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与杜鹃花的故事

故乡的云

提到白居易，我们最熟悉的是他的代表作《琵琶行》。《琵琶行》中的故事发生在江西九江，而白居易与杜鹃花结缘，也是因为他被贬九江。

唐朝元和十年(公元808年)，朝廷权贵恶白居易非谏官而职言事，贬他为江洲司马。唐朝的江州，即现在的江西九江。他第一次来到九江时，正值花月正春风、青山绿水长的春天，那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简直就让白居易觉得，九江就是人间仙境。在江西九江，43岁的白居易“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

白居易十分喜爱杜鹃花，他写过十多首关于杜鹃花的诗歌，常把杜鹃花比喻为山枇杷、山石榴等。

白居易在九江看到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开成了海，就写了一首《山枇杷》，来赞美九江的杜鹃花。

山枇杷

深山老去惜年华，况对东溪野枇杷。

火树风来翻绛焰， 琼枝日出晒红纱。

回看桃李都无色，映得芙蓉不是花。

争奈结根深石底，无因移得到人家。

杜鹃花红艳如火，好似被阳光晒过的红络纱，让桃花、李花都失去了光彩，甚至芙蓉花都黯然失色。杜鹃花太美，但开在山中，在山中老去甚是可惜。杜鹃花的深根长在山峰和谷底，无人把它移到自家院落。

因为太喜欢，白居易还是把杜鹃花请回了家中，所以才有了这首《戏问山石榴》。

戏问山石榴

小树山榴近砌栽，半含红萼带花来。

争知司马夫人妒，移到庭前便不开。

这首诗写得很有趣，诗人把杜鹃花移栽到自家院子里，明明是含苞待放请过来的，可是因为司马夫人嫉妒这花比人娇，所以杜鹃花居然移到庭前就不开花了。司马夫人嫉妒不过是诗人的戏谑之语，但诗人对杜鹃花的喜爱却是溢于言表的，他单为杜鹃花写的诗就不下十几首。

白居易把杜鹃花比作花中西施。一次他在九江的庐山，看到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心情无比的欣喜，写了一首《山石榴寄元九》送给元稹，让好朋友也跟他一起分享他快乐的心情。

山石榴寄元九

山石榴，一名山踯躅，一名杜鹃花，杜鹃啼时花扑扑。

九江三月杜鹃来，一声催得一枝开。

江城上佐闲无事，山下劚得厅前栽。

烂熳一阑十八树，根株有数花无数。

千房万叶一时新，嫩紫殷红鲜麹尘。

泪痕裛损燕支脸，剪刀裁破红绡巾。

谪仙初堕愁在世，姹女新嫁娇泥春。

日射血珠将滴地，风翻火焰欲烧人。

闲折两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

花中此物似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母。

奇芳绝艳别者谁，通州迁客元拾遗。

拾遗初贬江陵去，去时正值青春暮。

商山秦岭愁杀君，山石榴花红夹路。

题诗报我何所云，苦云色似石榴裙。

当时丛畔唯思我，今日阑前只忆君。

忆君不见坐销落，日西风起红纷纷。

（注：嫫母，中国古代四大丑女之一，中国古代传说中黄帝的次妃，貌丑而贤德。相传，是嫫母发明了镜子。）

元稹收到白居易的信后，分明感受到了好朋友的喜悦，便给白诗人和了这首《紫踯躅》，诗风却是大大的不同。

紫踯躅

紫踯躅，灭紫拢裙倚山腹。

文君新寡乍归来，羞怨春风不能哭。

我从相识便相怜，但是花丛不回目。

去年春别湘水头，今年夏见青山曲。

迢迢远在青山上，山高水阔难容足。

愿为朝日早相暾，愿作轻风暗相触。

乐踯躅，我向通州尔幽独。

可怜今夜宿青山，何年却向青山宿。

山花渐暗月渐明，月照空山满山绿。

山空月午夜无人，何处知我颜如玉。

元稹借女子的感受，表达了对分别后的挚友的无比思念。诗写一个我见犹怜的女子，面对漫山紫色的杜鹃花，却是满腹相思付流年的心酸。柔情百转千回，相思浸入骨髓，唯有山长水远的沉默。是谁在这朵踯躅花前，久久流连不允离去，等待如思念一样绵长。

白居易年年都赏杜鹃，他在《雨中赴刘十九二林之期及到寺刘已先去因以四韵寄之》中写道：

云中台殿泥中路，既阻同游懒却还。

将谓独愁犹对雨，不知多兴已寻山。

才应行到千峰里，只校来迟半日间。

最惜杜鹃花烂漫，春风吹尽不同攀。

在九江闲云野鹤呆了三年之后，白居易得到重用调升忠州（今四川忠县）刺史。这位爱杜鹃花如命的诗人竟然带着从江西挖下的杜鹃花，小心翼翼、不远千里的移栽到忠州。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回杜鹃花竟然养活了，而且还开花了。白居易禁不住内心的喜悦，写了一首《喜山石榴花开》。

喜山石榴花开

忠州州里今日花，庐山山头去时树。

已怜根损斩新栽， 还喜花开依旧数。

赤玉何人少琴轸，红缬谁家合罗袴。

但知烂熳恣情开，莫怕南宾桃李妒。

后来白居易到长安任刑部侍郎，这个爱杜鹃的诗人，又把杜鹃移栽到了干燥的长安。从此长安不寂寞，杜鹃花开无花妒。为此，白居易还写了《山石榴十二韵》。

山石榴十二韵

晔晔复煌煌，花中无比方。

艳夭宜小院，条短称低廊。

本是山头物，今为砌下芳。

千丛相向背，万朵互低昂。

照灼连朱槛，玲珑映粉墙。

风来添意态，日出助晶光。

渐绽胭脂萼，犹含琴轸房。

离披乱剪彩，斑驳未匀妆。

绛焰灯千炷，红裙妓一行。

此时逢国色，何处觅天香。

恐合栽金阙，思将献玉皇。

好差青鸟使，封作百花王。

（此诗为大和二年他任官刑部侍郎时所作。）

白居易后来又到杭州任刺史，在杭州玉泉寺南三里洞下，他又见到了“深红踯躅(杜鹃花)繁艳殊常”，联想到忠州所栽杜鹃，遂又成一律。

玉泉寺南三里涧下多深红踯躅繁艳殊常感惜题诗以示游者

玉泉南涧花奇怪，不似花丛似火堆。

今日多情唯我到，每年无故为谁开。

宁辞辛苦行三里，更与留连饮两杯。

犹有一般辜负事，不将歌舞管弦来。

白居易的《江上送客》，更是把送别的凄苦，表达的无以复加。“江花已萎绝，江草已销歇。远客何处归？孤舟今日发。杜鹃声似哭，湘竹斑如血。共是多感人，仍为此中别！”

把杜鹃花移植到忠州后，白居易的仕途从此也“岸夹桃花锦浪生”，他随波逐流，安心做一朵浮在水上的花，朝廷让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只是不太愿意回到长安，更想待在洛阳。后来老到走不动的时候，他干脆托病留在了洛阳，专心整理诗稿，闲暇时缅怀一下多年前去世的老友元稹，最后与花同逝。

江南杜鹃的浓艳瑰丽、如火如荼的喧嚣，与塞北杜鹃的万山红遍、漫山遍野的气势，都寄托着悲凉而又壮大的情怀。那种繁华和灿烂下面掩盖的，是杜鹃凄苦而决绝的历史背景，渗透的是杜鹃缠绵而无奈的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