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则徐：我在济宁管过运河 郭伟

李昌杰

林则徐虎门销烟严禁鸦片，在新疆开过渠、打过井，近代最早开眼看世界，这些历史事实众所周知。然而林则徐在济宁治理过运河的故事却不为大众知晓。

清道光十一年（1831年）十月初七日，一道圣旨降下：

朕因林则徐由翰林出身，曾任御史，出膺外任已历十年，品学俱优，办事细心可靠，特畀以总河重任。

“总河”就是河道总督的简称。林则徐由江宁布政使擢升为东河河道总督。东河河道总督管辖着山东、河南两省境内的运河、黄河的防修事务。河道总督府设在山东济宁。

济宁位于山东省西南部，地处鲁苏豫皖四省交接地带。济宁地区历史文化悠久，是儒家文化、运河文化、水浒文化、始祖文化、东夷文化的重要发祥地。儒家创始人至圣孔子、亚圣孟子、复圣颜回、史家左丘明皆出生于此。曲阜孔庙、孔府及孔林和境内的京杭大运河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自公元1283年(元朝至元二十年)沟通了南北交通动脉——京杭大运河，遂使濒临运河中段的济宁逐渐成为“高堑深隍，水陆交会，南北中要之区；襟带汶泗，控引江淮漕运咽喉”。 明清时期，济宁更是京杭大运河沿岸重要的工商业城市。为治理运河、黄河，疏浚河道、维修堤防、确保漕运，明清王朝在济宁设置了大运河河道总督府。

林则徐是在什么背景下被任命为河道总督的呢？

大运河的管理是清政府的一项要务。治河款项是历年财政的一大笔支出,但是其中大部分被大大小小的官吏挥霍或侵吞，经过层层克扣，用于河务上的已所剩无几，每年花费巨大，治河收效甚微，还时常发生水患。营私舞弊、中饱私囊、贪污腐败现象遍及河务上下，相习成风，积重难返。道光帝决心大力整治，为革除河工积弊，提拔务实能干的林则徐担任河道总督,故而圣旨上称为“重任”。

道光十一年十二月初七，林则徐赴任行至当时的邹县，运河总督府官员从济宁前来迎接他，移交河道总督关防。当晚从济宁东门“绥华门”进城。

及时清理“泥龙” 破除河工“惯例”

运河冬季疏浚开工，正是严冬时节，运河沿岸天寒地冻。林则徐冒着严寒，亲自前往济宁南北运河各个工段查验。林则徐在工地查验中，挨次履勘运河挑工工程，检查工程质量，催促工程进度。

他发现沿堤出土的路上，堆积着一道道泥梗。原来是夫役们抬土挑泥，来来往往，抛撒泥浆于道旁，不断加厚，遇冷冻结，就积成了一条条的“泥龙”。这些“泥龙”日积日多，以致通行不便，挑运更加费事，影响工程进度。并且一下雨又会把泥浆冲到河里，堵塞河道。经了解，按照以前挖河的惯例， “泥龙”历来都是等到整段挑挖完工后才一律起除。林则徐认为这个“规定”不利于施工，是因循苟且，不负责任，便立即下令夫役每挑完一段，就起净一段“泥龙”。发现没有及时清除的，对官员工头进行处罚。林则徐在这次运河冬挑检查验收过程中，破除了运河疏浚工程上沿习了几十年的这个“惯例”，节约了工时，因而大大地加快了运河挑工的速度。

严把质量标准，惩治失职官员

林则徐坚持沿河验工，严格把握质量标准。对所挖的宽深尺寸逐段丈量，查验与灰印和志桩是否相符。如有偷工马虎者，一经查出严加惩办。一天，他来到巨嘉汛工段，发现工程不合规定，未居中挑挖，偏于东岸，河床深浅不一，这样，日后势必发生淤积，致使河床变窄。查明该汛主簿徐恂督工不力，林则徐为了起到儆戒作用，直接摘去徐恂的顶戴，责令他返工展宽，务使一律均匀，等竣工后查验如果合格，就官复原职。如果仍不合格，立即革职。看到新任河道总督如此秉正廉明，河道官员和河工一改旧习，不敢马虎从事，工作作风有了明显改观。

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南路至滕汛十字河，北路至汶上汛沿河逐一验收完毕，确保按期完工。

