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夏，浅语

燕

夜，与老爸聊天。 老爸说：“帮我买一根二胡的拉弦。” “那还不如买一把新二胡。”我说。“二胡还好着呢，只是马尾不好了。”“哦，你再帮我买根洞箫。”“好的，我网上找找。”想起幼时，常常听老爸拉二胡，一个人拉得如痴如醉，有时也吹笛子和洞箫，当我们哭闹的时候，他就开始拉二胡了，我一听，瞬间不哭了。老爸的心中一直有个音乐梦想，家里好多乐谱，放在柜子里久了，甚至被虫蛀了。每当新学期开学的时候，他总会翻我的音乐书，教我认几个简谱，我一学就会了，对那些音乐符号好像天生就认识一样。我也会试着自己识谱，而老爸的乐谱，却是极其复杂的，除了自己熟悉的乐曲，其他的看也看不懂，长大了，才觉得那么简单。幼时最爱听音乐，有时候是安静的，有时候也会疯闹，绝大多数的时候是安静的。一首歌曲，听几遍就会了，常常会跟着哼唱，京剧、黄梅戏、豫剧、越剧、花鼓戏串烧，也会模仿得有模有样，有时还会创编很多自己喜欢的曲调，唱完了，也忘记了。这些爱好，都源自从小的言传身教、耳濡目染。小舅曾说：“你爸爸是文艺性的。”我说：“是的，因为我常常看见老爸沉浸在音乐中。” 有时候放暑假了，看到老爸眯着眼睛在那里弹电子琴，心想：要是家里有一架钢琴，那肯定是他的最爱。 这些年，老爸的手一直颤抖，连写字也写不了，不过拉起二胡来，手一点也不抖了。 老爸平时威严、不苟言笑，不过一聊起音乐来，那话匣子一打开就刹不住了。 他很想教两位外孙学一点乐器，可是两个孩子始终不愿意，给钱也不愿学。 老爸的音乐之路，注定会是孤独的吗？2024.01.20 夜静，似乎能听见呼呼的风声与雨声。 大寒之后，冬雨凄迷，倒应了节气。 感冒一周有余，停了周末的课，给自己放了两天假，两日的光阴，好像又虚度了。 昨日，写了十副对联，其余时间，皆是躺着的，听听雨，看看书。今日，练古筝，直至颈椎痛方停。午后，又躺着，迷迷糊糊睡到黄昏。 不想虚度光阴，起来写小楷，颈椎更痛了，只得作罢。 鼻子一直不通窍，加上咳嗽，没想到感冒君－来，竟迟迟不肯走了。 夜静之时，欲看书，心不能静，翻开，只看了数页，又昏昏睡着，此刻醒来，倒无眠了。 明日须早起，还是早点睡着吧。 1.21 黄昏，天色渐暗下来。 回到了乡下，听鸡鸣声，想起陶潜诗，“犬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觉得真是回归田园了。 一直最爱的是陶渊明，还有王维，心中有一个田园梦。 临出发时，一直纠结着不知道带哪一本书，挑来挑去，那本王维的书却落下了。 独带了一本《江南文化札记》。 乡下，最是寂静。有一本书伴着，总是好的。 临近过年，村里的人大部分已回来了，串门的却很少，村庄之间稀稀疏疏，人还是不多的。 这两日一直下着雨，冬日更添寒意。 门前是一大片田野，田野里，种着油菜，青菜。远远望去，一片青翠。 站在楼上看风景，低矮的青山、玄色的云，一片烟雨朦胧。 去年，站在家门口，能看到成片的油菜花开了，南方油菜花期早，大概，立春之后，油菜花就绚烂了。 忽然想起，今天已经立春了，立春后的原野，是不是已暗蕴生机。 一年又一年春来到，什么都是新的，新的起点，新的征程，新的希望…… 2.4 半夜里，被雨声惊醒。 已经接连下了几日的雨了。 听雨，一时里又无法睡着了。 冷雨敲窗，空气里都是雨的韵脚，古诗词的意境又来了。 写过很多关于听雨的文字，雨约江南，雨落成诗，等一场雨，已经等了太久了。 心境依然恬淡，被雨打得湿漉漉的。 这算是第一场春雨了。 春天的序曲，即将拉响。 昨日看屋后山林，点点苍翠中，已有新绿萌芽。 空山烟雨，寂寂无声。 灰而濡湿的屋檐下，是丝丝小雨，又打湿了多少游子的心。 梧桐叶、芭蕉雨，一任空阶点滴，直至天明。 2.7 黄昏，在大舅家拜年，一个人在田埂上走走。 雨后天晴，泥土还是湿润的。田野里种着油菜、芥菜、红杆菜、包菜，新鲜嫩绿，一派生机。 有些田是荒芜的，露出长长的禾茬，禾茬下面长满了绿油油的野草。 