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赛珍珠神译《All Men Are Brothers /四海之内皆兄弟》

雲中君

她在镇江度过了童年、少年，在中国生活了近40年，她把中文称为“第一语言”，把镇江称为“中国故乡”。中国古典文学名著《水浒传》迄今已有多种外文译本，有的直译成《发生在水边的故事》，有的意译为《一百零五个男人和三个女人》。在所有译作中，翻译得最为准确和精彩，也是最传神和最有影响的，还当数她的第一个英译本——《四海之内皆兄弟》。

她翻译《水浒传》还是20年代中后期的事情，当时南京出售着《水浒传》的好几个版本，有的只有七十回，有的长达一百二十回。赛珍珠选择的是七十回本的《水浒传》，她认为这个版本最好，因为较长的版本结尾大多是好汉们被朝廷招安，而七十回本则自始至终贯穿着与官府反抗到底的思想。

她只有一张脸是西方的，其它一切都是东方的，也就是中国化的。在中国文化中长大，自然吸收的是中国文化的精髓为她的“养料”。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未能把《水浒传》的英文名称再从中国的文化中来。这句人人耳熟能详的现成话，却没有人想到去把它按在《水浒传》的头上，她做到了，让人五体投地。正是赛珍珠心内满腔的”侠骨仗义”才让《水浒传》英文译名为《四海之内皆兄弟》，把《水浒传》推向世界的第一人。

赛珍珠（Pearl S. Buck，1892年6月26日－1973年3月6日）直译珀尔·巴克，美国作家、人权和女权活动家。在镇江，她小时候就读过的崇实女中内有她的故居。在南京大学，这一座三层小洋楼，也是他居住工作的地方。

1938年，凭借描写中国农民的小说《大地》 获得普利策小说奖和诺贝尔文学奖赛珍珠在中国生活了近40年，她把中文称为“第一语言”，把镇江称为“中国故乡”。深受儒家的影响，她少年时代的老师就是一位地地道道的中国传统文人，熟读经书，是儒雅君子的典范。但是赛珍珠也接受了美国的一些典型思想，所以她如何看待中国，就非常有意思。

赛珍珠认为和谐是中国文明的关键词：一个人与他周围的人、与自然相处和谐，那么这样的人是有教养的人。中国人心中具有内在的平静，相信“存在”而不相信“变”，既没有罪，也没有邪恶的概念；儒家思想以仁、礼为导向，发展和谐人格，建设和谐社会。在孔子的预想中，社会是个同心圆，从个人到家庭、社会，个人是圆心，在“修己”、“以敬”、“以安人”中君子实现自身和谐，并扩展开来，实现整个社会的和谐；道家学说对人生采取审美观照的态度，物我两忘，让自我与宇宙合为一体；禅宗重视内心理性，在自然中清净本心中达到和谐。

中国人讲究和睦，与是否是真理，是否是正义，完全无关，甚至相反

美国人类学家路丝·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一书中提出“罪感文化”和“耻感文化”，东方属于耻感文化而西方属于罪感文化。究其原因，东方耻感文化源于儒家思想，而西方罪感文化源于基督教“原罪说”。

儒家思想注重个人修养，从文化传统上看，中国人没有“罪”只有“错”，但知错能改即可，在宽容的氛围中，中国人能把和谐作为终极目标。中国人的“面子”观念，与是否是真理，是否是正义，完全无关，甚至是完全相反的。中国人讲究面子与和睦相处，不追求正义和真理。对于西方人来讲，“罪”是与生俱来的，人在上帝面前永不圆满，人与上帝始终存在紧张感。“罪感文化”的衍生产物，几乎必然是追求社会正义，追求科学真理，追求人类自由。

讨厌喋喋不休的布道，那只会“扼杀思想，蛊惑人心，制造伪君子”

在中国、美国许多地方，赛珍珠都公开声称她极为讨厌那些“喋喋不休的布道”，说布道只会“扼杀思想，蛊惑人心，在中国教会里制造出一批伪君子”。她认为，“空谈无益，基督徒应该给中国人提供实实在在的服务，譬如教育、医疗和卫生”。

赛珍珠认为基督教之所以在中国站不住脚，就是因为中国一流的思想家不信仰基督教，没有帮忙去传播上帝的福音。她没有分析为什么中国的知识分子不信上帝，其实中国的知识分子从孔子开始，就没有崇拜人格神的习惯，他们认为最高的存在是道，但道不是上帝，孔子认为道就是治国的秘诀、为人处世的秘诀，老子则认为道可道，非常道，把道神秘化，神秘化不代表人格化，而且虽然神秘，但是经过修行，还是可以悟道的，从而成为得道高人。所以，中国人从来追求的都是“天人合一”的境界，而不是像仆人一样小心地伺候天，伺候上帝。

