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行 （二）

任阜宇

　　五月七号，不到五点，听得隔壁人声，我知道大家已经恢复活力，等待约好的出发时间的到来。窗外树上有种鸟叫声我之前没有听过，当时猜想是猫头鹰，有点渗人，可瞌睡来袭，拉上窗帘一睡了之，此时再次想起，连忙拉开，外面已经明亮，吱吱牙牙的树杈上毫无动静……起床，洗漱完毕，也到集合的时候。

同行者，最小的也有四五十岁。大家鱼贯而入，按照昨天的位置就坐。导游说今天上午先去颐和园，然后去天安门广场。

颐和园闻名遐迩，属于清朝皇家休闲娱乐甚至处理国家大事的地方。据说乾隆开发，慈禧发扬光大。皇家铺排不用说都是气势雄宏的。道路分三六九等：贵人走正中，下人走两旁；贵人住正中，下人住偏房，贱人随便开个小门，住在犄角角落；贵人的房子高大上，太监丫鬟的房子低矮狭小。贵人下人住的很近，不是贵人屈尊，而是便于下人伺候。慈禧住的院子里有兰树，开一种兰花，俊秀持久，据说慈禧年轻时叫“兰儿”。李莲英住在附近，出堂入室，卑躬屈膝——得到贵人垂青，小人也能在他人面前趾高气扬。房屋院落建筑咱家不懂，总而言之无论处在什么位置，感觉都很舒服。院子里玉山园林，廊台亭楼阁，都是良工巧匠所为，大气厚重，没有刻意雕琢，胜过雕琢，这是皇家和巨富以及地方财主居所的显著区别。脚下胶砖条石，百年坚实，千万人踏过至今少有凹凸，木质和瓷瓦，虽有岁月留给的痕迹，似乎绝对看不到有一块早败者，用不着修补，只需维护，原因简单：一砖一瓦一木都是精细挑选过的，皇家怎么会有赝品。

颐和园最荡人心魄的，那是昆明湖！浩荡的昆明湖啊，仿杭州西湖打造，是西湖面积的数十倍，烟波浩渺，无边无际，仅仅挖出的土方，就造就了湖畔的一座万寿山。依山而建有数十里走廊，皇家戏园，祝寿宴宾，祈福祷告，登高望远……之所，凡所应有无所不有：皇家尤其是慈禧老佛爷是“会享受的人”，据说她过六十大寿，花的是海军军费。当今的达官贵人有过之无不及，哪里有家国之危之情怀！这是货真价实的穷奢极欲：慈禧的人生真值，只是苦了天下苍生。那起伏荡漾的湖水，那湖上有结对不成群飞过的天鹅，我们在《西游记》里描述的天宫里看到过，只是笔拙无才，写不出来而已。

颐和园昆明湖，水路直通故宫；皇家主人工作之余娱乐还是娱乐之后工作，不一而足，总之，他们的乐趣平民百姓无法想象！昆明湖里有多少欢喜和快乐，人世间就有多少血和泪。

我们的旅游团属于乌合之众，称作团真有些大言不惭，这不，我刚刚有了点游兴，导游催促大家倒地方，去天安门，赶紧照相留念，原路返回，再登大巴。

北京到处都是路，路上全是车，司机都高手，却也全靠导航，哪怕一个小岔道走错，也就完蛋——熙熙攘攘的车流，哪有你改错的机会！车挨车、头尾相接，改道和插入的时候太多了，司机们心知肚明，都不敢造次，该插必插，该让必让，只要有机会往前挪，那就算道路通畅，绝对没有倒车一说。我们的大巴要斜穿对面马路，必须躲过川流不息六车道来往的车流，这个时候车都处于得寸进尺状态，能移动就不错了；在立交桥望下去，成片的汽车动弹不得。导游说首都人家家最少两部车，为减少堵车，单双号限行，却也难以扭转局面。我见好多车上都贴有“进京证”，全国人、好人歹人、中国人外国人都来这里，不人多为患才怪！除了路还是路，毛细血管式的小道路太多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估计只有本地人才能做到驾车就熟……外地A本驾驶员也得借助导航，导航不可须臾断联。

我们是从南面东西向的一条街拐进天安门广场的。首先看到的，是毛主席纪念堂和人民英雄纪念碑，然后经过右边国家博物馆，左边是人民大会堂，来到天安门长安街，看到了天安门城楼，金水桥，升旗台。电视里的天安门广场和我实地身临的，总感绝差别很大，电视里的天安门广场，给现实中的实景，加了一道美颜，或许我到来的时间是中午时分，光线强烈抑制住了想象中的光辉？——据说晚上夜景很美。

不知什么时候应时出现一个二十多岁小伙子，自称是旅行社派来给我们拍摄的；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排成两行队伍，挨个拍摄四个方向照片。他特别强调，赠送两张（集体照和一张单身照），别的一概按照片尺寸大小收费；自己不满意可以不付费。我当时心里小感动：小哥想的真周到，服务多贴心！完毕，正在大家以为可以迫近天安门升旗台，甚至去金水桥上逶迤片刻时，导游却催动大家，去毛主席纪念堂瞻仰毛主席遗容。

