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狗

萧垦

<p class="ql-block">时隔近一年,我再次来到莆田永荣化工厂工地生活区,饭馆、超市、五金店全都关门,许多单位项目部的活动房已搬走,没有搬迁的大多房门紧闭,以前人来车往的热闹场面不复再现。工地如同流水,建筑的洪流一过,所有的喧哗也跟着过去。</p><p class="ql-block">我们项目部还有几位做工程结算的管理人员留守。当我走进项目部生活区院子时,一群小狗纷纷围上来狂吠。狗皆是体型矮小的品种,黄的、花的、黑的、白的……颜色各有不同。这些狗是项目部管理人员养的,开始它们生活在工地二期东门内项目部大院里,以前每次去项目部,这群小狗就对着我狂吠,忠诚的履行着它们的职责。管理人员按照项目承建工号名称纷纷给这些狗起了名字:双氧水、精制、胺肟化、硫铵……我干的项目是精制和胺肟化,但叫精制和胺肟化的那两条狗并不认我,象对待所有陌生人一样对我狂叫,从不和我套近乎。这不奇怪,我只是听管理人员不时叫着狗名,至于哪条是精制,哪条是胺肟化,从未留意过,我不对它付诸感情,它们也不会买我的帐。</p><p class="ql-block">后来工地交工投产,项目部人员全部搬到生活区,狗也随之一起搬来,我和那些狗有过将近两个月的相处。吃饭时,我偶尔会将骨头或肉食拨一些给凑过来的小狗吃,至于是哪条狗,叫什么,就没在意。有那么多管理人员不时拿出精美的食品分享给这些狗,个个把它们宠成心里的宝,我只分享些小小善意,实在不值得邀功。不过,狗还是挺领情,每次我在院子里进出,那些小狗就热情迎送,俨然已成朋友。如今再次相见,它们已然不认识我了。想想正常,工地这么多人,来来往往,它们哪能一一记住,我和它们短暂相处,实在储蓄不了多少情感。</p><p class="ql-block">晚上在项目部食堂吃饭时,那些小狗纷纷跑进屋内,摇着尾巴向每个人献殷勤。这时候狗挺有眼色,对谁都很亲切。其中有只短腿的小黄狗,身子特别长,毛色相较其它狗光滑,特别乖巧,不时蹦跳着往我跟前凑,伸出舌头舔我的手和脚背。不到半天时间,它已经把我当成熟人,好像不再生分。</p><p class="ql-block">我笑问做饭的赵师傅,这条小黄狗叫什么,精制、胺肟化是哪两条狗?</p><p class="ql-block">赵师傅说,这条叫小黄,那条叫小花,那条是小黑……精制、胺肟化已经不在了,这些狗都是后来又养的。赵师傅随意说着,夹了一块鸡肉扔下地,小狗欢叫着低头抢食。</p><p class="ql-block">这时我才知道,时隔一年,狗虽然还在,可已不是当初的那些狗了。现在这些狗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身份,好像再没有人专门宠爱它们。项目部人员陆续撤走,狗的命运发生了太多变化,不知有多少人会关注。这些小狗每天跟着少许几个人在食堂里讨食,学会讨好每个人,以求得到些额外的赏赐,剩下时间就是看守大院,当然,也可以自由的在空旷的生活区撒欢。</p><p class="ql-block">赵师傅接着说,项目部大部分人都在揭阳新工地上,泉港工地还有一部分人,过些天这里剩下的人也要走了。</p><p class="ql-block">我望着正在抢食那些狗,忽然生出些感叹,如果人都走了,不知它们的命运该如何归属。</p><p class="ql-block">到了吃饭时,我有意将肉食扔给凑在身边的小黄狗,它欣然接受。再进出院子,小黄狗见了会颠着短腿快速向我跑来,蹦蹦跳跳的示好。其它几只小狗远远晃动着尾巴看着,不再对我大叫,那只小花狗仍然视我为陌生人,跑跳着向我叫几声示威。</p><p class="ql-block">第三天晚上,我出去散步,走出院子行到生活区丁字路口,小黄狗正在路边徘徊,看见我立马跑过来。我叫着小黄准备弯腰抚摸时,它又快速跑开,然后停下来回头望我。它不远不近的跟着我,好像知道我要出去散步,在前面领路。经过厂区东门往北的马路时,小黄狗走近绿化带里低头搜寻,不时用后腿使劲扒拉着泥土,像在寻找什么。我一直往前走着,它时而在前,时而在后跟着。看见马路上驶来的车辆,小黄狗跃跃欲试地想跑近车前,似乎又没有勇气,马上远远躲开。前面是栖梧大桥,桥东河岸边有两条新修的水泥路,里侧一条水泥路南边是未开发的建设用地,围着围墙,挨着这片建设用地向东是正在建设的污水处理厂。我以前一直喜欢顺着河岸外侧的景观道散步,小黄狗似乎轻车熟路,在前面从容的带路。