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无诗可写的年龄（组诗）

刘炜

活到无诗可写的年龄（组诗） 刘炜假设活到无诗可写的年龄山谷，露出空隙流水，阳光娇小的身影花与果实，对于飞鸟的诱惑比枪和子弹温柔一个沉默的人，捉摸不透肉体和灵魂的选择一定会有重叠。这将是最好的时机放平双手，遗憾不会太多活到无诗可写的年龄其实，很不容易一片草地不会自生自灭文字不会自生自灭假设，生命的长度不够活到无诗可写的年龄可以歇一会，继续向前2024.1.19腊八节喝了一罐八宝粥节就过完了。年纪大了啥事都越简单越好大雁一辈子只学了两个字一和人。倘若一个人连人字都写不好学再多的字，也白学2024.1.18悬念我知道那么一点当然不是全部。因为那是秘密人的秘密。大自然的秘密就算是一棵草，一只蚂蚁它也有秘密。你看到的就那么一点还有许多你看不到的，不是它不让你看而是它让你看，你也看不到你以为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全部其实，还是那么一点阳光，我看到了它的亮和温暖它金子般融化的颜色涂满了整个世界。我知道看到的不是太阳的全部当夜晚来临，天地瞬间黑了那些草木也黑了。但我知道它是绿的黑是一种幻像，我知道的比昨天知道的又多了一点，这很重要就像月亮慢慢变圆有许多人，想让我知道一切有许多事物，已向我敞开怀抱可我并不想了解全部这个世界，必须留下更多的秘密因此要放缓脚步，慢慢向前哪怕我知道的永远只是那么一点但这一点，对于我就是这个世界，全部的秘密我不知道的，一个又一个秘密就像北上的大雁，越飞越远就像时光的楔子，嵌入了无数引人入胜的悬念2024.1.18误入歧途来到这个世上除了吃喝，好像什么都没有干写诗，也没有改变内心世俗的欲望。我走过的路大多都是沿着一条河流沿着春夏秋冬，午睡过后脑中一片空白也没超出人的边际有人把善良当贬义词积压的库存，已不再炙手可热我无所谓。这个世界不止是善良，还有理想和信仰都已被金钱买断一个人可以怀有初心但也得面对现实。在南方一个暖意融融的冬日蝴蝶和蜜蜂已误入歧途2014.1.16我承认我是诗人我记得自己写过诗，它分行又分行……风吹过阳光照耀，空气里有树的味道月圆月缺，潮起潮落如果我有一个院子就在院子里栽两棵紫薇打一眼井，空闲时就在井边，读自己的诗也可以将自己的诗修剪修剪，将没写日期的补上日期院子里可以有一些栅栏种一些蔬菜，可以将栅栏留个洞给猫咪进出院子里的蝴蝶和蜜蜂都是野花给招来的我知道自己写过诗，有时排版错了就成了散文。我在诗歌与散文里溜达溜着溜着，把自己丢了一个孩子坐在木桥边哭得很大声盖过了树上麻雀的啁啾南方的画眉嗓子很好，叨来一片又一片树叶，安慰一只死去的昆虫卑微是蚂蚁对命运的复述令海堤的内心有了崩溃的刺痛我记得自己写过诗它分行分得越多，诗就越长林荫道也越长。我在树下走着有时影子很长，有时又很短只要风吹过树，吹过秋天总会有果子，或树叶摇摆不定这世上的人，都是好人也都是坏人。写诗的人把自己圈在诗里在字的笔画上行走，大海与悬崖随时都会出现。一个下午我抽了两支烟吐了三十三个烟圈……端起酒杯时，我是酒鬼放下酒杯时，我承认我是诗人2024.1.16炮仗花炮仗花，一串一串的风吹落了一些，呯呯作响若要炸完还得些时日是喜庆的事太多还是积压的烦闷太多一个词，喜忧参半再加一个除旧岁炮仗花，一串一串的比我点过的炮仗多炮仗花之上，月亮是弯的比圆的更美，悲剧之美略胜喜剧之美炮仗花开了一年就快过去了我想对自己说些什么结果，什么都没说炮仗花不是炮仗只是花点着点不着，都一声不响2024.1.15青春期的新月一弯新月，躺在两棵树之间伟大的悬浮术，让我透过树缝感觉月亮还没树高小提琴，号角，茅草花，革命者浪漫的爱情，碾过山坡上的草丛又被风吹起，起伏的胸脯波光粼粼。一弯新月记忆的青春，流过时光的水痕荡漾一叶金色的小舟农场学校的广场暗恋过的女孩，宽银幕和银幕两边的观众不管正面，还是反面都是一样的剧情。那个时代只有精神分裂没有量子纠缠这个词我的整个青春期就是一部想不起名字的黑白电影新月下，一跃而起像一条鱼，咬住了金色的鱼钓不是飞蛾扑火，只是重现了一个人义无反顾的青春期2024.1.14我一定要说出我的恐惧当我在黑暗的公园仰望星空，缓解恐惧那些草木窃窃私语传导，一股暗示的力像纤夫对船的牵引不止是一种鞭策。