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黑深深(36)小说

任素芳

<p class="ql-block">  七月流火,一连几天闷热。</p><p class="ql-block"> 从家里走到井口,就是一身臭汗。要有一场大雨降临。</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病情明显好转,说再坐下去,又有归劳保的可能。虽然孩子们上班了,家里生活条件好了不少。可都到了取媳妇儿的年龄,正是需要钱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父亲执意上班。可还得每天跑家,中午带干粮。</p><p class="ql-block"> 房子的问题一直没有结果。母亲的韧劲真是难得,有空儿就往矿上的房产科跑。</p><p class="ql-block"> 父亲上班后,单位挺照顾。不让跑工地了,就在土建队的院子里,父亲大小是个副队长,领导让分管材料出入。</p><p class="ql-block"> 这项工作,要是换上个人,那可是一种权利的象征。就是自己不拿,单材料出入场子,父亲签字就有效。可这个权利到了父亲手里,反而成了负担,</p><p class="ql-block"> 每次有领导批条子,很好的板材当标皮木材拉走。父亲回家总是唉声叹气的,好像是拉了自己家东西。</p><p class="ql-block"> 说:“这会儿的人,一根圆木从中间一劈二,当板皮拉走。”</p><p class="ql-block"> 人们娶媳妇,家俱又有了新的款式。不是前几年的衣箱了,变成了大立柜加厨柜。</p><p class="ql-block"> 有点权的人都是啊借拉板皮的名,在给家里拉做家俱的材料。</p><p class="ql-block"> 柱子也批了个板皮条子,已有矿长签字。因为哥哥要结婚打家俱。也想为自己将来需要时有个准备。</p><p class="ql-block"> 大哥结婚时,把老式洋箱打乱,配了一对衣箱面子。</p><p class="ql-block"> 娶媳妇儿要房子,也得要家俱。</p><p class="ql-block"> 条子在柱子身上装了好久了,就是不敢和父亲说。父亲有病,一生气病犯了不是没事找事吗?</p><p class="ql-block"> 随着时代发展,矿上的基本建没任务不断增加,原有的土建队的工人都到工地上监工。施工方大部分都是从河北雇的包工队。</p><p class="ql-block"> 柱子见过父亲生气的样子。那是父亲得病刚上班不久。母亲一天好几趟的往房产科跑。一下子病倒了,父亲请了两天假,在家给我们做饭。</p><p class="ql-block"> 包工队不知怎么知道了,大概是父亲两天没去单位。包工队打听到了。</p><p class="ql-block"> 那天快中午时,两个包工队提拎了十多个罐头,还有花生米等。</p><p class="ql-block"> 两个人一进门,父亲就黑着脸。母亲为人活套。自古就有不打笑脸客这一说。拖着病体招呼着二人。</p><p class="ql-block"> 快午饭时了。让柱子端了半盆白面到压面房压了些挂面。</p><p class="ql-block"> 母亲拿手的是黄花豆面臊子。留下两人吃饭。饭间父亲的脸色好看点。两人吃得汗津津的,一个劲儿地夸母亲的面臊子香。</p><p class="ql-block"> 走时,要把东西留下。父亲生气了,嘴唇发紫,脸色变白,说话发抖。</p><p class="ql-block"> 就听父亲说:“我一辈子公家的东西都不沾边,何况你们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看父亲气得够呛。柱子怕父亲再次发病。赶紧劝说两人。</p><p class="ql-block"> 两人好像吃了阪,有点过意不去。柱子打了个圆场,象征性的留下三罐头。</p><p class="ql-block"> 两人走到门口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领导,别人不给还主动要,这是送上门往走撵.”</p><p class="ql-block"> 这可不是父亲没权,而是有权也不当做私人谋利的工具。