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桃子”

马到成功

<p class="ql-block"><b>  我们老家把小孩子离家出走叫做</b><b style="color:rgb(255, 138, 0);">“贩桃子”</b><b>,大概是因为“桃”和“逃”同音吧。其实“贩桃子”是一种叛逆精神,是一种反抗。“贩桃子”还有一定的哲学道理,毛主席说过:</b><b style="color:rgb(255, 138, 0);">“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b><b>。我们又打不赢,当然也不能打,跑有时候就是最好的选择了。</b></p> <p class="ql-block"><b>  后来长大了,听说美国的家长不打孩子。谁打,邻居会报警,涉嫌犯法,感到不可思议。小时候,我是姊妹三个中被打最多的一个。母亲经常会说:</b><b style="color:rgb(255, 138, 0);">“一等人,自成人;二等人,打骂成人;三等人,打骂不成人。”</b><b>我大概就属于二等人吧。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打过我,是真正的苦口婆心。其实小时候,不仅父亲用棍棒“教育”我们,老师的这种“教育”也很常见。记得在初二,教我们物理的孙老师,提问一个问题,问了头二十个学生,一个也答不出来。孙老师不知什么原因,大概是恨铁不成钢,让所有答不出来的同学都站着,然后</b><b style="color:rgb(255, 138, 0);">“生姜拐子”</b><b>在每一个同学的头上敲过去。那一次虽然没敲到我,但此情此景是忘不了了。生姜拐子是我们这的方言,意思是把手握成拳头,伸出食指或中指,曲拐成角,形似拐角生姜。然后用拐角敲打对方的头,被打的就叫</b><b style="color:rgb(255, 138, 0);">吃了生姜拐子。</b><b>打重了,脑袋瓜上还会有一个小小的瘤子。不过,那时候的人没那么矫情,家长还要感谢老师的管教,因为“严师才能出高徒”嘛。</b></p> <p class="ql-block"><b>  还是说说“贩桃子”,我小时候就贩过一次桃子,而且不是因为父亲的那种“教育”,而是因为心情不爽,感到受了很大的委屈,于是“离家出走”了。那是1978年初冬的一个下午,父亲和生产队里的几个邻居到县城食品站去卖猪,我也跟着去了。那时候,我们管卖猪不叫卖猪,叫</b><b style="color:rgb(255, 138, 0);">“磅猪”,</b><b>大概是因为卖猪前,要把猪捆绑好,在“磅”上过下秤。司磅员还要摸摸猪的肚子,根据猪的膘肥状况,定下几等几级,折几斤食。有时候过磅前,大肥猪屙一泡屎撒一泡尿,猪子就要少秤斤把重,猪主人会气得直跺脚,不过也没办法。</b></p> <p class="ql-block"><b>  那几年,我们家猪养的特别好特别顺。每年大肥猪都养到300多斤,有一年一头肥猪达到400多斤,创了全生产队也可能是全大队的纪录。那一年,我读初二上学期。那一天,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当时我随父亲坐着生产队里冲水机船,兴冲冲地往阜宁街。柴油机的突突声,抽水机抽出来的水在船尾和河面的撞击声,船头披波斩浪轻轻的哗哗声,船上老乡们开怀交流的笑语声,仿佛是一首抑扬顿挫的交响曲。我站在船头,沐浴着冬日暖阳,欣赏着射阳河两岸风光,想象着进城以后的各种好事,心里美滋滋的,那心情又岂是一个爽字了得。</b></p> <p class="ql-block"><b>  那一次,我随老爸去阜宁街“磅猪”,还有自己的“小九九”。猪一卖,头二百块,在当时绝对是一笔大钱,老爸总要在我身上花一点唦。我想买个黄棉祆,仿军棉袄式样,那时市场已经有得卖了。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当年都有军人情结,包括那一身黄军装。