一条路可以回头，不朝黑暗的深处走但又必须重复，刚刚走过的黑暗和心灵的微颤。一只猫终于惊恐地爬上了树当失业的潮水溅湿了鞋和裤脚只有我一个人读懂了自己笑的苦涩，和空气里藏着的刀我一定要说出我的恐惧不惯着这个世界的虚情假意面对公园的长椅上睡着的流浪汉，突然觉得夜晚有了人气，和光亮停滞在远方，黑暗中寻找自己的影子，只有一个理由我已没有老家可回只能向前，不能后退黑暗里，始终都有光明风，绝不止摇响一片树叶2024.1.13黎明我们头挨着头照过的镜子这一面湖水，多么安静没有了你，也没有了我只有云还在，像被吹散的烟圈再也画不成一个圆边走边唱，茅洲河一路向北从不回头。回忆伤人不伤流水。我们头挨着头看过的夕阳，在黑夜里翻个身才会重新被发现这一生，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我停下的地方，因为需要一座寺庙，让心跪下有时候，我是一只蚂蚁有时候，我是一只麻雀我从未想过自己是一匹猛兽不必约束自己的卑微就像春天不管那蓬野草会开怎样的花一个善良的人，只伤自己不伤别人。我们头挨着头照过的镜子这一面湖水，在冬天又浅了几许，露出的驳岸石像暗藏的牙齿，它咬碎了时光却咬不碎平静的湖水2024.1.12灯早晨跑步一会面朝太阳一会背对太阳后背和前胸都晒暖了只希望是一盏灯无论她从哪个方向来都能看见我的亮和温暖2024.1.12他，第一人称小时候，瞎子算命说他会云游四方悬壶济世。可惜一个诗人只会给自己看病他从未觉得瞎子算错了命是这个时代，悬壶济世已是一个空洞的词还不如做一个诗人内心澄清。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医者诗人，都只有一生他随遇而安，边祈祷也忏悔，双手合十2024.1.12深交所的牛被人砸了，发现是空心的它吃的草，赚的钱早已不知去向2024.1.11拖延症有许多事情我都想留到明天去做留到明天的明天去做我已厌倦了，明天是个很好的借口好吃的东西，就乘热吃了不好吃的东西，留着明天吃结果忘吃了，坏了扔掉，没有人说浪费只说扔了好，吃坏了肚子不划算留到明天做的事情忘了就忘了，时间一久就过时了，不用做了除了吃饭睡觉，这个世上非得今天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喜欢的就去做不喜欢的就不做这很正常。不算拖延症拖延症也不是病。譬如写诗想写就写，不想写就不写一辈子不写，也没什么今天和明天，只隔着一条黑色的大河如果累了，就躺平睡一会有船没船的，你睡醒了就是彼岸，时间不是用来做事的有时是用来做梦的，累了可以用来做凳子歇一会只要你还在车上没被赶下车，就对了拖延症不是病，治也行不治也行，反正大多数的事情都可以留到明天做，明天的明天做只要把自己想做的，做完就行了诗，可以今天写一行明天再写一行，明天的明天再写一行不管写多久，都是一首诗长长短短的日子，只有一个人生2024.1.11活着是件很好的事可以淋雨，晒太阳，抚摸树叶的厚薄。可以带着狗去地铁站看美女，也可以去公园看跳广场舞。如果在老家我会早起，看雪地上的狗脚印鸡脚印，鸟脚印……它们的脚印都比我的脚印小活着是件很好的事至少，暂时不用去死也不用牵挂很多东西，还有时间与这个世界慢慢告别交待一些还没想清楚的问题和已经想清楚的事情也可以什么都不说把秘密保存得更久一些2024.1.10风吹着一棵大树风吹着一棵大树如切开一块原石路灯下，翠绿的翡翠闪烁手镯，耳环，戒指的光泽我从树下经过，不怕它吹落肩头只怕它吹落地下，翻滚成落叶就如同这世上所有的美梦醒来时的叹息有一粒砂，迷了眼睛揉过的泪水，沾在手指我想否定一些事情承认一些事情。教堂的尖顶上昨天停了只鸽子今天停了只喜鹊。我时常想如果赶走它们，会有什么后果但我一次也没有这样做这棵大树让我想起了群乐村它的树干是村里唯一的大道一出村口，人们就走向了四方像树枝又窜出了树枝感觉无限多。我从没数过怀念故乡，现在已不讲究落叶归根就像这棵大树，始终绿着看不出归根的意思。