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子与盒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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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初三的合子往家转，初四吃烙饼炒鸡蛋，初五吃饺子捏小人嘴，初六吃合子，合子夹七合子夹八合子夹九，一直吃到拐弯。歌谣将“合子”与“饺子”“面”等食物并列，有美好寓意。“合子”的起源与古代“权子母”的金融制度有关。古代铸钱，厚者价高为“母”，轻者价低为“子”，《国语·周语》说“有母权子而行”“有子权母而行”；古代借贷，本金为“母”，利息为“子”。歌谣中“初三合子往家转”，“转”即“赚”，寓意财源滚滚而来。“合子夹七合子夹八合子夹九，一直吃到拐弯”，是说初七、十七、二十七逢“七”就要吃合子；初八、十八、二十八吃合子，“合子夹八，越过越发”；初九、十九、二十九吃合子，“合子夹九，越过越有”；正月十一、二十一照样吃合子，人称“合子拐弯得利多”。如今生活好了，人们不必遵循旧制，合子作为普通食物，随时可以享用。

（改编自《语言文字报》2022年3月2日文章《韭菜盒子？韭菜合子！》；作者：安徽省芜湖市/潘越）

“韭菜合子”还是“韭菜盒子”？

2024-03-14 08:26:19

夸父地理

作者简介

尹海良，山东大学文化传播学院教授；

李晓燕，山东大学文化传播学院博士生

一、引言

《语言文字周报》2023年7月10日《“韭菜盒子”？》一文涉及到用字规范问题，因短文字数不多，此处全部征引如下：

对“韭菜合子”这一美味小吃，大家不会陌生，可把它写成“韭菜盒子”就错了。“合子”，一种类似馅饼的北方食品，两层薄面皮中间包馅，烙熟而成。“盒子”，一种放东西的容器，没有“韭菜盒子”的说法。[①]

实际上，作为一种包馅的食物，“合子”不仅可以烙，还可以煮，如2020年2月澎湃新闻发布的《大年初三，天津人就惦记着这一口！》就提到，“合子，就是把两张饺子皮捏在一起，中间填馅儿。”“合子以煮食最常见，也有人爱吃烤烙的合子，俗称干烙儿。”[②]笔者了解，鲁西北部分地区虽可能没有这种习俗，但日常包饺子时若面皮略有剩余，为不浪费，则常加入最后不多的一点馅儿料用两个面皮直接捏合在一起（也有的为了美观而拧成花边），称为合子。当然，鲁西北的合子以烙熟或炸熟的为常见，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韭菜合子”了。

根据现今辞书，“韭菜盒子”的写法确有误用之嫌。然而，语言文字有着约定俗成的巨大推力，规范与变异始终是一对矛盾统一体，如何看待，或可进行一番探究。

二、“韭菜合子”与“韭菜盒子”的历时源流

第一，“合子”与“盒子”具有源流关系。“合”字产生较早，《说文解字》“合，合口也。”段注：“引申为凡会合之称。”秦汉时期，“合”已有名量词和动量词用法，均从其动词义经转喻而来。由指称动作到指称与动作相关的事物和名词，由盖和底两个部分相合构成的盛物之器，即今天的“盒子”，仍是基于转喻而成。北魏贾思勰在《齐民要术·种槐柳楸梓梧柞》中有“[梓]十年后…车、板、盘、合、乐器，所在任用。”农史学家石声汉（1907-1971）注：“‘合’，即现在的‘盒’字。”冯赫（2018）谈到，“表示‘盒子’的容器名词在南北朝时期写作“合”，大约宋代以后才写作‘盒’。”[③]从使用频度看，清代仍以“合”为主。因此，今日“盒子”本源用字是“合子”，只不过专指容器的“盒子”跃升为基本用字，古字“合子”淡出视线，实现了古今用字替换。

“合”“夹”语义相近，与此相关的还有“茄合”“茄盒”“藕合”“藕盒”，不少方言中说成“茄夹子”“藕夹子”。同样，“夹”源自动词，且通过认知转喻由陈述性转为指称性，名词后缀“子”“儿”以标记形式进一步压实了其名词义。

第二，“合子”与“盒子”不是语言问题，而是文字问题。自然语流中，听、说均为hézi，并没有通过声韵调区别形成异词。二者在语言层面同为一个词，只是文字层面因“盒”含有更能体现容器的“皿”在使用者那里逐渐产生了认知偏好。

第三，“合子”“盒子”“饸子”，哪一个更符合指称食物的造字机理？由两张面皮相合而成的一种食物本就是“合”，“合”指食物顺其自然。随着“盒子”专指化，“合子”与“盒子”的分工有了动态调整，现代汉语辞书领域在表示食物方面均将“合子”立为规范用字。如：