查明湖水存量，督修运河堤闸

济宁附近各湖泊具有补充调剂运河水量的重要功能。按照大运河的管理要求，每月要向朝廷汇报济宁附近各湖存水的情况。林则徐到任后，认真查明湖水存量，将运河西岸自南而北的微山湖、昭阳湖、南阳湖，南旺湖，运河东岸自南而北的独山湖、马场湖、蜀山湖、马踏湖的水深尺寸逐一开明，查开清单，附具奏折中。

由于部分堤防闸坝年久失修，枯水季节济运之水不能输进，雨季运河暴涨却宣泄不畅，亟需修缮。林则徐上奏朝廷请修运河厅济宁州汛五处堤工、民堰、减水闸。他主持了济宁州运河两岸修筑工事、兖嘉运河东岸修筑工事等重要水利工程。本着节约的原则，按工造价、减之又减，最大程度地节省了各项资金。山东泉河厅东平州汛戴村滚水坝遏制汶济运河的关键工程，林则徐亲临现场，监督拆修工作，确保漕船重运未到和汛水未涨之前一律赶修完毕。

校阅运河营兵，稽核河道库银

河道总督府拥有自己的军队。林则徐任河道总督的同时，还兼任兵部侍郎。按照清代的定制，“东河所辖各营除黄运修防官兵……不核弓马外，其余河标中、左、右、守城四营，例由河臣校阅考核”。道光十二年(1832年)四月中旬，林则徐在济宁州城东南演武厅校阅河标四营官兵，对运河营兵严格进行整顿。对在整个校阅中表现出色的，逐一登记造册，以备选拔。对于不合格的，限期训练，再行考核。根据每个兵卒的实际表现当场分为优劣若干等。列为超等的，加以奖赏。次一等的，也加以勉励，对技勇平常和劣等的，分别降革惩罚。考核中林则徐要求加大军训力度，不得荒废时光，努力打造一支纪律严明精锐过硬的运河军队。

按照清朝制度，河道总督对各河道钱粮有稽查考核之责。道光十二年（1832年）正月，林则徐亲赴运河道、兖沂道逐数盘查钱粮，当堂查对库册及收支月报库簿，查验结果与现存银数均相符合。随后，他又亲赴开归、河北两道盘查，经过盘查折算，他将道光十一年（1831年）河南、山东两省黄河、运河各道用银总数作结，并与上三年的用银数量作了比较，在奏折中附具清单，一一说明支付款项，账目清晰无误。

查验防汛料垛，务除河工积弊

由于黄河水流经常冲击运河河道，影响漕运，所以治理黄河是确保运河通畅的一项重要工作内容。道光十二年（1832年）正月下旬，林则徐前往黄河两岸，查验河防各厅的料垛。这些料垛，是最重要的防汛物资，占了每年治河款项的很大部分。按照修防的需要，料垛应该贮放在河堤工段附近。但河堤工段本就不宽阔，却堆满了从河中挖出的冻土、冰块和施工用的杂料,还有许多兵夫工房。料垛占地面积大，不可能全部堆放在河堤上。河吏们历来利用这种机会从中贪污作弊，并想出各色花样，如堆在堤上的就放好的秸料，作为“门垛”。在堤下河滩处的称作“滩垛”或“底厂”,这部分料垛就可作弊,或架井虚空，或用朽黑霉烂的秸料填塞。还有理旧翻新的，名为“并垛”，以新盖旧的，叫做“戴帽”。以往的河督很少有走到堤下抽拔拆视的，因此其中的猫腻很难被发现。

林则徐深入到河务兵夫中间访问讲求，了解到隐藏在料垛中的秘密，决定逐垛细致拆验。他亲自从黄河北岸的曹考厅查起，一直查到黄沁厅。搁在以往，河道总督只是听听唱报、看看外表，林则徐却事必躬亲、勒缰下马，带领随从穿行于垛与垛的夹缝中，亲自测量料垛的高度尺寸，推算评估险情地段的储备数量，观察料垛的新旧虚实。当检查到兰仪厅时，林则徐发现蔡家楼堆放的料垛底部潮湿，这要么是管理不善，要么是购料时增加重量，蒙混过关。他当即决定将该厅同知于卿保撤职，由接任同知负责拆垛晾晒，晾干发现有所折耗，仍由于卿保负责赔补，限期补齐后再进行检验。在林则徐即将检查虞城上汛黄河沿岸料垛时，接到商虞厅通判禀报，称虞城上汛十六堡底厂的料垛于深夜失火，五十六垛秸料被烧掉。林则徐推测不是有奸滑的商人故意纵火，希望抬高物价从中牟利，就是汛员或河道工作人员监守自盗，想毁灭自己的犯罪证据。林则徐下令，烧毁的料垛务必在他到达该工次查案之前赔完补齐，并对监守人员及兵丁进行处罚。

