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一）

雪君

【The Stratford-upon-Avon Butterfly Farm 里个头最大的猫头鹰蝶, 翼展可达13厘米 / 笔者摄】

色彩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力量。

——瓦西里·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y）

我曾经无数次遇见它，但又曾经无数次错过它，而“错过”的累积形成了一种“缺失”——从“遇见”到“错过”，全因为我把它看得太理所当然——一旦“理所当然”，也就远离了注视，凝望——也就缺失了对“那些推动地球运转的小小事物（伟大的生物学家爱德华·威尔逊语）”的敬畏。但这一次——这一次，我被天然而纯粹的震撼了——恍若初吻。

在埃文河畔，我穿越到闪耀着浓郁的黄色金色橙色光芒交织下，一片郁郁葱葱欣欣荣荣，闷热也潮湿的人工热带雨林。进入的瞬间，我就瞠目结舌——无数飞翔的，休憩的，劳作的，争宠的，伺机的……历经一亿年以上进化，奇妙复杂又玲珑轻盈的蝶——正以斑驳错综美妙绝伦的色彩，与这个世界炫目闪光的交流。

那只绿如春日之青草，背上从头至尾有一条可人的黑色直条纹的悬停时间较长——歇脚在一个撒上花粉的圆盘上；那只翅膀为暗沉的褐色，鳞片棕黄和黑色的家伙，似乎饥饿至极，盘旋于一朵又一朵花瓣上——用可蜷曲的喙向花朵内部探寻。有意思的是，喙的英文表达probe，就有“刺探”的隐喻。另一只停在粗大树干上的，合拢双翅，一条橙色的宽条纹横跨各个体节，四颗白色的小圆点，又像珍珠一样闪耀……每一只，都与众不同；每一只，都有如被施了巫术般有着不可思议又一丝不苟的人类无法掌握的色彩之美。

而那只体形巨大——有着它同类10倍以上大小的“美杜莎之眼”，又形似双头鱼大小眼，或是没尾巴的松鼠的蝶（它真名叫“猫头鹰蝶”），让我想到了神力和灵魂。古希腊人相信，人类灵魂会在离开尘世那一刻，挣脱有如蝴蝶的蛹——坟墓，翩然飞向未知的远方。

蝶，从卵到毛虫，再到蛹，最后化身一只华美的飞行昆虫——绝不仅仅是我儿时，本能地向它们伸出手，拢到指尖停留的小生灵。它们是一种语言——藏着物种起源和人类由来的密码，它们更是令人类振奋的灵药——所有蝶的破蛹而出，都需要承受撕心裂肺般痛苦而艰难的勇气——那是从一个旧世界进入新世界的车票，任谁也无法免费。

——2024年05月10日于Stratford-upon-Av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