毛主席纪念堂在天安门南面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后面，和封建皇权象征的故宫正面相对，我感觉喻含着毛主席领导人民勇士，有和权贵针锋相对之抗衡的意思，人民英雄纪念碑，活像一把插入大地的剑柄，插进了中轴线的“龙脉”，斩断历朝历代的权贵根须。我们之后进入的故宫，人民群众可以随意践踏，甚至登堂入室。毛主席的伟大，毛主席在人民群众心中的位置，是神一样天理般的存在。老百姓排成长长的队伍，静默虔诚前行，气氛肃穆。前厅是伟人雕像，尔后就是躺在水晶棺的毛主席遗体。我眼不好，只看见他的肤色白净中泛黄，典型中国人，前额高耸，仪表非凡；躺在那里，依然拥有智慧和才华、具有超级凝聚人心的力量。

进去感觉时间很短，但我终于看到了我十多岁时耳闻，全民心心念念的人民领袖真容，无憾矣！当年学生悼念主席的场面，低沉的哀乐，广播里华国锋的声音，至今难忘……恍然四十八年！

导游再次催动大家游览故宫去。我们从广场穿过地下通道，到了长安街北侧，来到金水桥。天安门城楼正中挂着毛主席巨幅画像，红墙如新，楼上的门开着两扇。城门城洞深、厚却没有丝毫压迫感，脚下的条型巨石，坚实如磐；护城河里波光粼粼，有金鱼游弋；汉白玉栏杆璧白滋润。宫殿愈往北愈庄严，到了皇帝“云霄宝殿”，达到高朝。之后皇帝退朝后门，更衣殿，皇子皇孙读书所在，东宫西宫，御花园……（自有故宫介绍，我记不得许多，此处省略）。走的我腿困脚疼，渐进中午，太阳光烈，偌大的故宫，直线行走，也不是我辈几小时能走完的？何况我们的导游给我们戴上耳麦，随时关照我们游览，让我们“跟上，跟上！”我们只是走马光花，在游人如织的人群里，径直穿过，只要你驻足片刻，转头自己的队伍就不见踪影，谁敢落伍。朱棣用十四年时间打造了故宫，自己老的时候都对此深感不安！传世二百多年，他的后代崇祯皇帝，砍死身边亲人，逃跑在故宫背后的景山（煤山）上，上吊自杀，他处心积累的居所，成了敌人的安乐窝！长陵里的朱棣有灵，作何感想？

从故宫博物院出得北门，去吃中午饭，中途遇着照相后生，我们才明白我们的团在这几个人的遥控之中。结果，尺寸大的相片都是收费的，集体照却实最小的。似乎一切设计的都是本大利小，人家的利益最大化。我们是一群被赶往屠宰场的羊。

中午过了，承诺“包吃包住”领队和导游，招待我们“八菜一汤”；进了饭铺，八碟菜端了上来：都是单一得菜，比如豆角一碟，芹菜一碟……一汤是四五勺即见底的鸡蛋汤；米饭一小盆。一桌必须十人，不然菜和汤桌子上不够摆。大家都说，盐都舍不得放的八菜，连领队和导游都甚感尴尬。无论如何算是吃过了午饭，这时候是下午近两点。本来以为要回驻地，导游说，我带大家坐地铁，看鸟巢和水立方去！我又是有一分小感动：这导游这么是不辞劳苦啊！

到大家确实太累了，大都开始腿疼了，灼灼日光下，当体育中心得讲解员带我们走近年边时，我问：“咱们近里面看不？”讲解员说“不”，我就泄气了，离开队伍，躲在卖饮料处，那里有椅子，有阴荫，歇脚去了。转头看，落伍者不止我一个，还有一个老者，和一个“智者”的年轻人（经常走丢）。三人呆了一会无聊，想起刚才从地铁上来时的嘱咐：“我就不跟你们去了，你们看过后返回来，你们看这条道往北，停着一辆面包车……你们去那里，我在那里等你们。”我们三人于是找去。“智者”昨晚和我同室住，看见我如同见了救星，他说他刚才愣神就不见众人了，抽出一支烟让我抽；老者说“给我也抽一支”，他说“没了”，老者戴着墨镜，我都看见脸憋的通红，说“干死鬼！”

到了指定地方，那里已经有了和我们一样性质的游客，那里有树荫，更难得的是还有桌子和座椅。我躺下一会，眯眼问“智者”：“不知道大家几时过来，操心的，别把咱丢了。”老者说“好像是三点到这集合。”智者说“三点半！”我看手机：两点半。心想早着呢，丢个盹绰绰有余。不到一刻，突然“智者”的电话响了，里面怒气冲冲：“你死在哪了？！”“智者”把电话递过来给我，“领队骂我，你替我接。”我说你自己说，告诉他我们已经在集合点了。我们转过房子，看见领队还在对着电话发脾气……这老者和“智者”上前解释，我没理会，躲得老远，回来听说领队和老者吵了一通，“智者”屁股挨了一脚。其实不怪我们：说好三点半集合，鬼知道两点半回来？！这也侧面说明，鸟巢水立方，看无可看。投资36亿的鸟巢，毫无观赏性。

回来多天了，我才明白这一天，是此行最有价值的一天，下来的“旅游”就似是而非了……待我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