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飘云并不急于叫上饭，而是微歪着头，做出一副天真又有点狡黠的样子，说，孙老师，你喝酒吧？</p><p class="ql-block"> 孙仰峰一怔，不禁有点结巴，说，不，不喝酒。</p><p class="ql-block"> 飘云笑了，说，孙老师，我问你会不会喝酒。</p><p class="ql-block"> 孙仰峰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说会一点。</p><p class="ql-block"> 飘云抿了抿嘴，用不容推辞的口气说，会一点就喝一点吧，我也很想喝一点，今天高兴。</p><p class="ql-block"> 孙仰峰更是惊讶，你会喝酒？</p><p class="ql-block"> 飘云低头一笑，又抬头瞥了孙仰峰一眼，孙老师，不瞒你说，真喝起来，兴许我还不会输给你的。见孙仰峰唏嘘，飘云又补充道，在我家里，除了我嫂子，我们一家人都能喝，我爹和我哥是酒罐子，我和我娘是女人，能喝但不常喝，有喜事才喝。孙老师，是不是女人喝酒很讨人嫌？丢不起面子？</p><p class="ql-block"> 孙仰峰使了劲儿摇摇头，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不就喝点酒吗？</p><p class="ql-block">飘云叫来伙计，又问孙仰峰想喝什么酒？孙仰峰说，白酒的就不要了，来两瓶啤酒吧。飘云让伙计拿来两瓶“青岛”的，不够再叫。</p><p class="ql-block"> 飘云呷了一口酒，颇有意味说，孙老师，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和你常在一起喝酒？</p><p class="ql-block"> 孙仰峰放下杯子，也意味深长地说，怎么不能呢，我还想喝你的喜酒呢。</p><p class="ql-block"> 飘云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轻声喟叹说，一个农村女孩子，一个代课教师，随意找一个，闭着眼能找到一把。可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恐怕就不好找了。孙老师，都说凡事要讲个缘分，可这缘分是怎么来的？</p><p class="ql-block"> 孙仰峰无法解释，这问题看似简单实际很纠缠不清。他反客为主，给飘云倒了酒，又象征性地举起杯，一口气喝了半杯，禁不住打了个酒嗝，说，其实，按你的条件，找个老师也不错。</p><p class="ql-block"> 飘云笑得有点勉强，孙老师，我这代课教师可是泥糊的饭碗，就算人家不把我踢出去，我也觉得很难呆下去。代课教师比那些端铁饭碗的公办教师同工不同酬，一个月二百来块，自己省牙缝勒腰带还不够用，以后的情景，想都不敢想。</p><p class="ql-block"> 孙仰峰马上接过话茬说，代课教师不是可以参加转正考试吗？</p><p class="ql-block"> 飘云的神情变得沮丧，哎，我是出生逢上饥荒年，上头下来的政策有规定，九三年三月二十七日以后加入教师队伍的都不符合转正的条件。我是九六年进去的，一点希望都没有。</p><p class="ql-block"> 转正是每个代课民办教师的人生头等大事，连这都卡了壳，捱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盼头，难怪飘云心灰意冷。孙仰峰一时也不知拿什么话安慰她，捏着酒杯出神。</p><p class="ql-block">也许，这是咱最后一次见面了。孙仰峰忽然冒出这一句。</p><p class="ql-block">说什么呢，孙老师。什么最后一次见面？咱天天见面都有机会呢，只能你喜欢。飘云对孙仰峰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往坏处想，而是趁机套了近乎，透露一丝倾慕的情愫。</p><p class="ql-block">孙仰峰好像让飘云打开了话匣子，说，其实，我早想离开文联了。</p><p class="ql-block">飘云诧异万分，孙老师，你在文联不是好好的？</p><p class="ql-block">孙仰峰淡淡一笑，也许，在你眼里，这确实挺好的。可在我心里，我不喜欢。太平淡了，我想换个活法。就这么简单，就想换个活法，尤其对作家来说。</p><p class="ql-block">见孙仰峰话里有所保留，飘云也不追问，露出浅浅的笑靥，站起来，表现出大男人才有的潇洒，给孙仰峰添上酒。孙仰峰却发觉她倒酒的手微颤了几下，突然上升的啤酒汽泡溢出了酒杯，迅速地，又从桌面流泻到孙仰峰的大腿上。飘云惊乍地放下酒瓶，掏出手绢，想帮孙仰峰擦擦，可来到孙仰峰身边，发现孙仰峰接近大腿根的裤子湿了一小片，看上去真是不雅观。飘云一怔，脸红耳赤，伸出去的手定格在半空，手绢上淡淡的幽香悠悠可闻。孙仰峰有点尴尬，不过很快就恢复常态，自己从桌上抽了一圈纸巾，胡乱擦了几下，边擦边一个劲地说，没事，没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