在南方我的身体一直是温暖的只有在想念北方时才会凉那么一下就像是被一群北飞的大雁撞了一个人的孤独一横，一撇，一捺风吹着一棵大树就像切开了一个村庄我看见了树冠上摇曳的思念闪烁着翡翠的光再过一会，它们便会解开星星的钮扣摘下月亮的发卡换上阳光镏金的衣裳2024.1.10量子纠缠我坐在地铁站写诗写一首关于冬天的诗鸟在树上啁啾有欣喜亦有哀伤阳光照耀着我和我的狗这是一天最好的时光天空辽阔的蓝云，像小马似地奔跑我想起故乡的土圩可以看大海与夕阳的地方想起野鹿荡，姜子牙的麋鹿和丹顶鹤我坐在地铁站写诗我知道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我也在地铁站写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也并不执着于见面我只希望他的诗会越写越好，我们从来就没有过比写诗更重要的事我以为诗写着写着就会写到钱和爱情。对于我和另一个我它们就是两个单词可以写进诗里，也可以丢在诗外其实，都是一回事2024.1.9贪玩的孩子天空布置了大雁云朵，流星，民谣大地布置了冰雪，芦苇，河流匆忙的草木野花，果子，和昆虫……这世上所有的事物都完成了自己的作业一个贪玩的孩子啥还没写，正埋头一字一句抄着大自然2024.1.8阳光，在三点的时候阳光，在三点的时候照到了手机上伤感的绿电视剧，音乐，杂乱的生活我已不能专注于一件事物我读过的一首诗被风吹到了另一页，另一首诗三个苹果选择了同一把刀没有人参与，苹果与刀都特别安静它们对危险和杀戮的理解仅限于假设沙湾河的白鹭，耷拉着脑袋像给河水戴上了白色的太阳帽小鱼儿获得了暂时的安全窗玻璃的反光，对眼睛的伤害抵消了阳光给身体的温暖与睡意我歌颂一切生根于土地的植物这幅春天的油画，价值连城鸽子盘旋于冬日的天空然后，落到了屋顶我相信这就是我正享受着的和平时光飞逝。夕阳呵我愿意就是歌颂你的晚霞河流，防风林，湿地，野鹿荡芦苇，喜鹊，蝴蝶，野鸽子……这大自然所有的呈现都值得我赞美，热爱，疼痛和快乐它埋葬在我的心里像流水被时光拥抱倾听2024.1.8宽慰我记得春天的桃花麦子，油菜花清晨的鸟鸣，金灿灿的阳光波光粼粼的河流草垛，羊圈，反刍的山羊池塘，叭着阳光的鱼我记得这个世界一切美好的事物夏天的萤火虫，星空蛙声，奔跑的孩子秋天的果实，打谷场上的石碌碡冬天雪地上的一只麻雀它鹅黄的鸟喙，柳枝刚绽的嫩芽可是我记不得自己爱过的人，和正在爱着的人年轻而又美好的样子我像一面镜子，过去是模糊的只有现在是清晰的它精细到每一缕皱纹和白发就像村里的一口老井许多人都曾在井里，留存过青春的容颜。而今那口井水已枯干，井底铺满了陈年的落叶我不知道那些水去了哪里也没有追问我理解时光的严苛和公正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物。我不会为时光的魔术呈现在眼前的感到悲切和绝望……我会宽慰自己日见苍老，只是自然现象余生，先提起左脚再抬起右脚一步一步向前2024.1.6天敌公园有一棵大树一片草地，和几条狗一个女人跑着步跑着跑着就跑没了爱国榕是棵巨大的榕树至于，爱国是谁加的定语公园里没人知道沙湾河里，没见一只白鹭鱼儿也并没得到安宁那些垂钓的人，是鱼的天敌我是自己的天敌2024.1.5东门月亮脸色苍白天亮了还不肯离开像一个失恋者，期待着爱情的回心转意。东门不再人流如潮我，曾在这里进过服装拉坏过好几个手推车迷过三次路，在街边的路牙上歇脚，狼吞虎咽地吃盒饭帮包里的服装买过无数次坐位票我曾亲历过东门的繁华而今已物是人非……月亮脸色苍白天亮了还不肯离开仿佛在等已走远的人们和挥之不去的记忆我能理解一个老者对青春和爱情的留恋因为，我正在经历2024.1.2献诗我的突然到访大海并没有欢迎，也没有拒绝海浪席卷沙滩，像是一场比武已熟稔点到为止。胜败之外把控视觉和戏剧那个背对大海，张开双臂的女人想拥抱什么？我不是船舶也不是岸上的灯火更没有需要温暖和安慰的孤独当我的双脚一次又一次陷入松软的沙滩，我与大海的缘份最后还是被海风吹散默认一只孤雁对一场大雪的预演。当大雪融化为水而沙滩依旧松软。我必须要问一句那浪花，有多少是大雪的泪滴与宇宙坐而论道大海只是神的一只酒杯喝着南方略为苦涩的凉茶一个打工者，揭下额上的皱纹归纳为一首献诗让每个人都默念一遍，又一遍202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