俗话说:</b><b style="color:rgb(255, 138, 0);">“老大新,老二旧,缝缝补补是老三。”</b><b>对我来说,我上面是一个姐姐,她穿过的棉袄我来穿。旧倒是不怎么旧,但长度就不够了,就要接接补补。花棉袄我一直穿到初二,外面套一个蓝卡琪的外套。老有那犯嫌的同学,冷不丁掀起我外面的褂子,吆喝一声:“看,</b><b style="color:rgb(255, 138, 0);">花棉袄</b><b>。”让我很没面子,颇难为情,有时甚至恼羞成怒。所以对男式棉袄的渴望,尤其是对仿军棉袄的渴望,对一个十二三岁的懵懂少年、又自认为是个小小男子汉的我来说,是无比的强烈。我第二个小心思,就是想下馆子搓一顿,哪怕是吃一碗馄饨。有一次,我跟我母亲上阜宁,妈妈就给我买过一碗馄饨,两毛钱,那味道特别香,很解馋。那时候还没有改革开放,还没有分田到户,在乡下不过年不过节,是很少见到荤腥的。我想,卖猪了,有钱了,吃一碗馄饨总不算过吧。</b></p> <p class="ql-block"><b>  那一次卖猪一切很顺利。出圈、上船、运输、上岸、过磅、开票、结账、取款,一切顺利,下午四五点钟就全部结束了。我想这下大家应该逛逛街了吧,这样我就可以向父亲提出来买一件我心心念念的黄棉袄了。可是这群大老爷们没有一个提出来到街上转转的。不逛街总得要吃点东西再回去吧,还是没有人提议。只有我邻居皋大爷对我父亲说,你不买点东西给你小伙吃吃。父亲说,算了吧,到家吃晚饭。到家吃饭,能吃什么?还不是两碗稀饭。我的下馆子,我的香喷喷热腾腾的大馄饨,哪怕是一个金灿灿脆蹦蹦的黄烧饼,都没有,什么也没有。失望,真的失望,极度地失望!真正地乘兴而来,扫兴而归。</b></p> <p class="ql-block"><b>  回到大王二队,已是晚上。那时还没有电灯,到处是黑漆漆的一片。靠船上岸,我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我要表达,我要表达我的不满,我的强烈不满。我选择了“贩桃子”,趁大人们不注意,消失在茫茫的夜空里。</b><b style="color:rgb(255, 138, 0);">桃子好贩,去处难寻。逃之夭夭,路在何方?</b><b>我选择了去学校的方向。学校东边的肆拾老爹家,成了我“贩桃子”驻足的地方(肆拾老爹的父亲四十岁生了他,所以被人们称为肆拾子。很小父母去世,相当于孤儿,生活非常艰苦。后来成家立业,乡里乡亲就尊称他为肆拾老爹)。注意,肆拾老爹的家离我家直线距离大概也就二三百米,我这桃子贩得可够远的。😄很快,父母就找过来了,肆拾奶奶可够幽默的,让我赶紧藏到锅门里,别出声。我听到我母亲焦急的声音,问:“看没看到我家小本子呀?”肆拾奶奶说:“没看到。”躲在锅门里的我好焦急呀。你这样说,我怎么好意思出来呀,怎么回家呀。父母亲的脚步声走远了,我从锅门里出来,坐在小板凳上一言不发。肆拾奶奶笑眯眯地说:“不要紧,让他们找找。”后来,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肆拾奶奶笑眯眯地说:“差不多了,不能让他们太着急,我送你回家吧。”那一次,我以为我又犯了个大错误,不过好像也没有被“教育”。一切烟消云散,第二天太阳照样从东方升升起。我照旧喝了两碗粥,照旧穿上外套卡琪蓝褂子的花棉袄,上学了。😀</b></p><p class="ql-block"><b> 工作以后,我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学。有研究人员认为,初二的学生最具逆反心理,最易有叛逆行为。想想那个时候我,不就是初二嘛。心理学家,你们可真神啊,算得真准。</b></p> <p class="ql-block"><b>  少年不识愁滋味。那时候的我,哪里懂得过日子的艰辛,哪里晓得父母省吃俭用,是为盖新房,还有帮他们儿子娶媳妇呢。一晃过去四十五年多了,我唯一一次“贩桃子”的经历,算不上精彩,却仍然难以忘怀。</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