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 叶

张思伟

文/张思伟

图/自拍网络

　　我们小区门外马路边的绿化带里，不知什么时候在花草树木丛中种了几棵桑树。最初几年，桑树的长势很好，每年到四月中旬左右，桑叶长得翠绿可人，满树都是。郁郁葱葱的情景曾吸引着不少过路人。结出的桑椹也分外惹眼。没过几年，几棵桑树由幼苗长成了超过一人高的大树，树枝也由主干向四周延伸开来，每棵树都长满了大桑叶，树木也长得青翠茂盛，在绿化带里形成了一方独特的景色。

　　起初那几年，周围的住户还没有人在意这几棵桑树，它们也自由自在地任性生长着。它们生长得粗壮而茂盛，那巴掌大的翠绿的扇形桑叶，渐渐开始吸引周围的住户了。特别是每场春雨后，满树的桑叶青翠嫩绿，显得格外耀眼，落在碧绿桑叶上的雨滴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发出熠熠光彩，呈现出一道让人心身愉悦的景色。

　　不知什么时候，桑树下来了几个人，举起手来就顺手摘下树上的几片大桑叶。起初，人们还以为他们摘几片桑叶也没有什大不了的，也就没人在意。可是时间久了，周围的人们发现树上的桑叶少了许多。人们终于意识到，就这样毫无顾忌地采摘下去，今天摘几片，明天摘一些；这个人摘几片，那个人摘一些，几棵桑树上的桑叶恐怕会被摘光的。

　　有一次我经过那里，恰巧碰到一个小学生和两个大人在树下转悠着摘桑叶，那时几棵桑树上的桑叶已经很少了。我出于好奇，随便问一个大人摘桑叶干什么用，他说孩子在家里养了一些蚕，等着要喂呢。随着蚕体的快速长大，桑叶的用量肯定是越来越多了。我终于清楚了几棵桑树上桑叶快速减少的原因了。

孩子喜欢养蚕是件好事，每天拿桑叶喂喂蚕宝宝，看着蚕宝宝吃着桑叶渐渐长大的可爱情态，内心的喜悦是难以言表的。他们可能太专注于养蚕，竟然忽略了树上的桑叶越来越少，也可能不知道这样采摘桑叶，树上的桑叶是难以再生长出来的。

　　看着眼前的桑树，我不由得想起我家养蚕的事情。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妈妈在家里养了几簸箩蚕。那时我们家住在农村，为了给家里增加些补贴家用的零钱，我们村里有几家人都养着蚕。随着蚕体快速长大，桑叶的需求量越来越大。每天放学后，我就拿着长勾镰去采摘桑叶。每次出去采桑叶时，妈妈都要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挑选那些嫩枝条上的桑叶来采摘，千万不能拿勾镰把桑树上的主枝干扯断。还叮嘱我说一棵桑树上的桑叶一次也不能采摘得太多了。如果采得过多，那棵桑树就会失去滋养，桑树供养不上养分，再难长出新桑叶来，来年桑树就会有枯死的可能性。

村里养蚕的几家人也达成默契，都不约而同地遵守着这个规则。有时候桑叶不够用时，我们都得到外面临近的几个村子里去采桑叶，这样就需要征得种桑树人家的同意，他们也从来没有为难过我们采摘他们家的桑叶。去的次数多了，我得给人家拿点酬谢的礼物。说是礼物，其实就是自己家地里种出的一点东西，在现在人看来这根本算不上是什么礼物，当时也只不过是表达一份心意，要不然自己都不好意思去采摘别人家桑树上的桑叶了。虽然他们各家从来都不会主动提出要礼物，更不会要钱，但我们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这是当时农村人相互交往应有的一种礼数罢了。采摘别人家的桑叶依旧是不能伤到桑树的主要枝干，一棵桑树上也不能采摘太多的桑叶。

　　就这样，我们几家经过几个月的辛苦操劳都把蚕好了，村里的桑树也没有因为我们长期采摘桑叶受到损害，那些桑树每年照样长出鲜嫩的桑叶。如果以后再有谁家养蚕，照样可以采摘那些树上的桑叶。蚕养好顺利结茧后，我们几家都得到了一点补贴家用的零花钱，桑树也一年比一年长得茂盛，树上的桑叶长得也还是那么多。我因此感到很欣慰，很享受。

　　路边绿化带的几棵桑树在桑叶被采摘殆尽的情形下，顽强地活了下来，但它们在树丛中就像几棵另类的异物，浑身没长几片桑叶，感觉好似被人拔光毛的秃鹫，在绿化带里苦苦挣扎、撑持着。

尽管这样，它们的厄运还没有就此终结。有人听说桑树皮治疗幼儿、小孩的咳嗽有特效，于是某天我看到有人拿着刀在桑树躯干上刮树皮。有一个聪明人发现了这个诀窍，很快就会传到另一个聪明人的耳朵里。没过几年，几棵桑树的树干上都留下了不同程度的刮痕。本来光滑润泽的灰褐色树干，被许多人长期用刀刮去树皮后，留下了许多牛皮癣似的瘢痕。

　　几棵桑树尽管经过了几年的苦苦撑持，还是难以逃过最悲惨的厄运。桑树的躯干、枝条上再没有了光滑润泽的灰褐色，几棵桑树就像几个老气横秋生命快要终结的老人，树干变得干瘪枯萎，没有一点光泽。树枝上的桑叶少的让人想哭，干枯的枝条上零星地点缀着几小片没精打采的桑叶。有两棵桑树竟然没有了生命迹象，在万物竞长的初夏，只留下干枯的躯干，孤立在花草树木茂盛的绿化带里，就像一根木杆一样死气沉沉地撇在那里。

　　在一个路灯明亮的黄昏，我经过那里时，又意外碰到了一老一少两个人在那几棵还长着零星细碎桑叶的枯树下转悠。我看到有几片还没有长成型的小桑叶，竟然被他们采摘走了，估计也是为了养活家里的蚕宝宝。

　　人们不顾一切地去饲养家里的蚕宝宝，他们可能压根就没有想过养好了家里的蚕宝宝，摘光桑叶的桑树也许就枯萎了，桑树上就再也难以生长出桑叶来了，桑树没有了桑叶的呵护也就要枯死了。养活了一个物类，却丧失了另一个物类。这是我们人类的特权，这也许会是拥有聪明才智的我们人类才有的杰出表现吧！

甲辰龙年初夏

2024年5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