它不时跑进水泥路外的空地或者河道坡坎,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或者抬头望着河对面,不知在想什么。河对面马路过去是大片村庄,马路上路灯的光影在河水中闪动,大概小黄狗也喜欢这柔美的夜色,有些陶醉。我呼唤它时并不回应,和我始终保持着距离,不象在工地生活区院子里主动亲热的情形。小黄狗见惯了人来人往的场面,对于相聚和别离似乎有它的观察判断标准,所以现在和我的关系算不上充分信任,有些若即若离。小黄狗对这条路不陌生,不知是它常常独自溜达来此,还是以前跟人来过。即将走到污水处理厂工地前的转角处时,小黄狗停下来来回溜达着不再前进。我正揣测不知何意,工地活动房边传来几声狗叫,原来小黄狗早已知道,我们走进了其它狗的领地。我刚好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愿,于是折返,走到生活区东门,遇见赵师傅骑着电动车回来,他吹了一声口哨,小黄狗风一般跟着跑走,不再对我有任何留恋。</p> <p class="ql-block">第四天晚上我继续出去散步,刚走出院门,小黄狗看见我就跟上来,撒着欢的往前跑,好像完全知道我的用意。再次走到污水处理厂工地前转角处时,小黄狗还是转着圈不往前走,见我一直往前,没有返回的意思,它才犹犹豫豫跟上来,不时向污水处理厂方向望望。其实,小黄狗对我虽有依赖,也有顾虑,毕竟相处时光短暂,能不能得到我的保护它显然是心里没底。我们沿河边道路走到尽头返回到转角处时,昏黄光影下突然跑过来一只小狗,对着小黄狗猛叫。小黄狗支棱着身子和那只狗远远对视,试探着向它走近。那只小狗看见有人跟着,没有继续示威,转两圈跑掉了。当我们走到东门前的马路上,小黄狗突然增添许多勇气,看见驶来的车辆便快速追过去猛叫几声。有骑电动车的经过,它也跑上去大叫几声,样子很是威风,似乎在向我显示它的忠诚、勇猛。我害怕出事,连声呼唤,它并不理会,只是随着性子忽左忽右兴奋地前行。一走进生活区东门,它就和我脱开距离,快速的跑走,好像我们的友谊仅限于东门外的旅行。</p><p class="ql-block">不知不觉几天过去,每次在院子里和那些小狗相遇,仍然只有小黄狗对我最亲热,其它几只也跑过来凑热闹,那只小花狗不再对我吼叫,只远远看着,不向我走近。有时我进住室,小黄狗会跟进来,到处嗅嗅,然后卧在地上,待一会儿才走。它现在已经愿意和我分享更多的情感空间,只是不知我们的情缘可以维持多久。</p><p class="ql-block">每天晚上我依然出去散步,小黄狗只要遇见,就会默契地跑上来陪着。到了东门外的马路上,它越发兴奋地追赶着往来的汽车、电动车,一通狂叫,如同无畏的斗士。我喊叫时它依然不顺从,和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p><p class="ql-block">有天我改变路线,从栖梧桥东边里侧的水泥路前行,快要走到污水处理厂工地时,小黄狗远远停下来再不前行。我停下来呼唤它,它不为所动。难道说它还是惧怕那条陌生的小狗?可前几日我们已经交锋过,那只小狗和它相仿,不至于对它构成威胁。等了一会儿,小黄狗始终不愿跟上来,我只好独自往前。经过工地旁的活动房时,许多工人在聊天,突然窜出三只狗向我嘶吼。陡然间让我有些紧张,一边加着小心一边走,直到走远那些狗才放低声音悻悻地跑开。此刻我才明白小黄狗为何不愿跟上的原因,在它心里,远未达到对我高度信任的地步。小黄狗肯定熟悉这里,面对踏入众狗领地近在咫尺的凶险,它认为我是无法给予保护的。</p><p class="ql-block">散步回来,在院子里我没有遇见小黄狗,不知从污水处理厂工地旁分手后它的心情如何。我只顾自己的感受前行,并未顾及小黄狗在黑暗中孤独返回时的想法。也许它认为人类是自私的,不值得信任;也许它依然可以宽容的接纳任何人,只是依旧保持着适当的警惕、戒心。小黄狗生长在人员往复更迭的工地上,没有真正的主人,得不到专宠,可环境却磨练出它超出寻常的聪慧和灵性。</p><p class="ql-block">我在工地生活区待了十天,背着行李匆匆离开的那天早上,那些小狗全部安静地在院子里卧着,包括那只小黄狗,它们默默地看着我,既没有欢叫,也没有送别,在它们看来,我只不过是一个匆匆来去的过客,算不上朋友。</p><p class="ql-block">2024.5.15日.夏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