允。餐前,建顺欲从行李箱中拿出他从上海带来的两瓶五粮液和两瓶茅台来喝,我说还是先喝主人的酒水,带来的佳酿,随后几天再和地域更多的同道一起享用吧。他便先将箱中一只高仿的古董“簋”赠于我作纪念,并说过高铁安检的时候被疑似真品,差点被滞留,我自是感激,却无以回赠,只说回去的时候带几瓶“黟酒”吧。</p> <p class="ql-block"> 家宴自然也少不了地方的文化人作陪,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番寒暄,便还是回归到聊文学,建顺虽远在上海,身为教授和著名作家,却一直对黟县的文学现象非常关注,点赞《黟山文学》办的很好,说如他还在黟县,或许会出现“黟山文学派”,大家皆认同。其实这也并非空穴来风,纵观黟县两千余年的历史,确实出现过许多文化奇观,如黟山派篆刻、楹联、彩绘壁画、诗词……。</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第二天清晨,渔亭的乡贤陈先生驱车来到家门前,因昨晚在席,了解到丁教授的一些生活线条,许是回去又做了功课。说今天上午安排教授去下阜三线厂故地重游,再到骆驼峰背面的云岩湖观赏摩崖石刻,上面许多文字还请教授为他解惑,中饭定在就近的农家,下午去流口的六股尖,也是顺道的,丁教授早年的成名小说《新安江上游的传说》是拜读过的,今天要特地带他去新安江正源看看。让我不要开车了,一行人都上他的车。陈先生和我是多年的朋友,近年来为乡里乡亲做了不少好事,所以有了“乡贤”的美誉,竟没有料到他倒是比我安排的更周全,针对性强,而事先我则并未让他来安排。</p> <p class="ql-block"> 渔亭下阜的三线厂旧址依稀尚存,但已无法再现四十年前的场景,老旧的厂房、宿舍多半废弃,或被当地村民拆除重建,矗立起徽派民居。建顺坐在车上没有下车,只是指点了他和妻子的婚房位置,老房早已坍塌消失,无从凭吊。建顺从副驾驶转过头来对我说:“要是早知道有今天的成果,当时在这个山沟里是大可不必伤感绝望的。”我说:“如果没有那时的伤感绝望,或许便没有日后这么大的成果。”这似乎涉及哲学范畴了,相视一笑,双方就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p><p class="ql-block"> 下午到了六十公里以外的流口镇,看六股尖的瀑布飞流直下,气势宏伟。大山里的空气仿佛被洗过一般,天然的氧吧,建顺贪婪地深吸着清新的空气,精神为之一爽,说黄山市的生态确实绝佳。</p><p class="ql-block"> 此后的两日我带建顺去黟县县城逗留,参观了古城,用上好的红星老宣纸请他留下书法墨宝,与本土作家相聚,特别引荐他与作家、戏剧家,徽文化学者余治淮先生见面,并做了交流。建顺说余先生他是认识的,早年看过他的剧本及电影《母老虎上轿》,同时期由自己小说改编的电视剧《老撑船》也正在拍摄中,故记忆深刻,后来又陆续读到余先生的一些文章,认为黟县确实是个出人才的宝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西递、宏村作为世界文化遗产地,自然是必去的。鉴于建顺是文化名人,我则以本土作家协会的名义给旅游公司的领导打电话,看是否具备免票,旅游公司的领导回话,说现在黟县的旅游景点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全免票,只要出具身份证即可直接进入景区,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p> <p class="ql-block"> 建顺早年在黟县工作的时候,自是去过西递、宏村的,那时旅游业并未兴起,村落是寂静的,不为外界所知。四十年后再到西递、宏村,他觉得当年的记忆和现在视角依然可以叠加,只是更加的整洁,多了人流和车流,古村落保护的非常好,民风淳朴,旅游业兴旺发达,赞叹黟县人杰地灵,文化 底蕴深厚。</p><p class="ql-block"> 我真诚留建顺在黟县多住几天,黟县的景点很多,多半都没有去,想要说的话也很多,多半没有说。他告诉我要回去上课了,虽然办了退休手续,但还在带研究生,表示带完这一届,就潜心文学创作了,再来黟县也就方便自由多了。我便不好再挽留。</p><p class="ql-block"> 建顺五月十五日从黄山北站乘高铁回到上海,给我报了平安,两天后即给我发来《黟县行纪略》,洋洋洒洒五千字,写了几天来的经历和感受,尽褒奖之词,结尾他深情地写道:“回想这几天看到的,皆为太平盛世才会出现的繁华影像。开豪车住大屋吃山珍海味,这在过去是想也不敢想的”。</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