林则徐两次去黄河大堤，历时月余，前后走遍山东、河南十五厅，检查黄河两岸七千多个料垛。原先的河督验料往返大抵不到半个月，林则徐却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逐一拆验，格外仔细。道光皇帝对林则徐查验料垛高度认可：“向来河工查验料垛，从未有如此认真者。”

绘制黄河全图，推行石料护堤

黄河流经地广，情况复杂。林则徐深入实地，了解河工形势的实际情况，在河道总督府屋壁上绘制了黄河的全部形势图作为督察河务的依据，“孰夷孰险，一览而得”， 何处平坦，何处险峻，图上标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使得群吏再也不敢虚词糊弄，欺瞒谎报。过去那种虚浮诈伪、欺骗蒙蔽的风气为之一变。

林则徐在查验河务工程中注重长远的规划设计，又善听兵民意见，总结现实工作中的防汛护堤经验，黄河洪峰水势巨猛，严重冲刷堤岸，如用碎石抢险可使水势减缓。因碎石斜分入水，抛入河中铺作坦坡，既可以偎护埽根又可以纡回溜势，实践证明此法抢险护堤行之有效。林则徐便责令各汛地仿效，险工地段贮足料石，以备不时之需。

擘画黄河改道，拟撰《治河方略》

在查验黄河河务中，林则徐注重深入实际，用心钻研根治黄河的重大举措，初步形成了改黄河由千乘即利津河入海、以克服河患的改革方案。第二年他在给同乡、著名学者陈寿祺先生的信中提到：“欲救江、淮之困，必须改黄河于山东入海……大抵南行非河之性，故屡治而屡为思耳。”表达了林则徐根治黄河的决心和远见卓识。

林则徐的朋友张际亮从北京致函，向林则徐提出一系列治理河道的意见和思路，颇合林则徐的心愿。张际亮表示愿追随河上，帮助林则徐将历代治理东河的经验加以总结整理，撰写《治河方略》一书，并自告奋勇表示要担当主笔。如果能从历史的考察中为治理河道提供有说服力的依据，将对谋划治理河道方案是大有效用的，可惜林则徐任职时间短暂，未能成书，殊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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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殿国先生的作品《无欲则刚》

皇帝嘉许，河督楷模

运河河道顺利清淤疏通，春季按期启闸铺水，本年度漕运开启。南粮首帮漕船源源而至，四月二十一日，头进的宁太帮船全部进入山东黄林庄境，到四月三十日头进各帮军船悉数通过济宁“天井闸”北上。五月十二日，江淮卫头帮军船也顺利通过。林则徐率河院署属下到“天井闸”前视察帮船过闸，见“闸内水势自如，船行顺速”。当即将上述情况上奏朝廷，以表其责。

早在道光十二年二月十八日，朝廷下文调任林则徐为江苏巡抚。至五月二十五日，新任河督吴邦庆到任，林则徐离开济宁，结束了短暂的河道总督任期。

林则徐在河道总督任上，忠于职守，身体力行，清正廉洁，尽职尽责，成绩斐然。特别是整顿河工，厘除弊端，使“整个河务风气大变”。他任期虽短，但在大运河治理史上有着重要地位。林则徐不仅是我国历史上伟大的民族英雄,同时还是一位出色的治水名人、水利专家。

“动则如此勤劳，弊自决矣。做官皆当如此，河工尤当如是。吁!若是者鲜矣。”这是道光皇帝对林则徐任河道总督的高度评价。

斯人逝矣，遗迹生辉

至今在济宁市博物馆里仍保存着林则徐在济宁任河道总督时的手迹石刻。

林则徐是杰出的政治家、思想家，也是出色的诗人。在济宁期间，林则徐常常以文会友，结识了一批济宁的文人雅士。刘凝辉就是其中的一位。刘凝辉出身诗书世家，他的府宅就临近河道总督府。林则徐常与刘凝辉作诗答对、吟诵唱和，还为刘凝辉书写了陈白崖的一幅对联——“事能知足心常惬，人到无求品自高”。刘凝辉视为珍宝，把此联刻石镶嵌在自家花园的大门上。

林则徐在济宁的任职时间是短暂的，但他在济宁留下了光辉的印迹，受到了济宁人民的敬仰和怀念。林则徐任河道总督期间在运河和黄河治理上的光辉史迹，也将成为大运河和黄河双国家战略一笔重要的文化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