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年华》之“情感天空”①

谭代闯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老柳树</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i>此树为谁栽?栽树之人今安在?</i></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 style="font-size:15px;"><i> ——题记</i></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老柳树就长在老家房屋的旁边,中间就是那条通往县城以及县城以外的砂石铺成的公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老柳树原先是一对,分别立于“老学校”围墙外的两侧。“老学校”是供销社的收购站,它原是一家地主富农的宅子,可能是土改时被改成了学校。因为是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中国农村改天换地时候的事,自然就是“老学校”了,即便后来不知何时、何故变成了供销社的收购站,但村里的老人小孩都还是叫它“老学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老学校”里什么都收——废铜烂铁猪毛人发牛皮皮狗三七杜仲核桃板栗……就是不收它门前飘落一地的柳树叶子。那儿,曾经是孩提时候的我和小伙伴们的乐园。两棵粗壮、挺拔的老柳树尤如两把张开的巨伞,烈日炎炎,它为我们撑起一片荫凉;阴雨绵绵,唯有它伸展的臂膀下,还能让我们继续嬉笑打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老柳树下,每逢有货车到收购站装卸货物,便是我们紧张和兴奋的时刻。趁着收购站那个姓刘的老头分神的时候,我们想尽一切办法也要从破洞或没破洞的麻袋里偷出些能吃或是能卖的东西来,然后躲在老柳树的后面,瞅着下一个机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一天深夜,狂风挟带着暴雨闪电和雷鸣,把腰身纤细一些的那棵老柳树拦腰折断。此后,就只剩下另一棵老柳树,至今仍然孤独、顽强地活着。在那时,我们的玩心丝毫没有受死了的那棵老柳树的影响,我们甚至似乎根本就没在意那棵老柳树已经死了,不在了。因为平日里,我们聚得最多的,还是在这棵依然活着的老柳树下。它腰身粗大,枝繁叶茂,而最最要紧的,是因为它紧挨着“老学校”大门前那墩装卸货物的土台,让偷偷摸摸的我们出手能藏,得手能躲——虽然它裸露的根总是碍手碍脚的,常常惹得我们牢骚满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老学校”大门前装卸货物的大货车不是天天都有,实在无聊时,我们就会拾来从老柳树身上掉落下来的枯枝,置于它根部那处比碗口还大的洞口点燃,让烟从它已被蝼蚁蚀空的腰身冒出。虽然经常遭我们这般捉弄,但老柳树依旧年年枝叶茂密,独树成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只有星星的夜晚,我们有时也会在老柳树身旁的那个土台上横七竖八地坐着,编排些子虚乌有的关于老柳树的故事相互吓唬——说好久好久以前,树上挂了好多好多的人头……这时,一阵夜风拂来,头顶簌簌作响,刚还一个比一个说得离谱的我们突然都闲嘴不语了,紧接着,几乎同时,只听“哄”的一声,全都作鸟兽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老柳树似乎真生气了——像当时还活着的老祖太,白天耳朵特背,独自静静地坐在那把扶手己经磨着光亮的竹椅里,怀里放着一根同样也是磨得光亮的竹杖。她整天烤着太阳,似睡非睡,任凭我们在她身边闹出闹进,胡作非为,但到了晚上,谁要是胡乱说了些不吉利的话,哪怕声音很轻,定会招至一顿责骂,抑或竹杖上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就不在老柳树下玩耍了,“老学校”也不再收购任何东西,成了一家私人空着的房子。已经长大的我们,几乎所有人都沿着那条从村庄中间横穿而过的砂石铺成的公路出去走过一遭、二遭……有人终于在外面闯出了一番天地,只把根留在了埋自己胎衣的地方;有的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回来了,重又拾掇好农具,跟在老父亲身后,日作而作,日落而息。多年之后,儿时伙伴偶尔的相聚相遇,谁也没有提起那棵不知道已活了多少年的老柳树。我们似乎都忘记了曾经在它膝下戏耍的乐趣,忘记了它的袒护和那颗包容了我们多少过错和无知的博大胸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忙,都忙——大家都忙。忙着挣钱,忙着升职,忙着分家,忙着种田……人人都忙得心中已难存那份感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日出日落,岁月漫漫;月亏月盈,世事沧桑。裹足的,步履蹒跚的老祖太早已不在人世,老柳树也更加苍老了,她裸露的根,又仿佛是老母亲腿上那一道道弯弯曲曲鼓鼓胀胀的青筋。周围的孩子们,早已被一些便宜的玩具和好看的动画片吸引着,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不爱搭理它了。从它身边经过的人们,始终忙碌着,往来穿梭于那条通往县城以及县城以外的砂石铺成的公路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生命的自然法则,是谁也抗拒不了的。也许,就在不久以后的某一年的春天,老柳树不再发芽——它已死去,剩具枯枝,最后什么也不见。路过的人们这时或许才会想起:这儿,原来有棵老柳树,一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柳树,继而忆起有老柳树在的一些往事……很让人感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可是,老柳树——已经死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i style="font-size:15px;"> 2004.2.27云南蒙自</i></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 (补记:写就此文后的某一年间,我又探亲回乡,老柳树已经不在了,没有了。因为是盖房还是扩路,它的腰身被砍成几截并连根拔起。其实它不碍事的,如果它是棵千年古银树或是其它名贵树种,估计它的结局真不会是这样的。)</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