《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第1版）：【合子】①油煎的圆形有馅的饼△ 韭菜肉馅合子。②见“盒子。” 现在一般写作“盒子”。

《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合子】类似馅儿饼的一种食品。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绝对。我们调查，我国不少地方都有这种食品，且所指和发音相同或接近，以下释义来自《汉语方言大词典》：

【合子】①两张饼合在一起。吴语。浙江绍兴。清茹敦《越言释》卷上：“两饼相合，俗又谓之合子。”（第2108页）

【盒子】①一种带馅的面食，形似饺子。北京官话。有烙盒子和煮盒子。（第5614页）

【饸子】夹馅大饼。中原官话。山西襄汾。（第4311页）

书面语料中均有体现。如：

（1）锅里烙着韭黄羊肉合子，喷鼻子香，馋的人口水往下直淌，他没割舍的给我一个儿尝尝！（清初期·西周生《醒世姻缘传》）

（2）又剁下馅子等着烙盒子饼，煮了绿豆撩水饭。诸事完备，小菜果碟都已摆在石桌上面，只单等相栋宇不来，一连请了好几遍。（同上）

（3）我不坐了，我那里给你们烙的滚热的饸子，我才叫人给褚大姑奶奶和那两位少奶奶送过去了。（清中晚期·文康《侠女奇缘》）

进一步调查，“饸”见于《广韵》《玉篇》，《集韵》释义为“饼也”，可见“合”“饸”所指并无实质差异。“饸”字在汉语中不单独使用，构词能力非常有限，使用范围稍广的是“饸饹”“饸烙”。仅从所指食物而言，似乎“饸”在造字机理上更加具有理据性，但语言生活中又有多少人写成“韭菜饸子”呢？低频导致激活使用困难。

第四，语言文字理据与认知心理动因。尽管“饸子”指称一种馅儿饼似乎更加符合造字理据，但缘何民间在常见的“韭菜合子”这里却独爱“韭菜盒子”呢？这实际上与“盒”的形象性、常用性以及容器性特征有关，这三个特性高度凸显，且“合”“盒”本就同源，因此在一般用语大众那里容易被优先激活。著名小吃实体店为“洳口烙饸子”，大众点评APP则为“洳口烙盒子”，因此普通店铺特别是流动吃摊儿招牌写为“韭菜盒子”就不足为奇了。

三、“韭菜合子”与“韭菜盒子”等的使用偏好

学界讨论异形词问题主要基于理据性，其实另一个重要原则是“通用性”，甚至后者更为根本，是语言文字约定俗成的基础。在指称食物时，到底“合子”还是“盒子”通用度更高，可看一组数据。

表一 韭菜hézi用字调查

知网 CCL现汉 BCC现汉 Baidu

韭菜盒子

35 4 95 38400000

韭菜合子

19 4 21 3370000

韭菜饸子

0 0 0 27400

数据表明，无论正式出版物还是最为活跃的网络媒体，就喜爱度最高的“韭菜hézi”而言，明显“盒子”在表馅饼儿义的同时兼顾了地域特色保持有更高的使用度。“饸子”用字则过于生僻，在记录常用词时劣势明显。还可侧面考察其他两种相关且常见的日常食物，如下：

表二 藕hé用字调查

知网 CCL现汉 BCC现汉 Baidu

藕盒

11 5 8 3620000

藕合

0 9 4 1350000

藕饸

0 0 0 0

表三 茄hé用字调查

知网 CCL现汉 BCC现汉 Baidu

茄盒

24 10 55 5350000

茄合

0 5 5 81

茄饸

0 0 0 0

以上两组数据从异形词整理的系统性原则上进一步印证了贸然取消“韭菜盒子”的做法并不可取，否则“藕盒”“茄盒”同样非法，这与使用现状相违。

四、结语

汉字作为唯一仍在使用的意音文字体系，在使用者思维深处影响巨大，“望文生义”“见字生义”现象十分常见，正是这样的思维特性和认知特点并基于语义的关联性，通过孳乳创造新字将同词分化成异词就司空见惯。但若无字形或声调等区别标记，同词还是异词有些时候并没有明确的分界线，即便创造不同的字形以分担不同的义项也无法否定其语源上的内在关联。类似如“暴发”“爆发”、“灯心”“灯芯”、“唯一”“惟一”等本就一词，分化到何种程度，主要取决于大众在相应概念和语义上的使用度。如此，指称食物的“合子”还是“盒子”就不宜简单处理为是非问题，当前阶段可定性为正俗关系，现有辞书对相关语义的收词和用字没有明显问题，至于“盒子”是否能够完全取代“合子”则有待时间去检验、筛选。