</p><p class="ql-block"> 父亲闲不住。一个人没事,把收回来的打预制盒的方木码的整整齐齐,没事还把一些钉子归拢到一起,闲时用锤子捣正。出入料时,按程序签单记录。</p><p class="ql-block"> 房子一时解决不了,土建队领导出面,选煤楼的铁道北边,专给土建队拉料的车马店,给父亲借了个单间,让父亲中午休息。</p><p class="ql-block"> 柱子利用空闲时间,和父亲收拾了一下。搬去两套行礼。平时柱子二班出井,直接到小屋休息,父亲午休。这间房子不给力的是灶火从外冒烟,每次生火后,总得敞开门窗,走上半天烟。尽管这样,躺下后,还是有股死烟气。还有就是每天火车路过,响声不说,房子也震得颤动。</p><p class="ql-block"> 但没有办法,毕竞路程短了,有个缓解疲劳的地儿。</p><p class="ql-block"> 终究不是长久之际。每次小屋休息之后,柱子的脑袋涨得难受,不用说是轻微的煤气中毒,父亲也有这样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家里担心,父亲的病刚好,甭因为这再二次发作,柱子一个人睡着,甭被烟闷倒。</p><p class="ql-block"> 想想,得不偿失。父亲把房子还给人家。</p><p class="ql-block"> 柱子托张成员媳妇儿,从招侍所的那栋楼里的身宿舍找了个床铺。</p><p class="ql-block"> 有些时候不是说你能力,也不是说工作需要,只要工作岗位,离得领导近点,办事就方便些。成员媳妇儿毕竞在招待所直接服务领导。柱子找上后,她没几天就给办好了。</p><p class="ql-block"> 柱子下了二班,夜班出井到大食堂吃个饭,能多休息会儿了。</p><p class="ql-block"> 闷热的天气之后,便是暴雨。燥热的身体有了些许舒爽。</p><p class="ql-block"> 一连几天,柱子好几天没有回家。</p><p class="ql-block"> 月底,报工,造表也够忙的。</p><p class="ql-block"> 自从鲜花到了考勤室,报工这点事没有那么难了,柱子只是去拿一下就行,该做的解花都做了。鲜花让多陪着说几句话,柱子顾不上,打个照面,说声谢谢就走。挤兑出的几斤干粮证也不用留,鲜花也从来不说。</p><p class="ql-block"> 7月27日的夜班,井下人手不够,忙了一个白天,柱子又下了井,替岗机组司机。</p><p class="ql-block"> 二十来岁,精力旺盛。连轴转也不觉个啥,回单身宿舍睡上一觉,就缓过来了。</p><p class="ql-block"> 柱子安顿过母亲,只要矿上没有小车开到门前,说明这一天就是安全的。</p><p class="ql-block"> 住单身吃大食堂,每月多花个十来块,通常加个大烩菜。没有馅饼,主食多了一种锅盔,8分钱一个,柱子少吃个馒头,多加两个锅盔。</p><p class="ql-block"> 夜班,工作面一切都正常。凌晨快4点时。工作面抖动起来,片邦煤发出“嚓嗓”的响声,机组,支架都在摇晃。柱子赶紧按下停车键。镏子同时间停下。</p><p class="ql-block"> 看来,人们同一时间都感觉到了晃动。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是上层顶板垮落,还是哪里发生了爆炸。怎就有这么大的波动。这是下井以来很少有的现象。</p><p class="ql-block"> 众人先都躲进顺槽,等待着。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清楚。那一阵搯晃响声挺大。跟班队长清点了人数,一个不少。</p><p class="ql-block"> 这一夜的折腾,少进了两刀。</p><p class="ql-block"> 出井后,人们都在议论地动的事。不只井下的人感觉到了,就连睡在土炕上的人大都被摇醒了。</p><p class="ql-block"> 这么大的动静,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晚间新闻里,才知道是唐山发了大地震。</p><p class="ql-block"> 唐山距大同少说有500多公里,震感都这么强烈。