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 林芳萍原创小说（97）

林芳萍（拒微私聊）

跟踪

文/林芳萍



最近，晚报社收到一封来信，反映市场工商管理人员，以权谋私侵犯菜贩的利益，报社派我去菜市场“暗访”，准备发一组调查稿件。

说真的，我对市场管理人员是抱有好感的。

记得半年前，我从鸡贩那里买了只鸡，剖膛发现几块有三两多重的鹅卵石，跑到市场找那鸡贩，哪里还找到鬼影子！

我向市场管理办公室反映了此事，第二天，市场管理人员就把那鸡贩子找来，当面批评教育，罚了款，赔了我的损失。

一连几天，我骑着自行车在几个菜市场跑。

每到一处菜场，将车存好，就拎个篮子进菜市转悠，以一个顾客的身份同菜贩们交谈。

我用玩笑的口气对一个鸡贩说：

“你这鸡肚里可会有什么名堂？”

他听后竟哈哈大笑起来：

“早先说不定，现在，我可是工商市场免检信得过的专业户罗！”

这口气的确是很自豪的。

一个卖鱼的小姑娘对我说：

“现在，谁还干那缺德事，再说，市场管理人员眼尖着呢！”

被管理者说起管理者，语气竟是钦佩、敬畏，这不能不说是对监管者的一种赞扬。执法和守法的默契配合，构筑市场的平衡、和谐、繁荣。

对我这个虽带有挑剔眼光但忠于真实的记者来说，无疑是获得了上乘、有潜力可挖的素材，我也为市场有这样的好监管好卫士而感到骄傲！

不管怎么说，头戴国徽身穿灰制服的人也是千家万户中的一员，免不了也要拎菜篮子。

他们作为顾客、作为买主的时候是什么形象呢？是否正如来信中反映的、一些文艺作品中描写的那种形象呢？我决定搞一次跟踪观察。

我选择了早晨。

在熙熙攘攘、摩肩擦背的人群中，我终于瞟上了一位胖墩墩的戴大盖帽、穿灰制服的中年人，那金色的肩扣和大盖帽上的国徽在晨曦中闪闪发光。

他在一位卖鸭的老太太面前停住。那一只只退过毛的鸭子，象新劈开的松段把柴排成一溜。

老太太连忙拣出一只，见他点头应允，方放入盘秤，那秤尺杆还在拿大顶呢，就取下塞入食品袋递给他说：

“三块五。”

灰制服摇摇头，掏出钱包展开后说：“糟糕！”又在几个衣兜里摸了一下说：

“只有二块，只好给十块的让您找了！”

老太太看着他的大盖帽笑笑说：

“我刚开市，没零钱找，你就给二块吧！”

“这怎么行？”

“好大事啊，低头不见抬头见，啥时候给不行？”

灰制服给了二块钱，收起那张十元，说了声：

“回头给您老送过来！”径自走了。

目睹这一切的我，突然感到闪闪发光的国徽与那肥胖的身躯是何等的不相称！

我开始怀疑起这几天的感受，过去的好感和刚积累的工商管理人员的形象坍塌了，变得模糊了。

我不由得想起某小报登的小品文：说的是一个工商行政管理干部，拿张整十元的钱买菜，小贩们借口找不开让他白拿，结果“买”了满篮荤素各色鲜菜，那张“工农兵”仍睡在灰制服上衣口袋里。

眼前发生的一幕，与报刊上的那位白拿竟如此相似！我不禁愤恨起来，真想亮出记者证，让他当众出丑，让大家看看国徽下居然隐藏着一个肮脏的灵魂！

但我需要更多的事实，我强压住怒火，继续尾随他向菜市场深处走去。

在一家肉案前，灰制服对忙得满头是汗的操刀年轻人说：

“小王，请给割斤把肉！”

小王抬头一看，忙笑着说：

“老白，怎么老是你当菜买呀，我看你这‘气管炎’是医生摇头——没法治了哦！”

他姓白？这真是名符其人，也许他叫白吃抑或白拿吧，我心里想。

“少耍贫嘴，快割肉！”他说着又将那张拾元递给小王。

小王顾不得满手油腻，摇摇头说：

“今天我发财了还是咋搞的？又是‘工农兵’？”

小王一边称肉，一边将拾元钱甩到邻案，眼看着秤嘴里说：

“老张头，我也让你沾沾财气吧，别让‘拖拉机’和‘谷子’把你那聚宝箱胀破罗！”

老张头也不示弱，从案上捡起拾元钱，在钱箱里找出十张一块的递给小王说：

“你这小子财大气粗，屁也比别人放得响！”

小王笑骂着接过钱，抽下二张，其余交给老白，起手将肉甩到老白的菜篮里：

“一两不多，一钱不少，二块钱的啦！”

老白点点小王的鼻子说：

“你这家伙真会推销，老张头，你要有小王一半，怕你那老伴就要从后面盯梢了！”

说着大家一起笑起来。

我也差点笑出声。这老白的群众关系倒还不错。但他也许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遇到操刀的屠夫，被掏了腰包也还陪笑。

“大娘，给您钱！”

“哟，我说同志啊，你怎搞这顶真！”

我随他往回走，边走边想着，突然被老白的举动惊呆了。

只见老白送钱给那卖鸭的老太太，老太太却推让，一时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只听老白说：

“说那里话，大娘，买卖公平是我们市场管理人员最起码的道德嘛！”

说完拔脚就要走。老太太急了，忙说：

“要给，我也得找你五毛钱呐！”

“不用找了，大娘，刚才你那秤杆翘上顶了，都象你这样做生意，要亏本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到这一切，我很惭愧，但心里又仿佛卸掉一块石头，感到轻松了。

我不知道我是否完成了部分任务，只觉得这个踪没有白跟。

出了菜场，来到存车处，我将空菜篮扣在自行车衣包架上，跨上车使劲向报社蹬去。

发个旧作。

86年，《富园》杂志张斌总编辑邀约写篇市场监管题材的文章，便写了这篇小小说，发86年《富园》第9期。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作者！有异议即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