中国人的家族自治带来社会稳定，也带来裙带关系

中国大家族在维护社会秩序中所起了关键作用，她认为中国人一向自治，也就是家族自治。每个人都属于一个家族，每个家族负责管理所有的成员，孤儿、精神病患者、没工作的人都由家族照料，所以也就不需要什么孤儿院、精神病院与失业救济。每个家庭成员都懂得循规蹈矩，如果有人犯法，家族的头头就会召集大家开会，决定给违法的人什么样的惩罚，甚至将他们处死。

中国大家庭的好处还在于私生子不会被送到孤儿院，孩子受到几代人的爱护，不会受到无知父母的虐待。中国大家族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人们单凭年纪大一点就能够获得荣誉与尊敬，老人说话时，大家都静静地听着。中国的大家族导致了裙带关系。

儒家学说提出了做每一件事的正确方法

关于儒家学说的特色，赛珍珠说：“因为中国没有国家或民族的宗教，儒家学说提供了一个基本的道德秩序，提出了做每一件事的正确方法。”

赛珍珠出生于传教士家庭，家庭的影响使得她思索中国有没有类似于基督教的宗教。在长期的体会和认识中，她锁定了儒家学说。其实关于儒家学说是否能被视为一种宗教，一直未有定论，赛珍珠认为，儒家学说没有类似于上帝这样的人格神的存在，但儒家学说依然具有超越性等宗教因素。儒家学说充满着对天、道的敬畏，儒者怀着与基督徒相似的神圣感与天进行交流感应。

君子人格可以通过修身达成，而不是凭借社会地位

在奴隶社会，君子指社会地位高的人，但身份、财产等皆为世袭，普通人很难跻身君子之列。孔子根据自己的政治理想重塑君子形象，淡化君子原有的社会地位，确立心性人格的“君子人格”，强化君子的道德内涵，增加君子的知识含量，为没落士子寻求出路。孔子对君子提出仁、智、勇的要求，并通过具体规则规范君子行为。

赛珍珠说：“健壮的、有生气的、有感情的中国人处在克制之中——不是对暴君的克制，暴君们从来不会长命，而是自我克制。这种自我克制能产生仅有的维持生活高贵和优雅所需要的气氛，只有在这样的气氛中，人才能发展成为君子。

礼仪是维护专制的统治工具

礼是中国古代儒家思想体系的核心，在古代中国，礼与法律、政治无明显界限，它的主要作用是规定社会各等级的尊卑，具有鲜明的政治性，是维护君主专制的工具。赛珍珠以一个文化混血儿的独特视角，深刻认识中国礼仪中超时代的普遍价值，并肯定礼仪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她说：“孔子教导说，外部的行为和控制能塑造我们内在的东西和我们的个性，因此礼仪和行为是非常重要的，因为礼仪使社会团结为一个整体。

以儒家标准规范言行，以道家思想充盈情感

对道家学说的认识，赛珍珠认为，固执的老子强调情感、自然和个人，而儒家强调秩序和规范，他拥护两者的结合。他说：“让你的行为是儒家的，让你的情感和思想是道家的。” “道家提供了发展艺术，尤其是绘画和音乐的机会。”

赛珍珠对道家学说的体会和认知带有明显的个人体验色彩。 儒家的乐感带有伦理性质，它在心态平和中充盈大和之乐。道家的乐感则超伦理，在与宇宙契合中享受清虚之乐。赛珍珠在对道家的认知，摆脱伦理的束缚，在游心物外的境界中享受本然之美，穷尽生命之乐。赛珍珠不仅在生活中深刻体认道家思想，而且还把它运用到小说中。比如在其小说《梁夫人的三位千金》中就有着道家思想的明显痕迹，小说开卷语即为《道德经》开卷语：“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赛珍珠的墓碑上只有三个字，以篆文刻写的”赛珍珠“

中国禅宗是中印混血，剥离了印度的苦行，呈现出空灵面貌

对于佛家学说的认识，赛珍珠说：“佛教在每一个朝代都有一些创新，事实上,佛教一直到了与中国精神相混合、与中国文化相和谐，直到它成为禅宗佛教时，佛教才在中国扎下根。”

赛珍珠深刻揭示佛教传入中国的意义以及禅宗混血的本质。印度禅学重视内省式修炼，其苦心自守的生活方式并不适合中国士大夫的口味，但它的高妙之处在于通过一种深切的价值关怀使人进入一种彻底解脱的存在状态。当印度禅学与中国玄学结合，远离苦行的禅定方式，呈现出空灵面貌，从而印度禅学变为中国禅宗，成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

赛珍珠名言：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摧毁中国人，他们是善于从苦难中生存的坚韧之人，他们知道屈服，他们在大风来临之时躬身但他们永不毁灭。

赛珍珠把中国的《水浒传》翻译成《All Men Are Brothers/四海之内皆兄弟》，简直是神译，你们认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