震中该是怎样的情况。人们猜测着,议论着。</p><p class="ql-block"> 一时间,大街小巷扒搭起了形状各异的防震棚。几天中,人们从材抖科,土建队的院里往出拉板皮,预制板用过的方木,檀条等。好像地震发生在大同一样。听村里来人说,村民黑夜都睡在院子里。</p><p class="ql-block"> 趁着这个机会,柱子想着把装在身上很久的板皮条子兑现。</p><p class="ql-block"> 他知道和父亲张口说了也没用,私下里先后带锯房的刘叔打了个招呼,让帮忙准备点料。</p><p class="ql-block"> 刘叔知道父亲的性格,也没敢和父亲说这事。</p><p class="ql-block"> 柱子找了两个同学帮忙去拉这车板皮,怕让父亲知道,拉子没敢出面。</p><p class="ql-block"> 别人拉行,自己家人拉不行。拉的话只能拉生火用的板皮料,成品料,父亲这一关过不了。</p><p class="ql-block"> 柱子没出面,忘了安顿同学别说自己。</p><p class="ql-block"> 柱子的同学父亲认识,因为常到家里玩。谁知,出门时需要父亲签字。父亲看这车板皮料几乎都是成品料。随便一块都可做家具用。</p><p class="ql-block"> 便问:“是给谁拉的?”</p><p class="ql-block"> 同学顺口说出了柱子的名字。</p><p class="ql-block"> 父亲当下脸黑了下来,让把料卸下。</p><p class="ql-block"> 父亲有这么点权利,当儿子的想沾点光,没有沾成。</p><p class="ql-block"> 柱子白忙活了半天。</p><p class="ql-block"> 地震棚成了人们记忆里的符号。真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p><p class="ql-block"> 折膀的好不热闹。其实。矿上一天生产也没停过,井下工人也没有谁去睡地震棚。窑哥们啥事沒经历过,该干啥干啥,有句挂在嘴边的话说:“该死球朝天,不该死又一年。”:</p><p class="ql-block"> 整个过程红火了些孩子们。</p><p class="ql-block"> 天黑了下来,邻家的一个小弟反穿皮袄,和孩子们玩躲猫猫。从这个棚里藏到那个棚里。棚里正好有个小妹躲在里边,见一毛茸茸的人躲了进来,吓得哭天喊地。家里人听到哭声,赶出来。见把孩子吓得脸色发青。就不依不饶,还报了案。</p><p class="ql-block"> 唉!就这么点事,反穿皮祆的小弟当流氓被抓了进去。</p><p class="ql-block"> 几里,人们能听听新闻。没有电视,所以没有画面。到底震到什么程度,不在现场不知道是个啥样子。</p><p class="ql-block"> 人们听完新闻在街上议论。这一年先是总理去逝,接着吉林下了场陨石雨,朱老总在这个夏日也离世,这又遇上了大地。</p><p class="ql-block"> 天崩地裂,不是什么好年份。</p><p class="ql-block"> 地震真的很可怕,比井下大冒顶时还要严重。</p><p class="ql-block"> 几年后,柱子到了唐山,参观了地震遗址。说那是一座图书馆,楼房没有倒塌,可底楼错成了平地,与地面不到一R</p><p class="ql-block">尺的空隙。二楼三楼地板拱起。楼房是钢筋水泥整体浇注,可谓一个整体。一震就毁到这种程度。</p><p class="ql-block"> 再现那图片,可谓惨不忍睹。那么粗的火车铁轨,扭曲变形,有的成蛇形,有的成拱形。还有那厚厚的地表被撕开一条长长的口子,足有半米宽,几百米长。</p><p class="ql-block"> 就是这一震,整个唐山夷为平地。地震又是在半夜里发生,人们都在熟睡中。</p><p class="ql-block"> 地震有24万丧失生命,16万人重伤。</p><p class="ql-block"> 看到这些图片,柱子的脑海里不由地浮现那夜在井下的情景。</p><p class="ql-block"> 不管是谁,心里都会有点感慨。五味陈杂,活着不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