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两棵树

金家

<p class="ql-block">  别的局委在城里,这个局却一直在乡下。局大门外两边原有两棵大皂荚树。</p><p class="ql-block"> 十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几个打皂荚的媳妇和两个铲皂荚锥的男人吵起架来,接着又来了一群孩子,他们的吵闹声打搅了胡局长的酒局。一送走郑副县长,胡局长就让汪秘书安排几个近人,挖掉了皂荚树。说是要绿化环境。几天后在原地栽上两棵四季常青的冬青。</p><p class="ql-block"> 刚栽上时,树皮和叶子绿油油的,很好看。谁知一到第二年秋天,树皮枯了,一树的干叶子,白花花的。树桩还在,胡局长被撤职了。坊间都说门外的两棵树是风水树,能主宰局长的官运。</p><p class="ql-block"> 后来,坊间的传言越来越离奇。有的说那是单位头上的两根须,须断了哪里能找到出路;有的说那两个位置是单位院子的眼睛,眼睛怎么能干枯呢?于是,门旁那两个位置上的树苗品种越来越贵重,价格越来越高。不过也奇怪,依然是来了领导栽树,树干了领导栽运。</p><p class="ql-block"> 有一种人,不信"邪",好打上墙伞。强局长人高马大,目光炯炯,是官场上出了名的强人。</p><p class="ql-block"> 九月份,秋高气爽。强局长一到任,上级通知:到北京"截"访。非常时期,一把手必须到位。强局长带上办公室汪主任和候会计就到了北京。早上八、九点钟,天安门广场北边劳动人民文化宫里,松柏苍翠,头顶洒下的阳光,像一丝丝的金线。林间做健身操的大妈们一个个精神矍铄,举手挺腰跨步间京味十足。林子西南路旁一棵太子柏,虬枝嶙峋,三根近十米长的钢管立地帮它擎起那繁茂的绿枝。几位老者的一席话,吸引了强局长——在这皇家祭祖的院落,原来只有西南一块栽不活一棵树,这成了康熙爷的心事。后来一位大臣看风水尝土粒,挖土做种植实验,移来了东北角的土,才有了这数百年的树木和数百年的大清。——强局长的两道目光如炬,这时候更像焊枪头喷射的火舌,在汪秘书、侯会计的头上扫来扫去。二个人浑身感到发热,脸红得像冲了血,不约而同低下了头。两个人平时在局里说出去的话像甩出去的链球,人们唯恐躲避不及,这时候像炉火中被煅烧的铁疙瘩。给人做腿脚的腿,一感到愧疚,就软了,瘫了。</p><p class="ql-block"> 十月初的午后,局门外,汪秘书一行人挖了两个大坑,他们从农业试验田里拉来两大车沃士,又裁上了两棵从外地刚拉来的名贵树——红花槐。</p><p class="ql-block"> 草长莺飞,花开花落一春天,门旁的那两棵树像是冬眠过了头。和大家想得一样,强局长也栽了。</p><p class="ql-block"> 县里在网上招聘这个局的副科。二十五岁的小郝副局长开始主持工作。民主生活会开了一晚上,议题之外,有人谈到了大门外的两棵树,争论不休,几近失控:有的说当初就不该挖那两棵皂荚树,有的质问两棵树花了多少钱?有的说那一块硬化了算了——省事,有的说门外得有两棵树。……散会后,汪秘书追到郝局长的卧室:明天他就带人再去找两棵好树苗,这一次一定保活。</p><p class="ql-block">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局大院静悄悄的。昨晚的会结束都夜里两三点了,不能惊动同志们,郝副局长洗把脸,一个来到大门外。早上做操是他在大学时养成的习惯。</p><p class="ql-block"> 活动结束,太阳露出一线的光亮,逼人的眼睛,像孙悟空跳去炼丹楼,眨眼那一瞬间。他蹲在树前看了看,站起身,双手抱住,猛地一拉,把干树扔在地上。他想大笑几声,又想痛哭一场:树根黑了,但士球上的一轮轮绳子还在,绳子捆着的白毡片还在,隐约还看到了毡片里边的塑料纸。</p><p class="ql-block"> 郝局长心里有数了。但大门外栽两棵啥品种的树,还拿不定主意。他决定吃罢饭,到村子里和老乡坐坐,做做调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