附注

[①] 杨昌俊.韭菜盒子？[N].语言文字周报，2023年7月10日。

[②] 准确说是天津广播2020年1月27日首发，澎湃新闻转发扩大了传播效果。

[③] 冯赫.汉语量词“合”与“合（盒）”的历时考察，《汉语学报》2018年第3期。

[④] 因“藕合”还可以作为科学术语使用，鉴于搜索引擎提取的数据庞大，难以逐个进行人工核对分辨，为保障精准，此处将检索条件设定为“炸藕合”“炸茄盒”等并得出相应数据，依然具有参考价值。

【香河特色美食】烙合子

原创 王爱民 香河运河文化 2022-12-10 18:30 河北

烙合子，又名菜合子、馅合子，是北运河流域的传统面食，更是香河人钟爱的家常饭之一。

中国北方很多地区都有“合子”的吃法，大多是一张或两张面皮夹上馅料，然后将两层皮相合的边缘捏紧（有的还捏成花边），直接上铛烙熟或用油煎熟，这种合子个头比较小，呈半圆形或圆形，直径三寸左右。

烙合子最早起源于何时尚未查到明确记载，至少在清代就已有之。清代康熙年间学者朱彝尊在其所著饮食养生典籍《食宪鸿秘》中，就记载了“韭饼”的制作方法：“好猪肉细切臊子，油炒半熟或生用，韭用生，亦细切，花椒、砂仁酱拌。擀薄面饼，两合拢边，熯[hàn，烘烤]之，北人谓之‘合子’。” 清代乾隆年间著名文学家、美食家袁枚在其烹饪著作《随园食单·点心单》中，专门有《韭合》一节：“韭菜切末拌肉，加作料，面皮包之，入油灼之，面内加酥更妙。”由上可以看出，早期的“合子”大都是以韭菜馅儿为主，有干烤，也有“油煎”。

香河人的传统烙合子与众不同，制作工艺与烙肉饼的方法一样，是先包后擀，薄皮大馅，又大又圆，直径足有一尺。旧时常用大柴锅烙制，一锅可同时烙三四张，也可用饼铛，但是人多时供不上吃。不同之处在于馅料，肉饼是纯肉馅或肉多菜少，烙合子的馅儿是以菜为主或菜多肉少。所以香河人的烙合子也分荤、素两种，荤馅常以韭菜加猪肉、茴香加猪肉、白菜加猪肉等为主，也有菜加少许牛羊肉的；素馅大多以韭菜加鸡蛋、茴香加鸡蛋、白菜加豆豉等为主，菠菜、西葫芦、圆白菜等皆可入馅。

烙合子手艺首先体现在和面上，一般是温水和面，面要和得特别软，为的是包馅时能随心所欲，既能把一大团馅料都包进去，擀制时也不容易破皮露馅，而且能擀得很大。合子要两面擀，为的是让两面的面皮厚度均匀，擀至一尺左右即可下锅。随着温度的升高，上面一层面皮逐渐鼓起，随后再翻俩个儿，香喷喷的大馅合子就出锅了。香河人在家烙合子很少刷油，就是干烙。出锅之后，面皮上还附着一层白面，手艺高的甚至连糊嘎吱都没有。一口咬下去，薄皮大馅，鲜香可口，久食不腻。

合子常被人写成“盒子”，实际上正确的写法还是“合子”。北运河流域的春节食俗中有句俗语：“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从北京到天津都有大年初三吃烙合子的传统习俗，因为合子是圆的，“合”与“和”同音；烙合子时需要转动，“转”又与“赚”同音，新春吃烙合子寓意着新的一年上下和合、团团圆圆、和和美美、财源广进。旧时人们不仅在正月初三要吃烙合子，正月里逢八（初八、十八、二十八）、逢九（初九、十九、二十九）还要吃烙合子，因为“合子加八，越吃越发”、“合子加九，越吃越有”。初十、十一更要吃烙合子，因为“合子利”过了整十都拐弯儿了，日子会越过越好。故清代道光年间诗人周楚良在《津门竹枝词》中写道：“洁敬财神杯盏罗，朝餐攒馅是三和，愿郎今岁丰财货，合子拐弯得利多。”

除了春节之外，烙合子在平时也是香河人餐桌上的常见美食，家家户户都会做，尤其是刚出锅的韭菜鸡蛋馅的烙合子，还没撕开，一股浓郁的韭香就已飘散开来，首先会提振起人的美味嗅觉。吃烙合子的时候再蘸点香醋、嚼两瓣大蒜，那种融合着酸辣的鲜香会一下子激醒沉睡的味蕾，令人食欲大增、胃口大开。如果到香河想吃正宗的干烙大合子（不刷油的），村里的大妈大婶们才是你寻找的真正“大师”。

小结：

合子与盒子两个概念是不同的，要注意区别。韭菜盒子与韭菜合子两种食品，还是要以韭菜合子为准，尤其是中学生要注意。

2024年5月12日于郑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