大舅家的后院里种着许多柚子树，柚子无人采摘，树上挂着柚子，地上还掉了一地。 我找了一个小小的池塘坐下来，听远处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还有鸟儿雀儿的声音。鸟雀啁啾，似乎已嗅到了早春的气息。 池塘里的水哗哗地流着，听着流水声，觉得世间万物都是其本来的面貌，寂静而美好。 池塘边长着几棵树，树叶早已掉光，只剩稀疏的枝条，光秃秃的枝干倔强地挺立着，熬过了一冬，又将发新芽，重涣生机。 一只云雀在我的身边飞来飞去，好像也在听流水声。 池塘边有一棵大树，枝干已经被锯掉了，露出了树桩，树根盘根错节，是野性的艺术美，可惜已没有了生命。 此刻，独享着这一片寂静。 万物如此静美！ 2.10 午后，从镇上出发，开车半小时之后，便到了老家崎岖的山路上。 车到大山，空气里弥漫的硫磺味渐渐散去，一片寂寂的味道。 车行途中，出了点小状况，幸而有惊无险，终于到了老家。 老爸老妈嫌镇上吵闹，执意要回老家过年，其实，我也喜欢乡下的这份寂静。 骨子里清寂惯了，总是融不进城市的那份喧嚣与繁华，只有在家乡，那份根基于心的大山情怀，才会慢慢地舒展开来。 喜爱山间的每一株草木，它们都是有生命的，充满灵性的，笔底的文字，也会因草木而变得温暖而充满柔情起来。 老家的人少，大部分都安家于大城市或是小镇去了，只留下几位老人，他们还在寂寂地守着这些大山。 前段时间一直下雨下雪，老家尽是雾淞景观，无奈大雪封山，车不能通行，这几日晴了，冰雪渐渐消融，山路才渐渐通车。 午后的阳光强烈，气温一下子升到了十几度，决定带孩子们爬山祭祖。 我们走的是一条最近的山间小路，山上的积雪大部分已经融化，背阴的山麓，还有少量冰雪。 见到冰雪，心里异常喜欢，迫不及待地抓了几块冰，冰冰凉凉的，童年的快乐又回来了。 山陡路滑，我只好一路攀爬到了山顶。 山顶是先祖们的坟地，坟地周围群山环抱，正对着的白石峰高耸陡峭，白石嶙峋，此亦为钟灵毓秀、山清水美之地，先祖们生于斯，逝于斯，与山川日月同寿。 一到大山，那种大山情怀便溢出来了，雄浑而开阔的大山，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大山走出了无数优秀的人才，而他们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根永远在这里。 幼时，总觉山太高，路太远，如今，走过名山大川，一览众山，山在脚下，亦不觉山高了。 我们在爷爷奶奶的墓前烧纸钱，磕头作揖。坟头的萋萋青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一年又一年，而我总觉得，爷爷奶奶尚在，一直都在。 烧完纸钱，我与先生沿着环山的公路返回。 四下景致，皆是童年踏遍过的地方，因为开辟茶园，许多地形全部改变了，完全找不到原来的山间小路了。 时光真是巨手，沧海桑田，竟是片刻之间的事。 马路边，几株梅树已冒出粉嫩的花苞，再过几日，估计梅花又将绽放。 年年见梅开，亦是幸事。父母在，家亦在。 黄昏，夕阳西下，站在院子里看夕阳，远山苍茫，天地雄浑广阔，一轮红日，渐渐西沉。 夜，路灯亮起来了。人迹罕至，路灯亦是寂寞冷清的。 月如新眉，只在夜空里闪现一会，便已西沉。 倒有满天寒星，寂寞地眨着眼睛。 山上一日，世间千年，千百年来，也许山还是这山，水还是这水，这静，也是亘古的寂静…… 2.11 粤北归来已数日，迟迟不能下笔，又一直梗在心里。 此刻，江南春寒料峭，阴雨绵绵，粤州已提前悄悄地进入了春天。 去年说好了春节去看妹妹妹夫一家，于是便有了粤北之行。 年初三，夜七时出发，初四凌晨一时到，妹妹妹夫精心准备了一桌粤菜。只是舟车劳顿，小食片刻便沉沉入睡。 翌日清晨，站在妹妹家的阳台上，我便欣赏到了不一样的风景。远处的农田里种着巨大的芭蕉树，不知道是芭蕉还是香蕉，再远处，是密密的桉树林。近处则有一个旧祠堂，四合院式的，青瓦土砖墙，祠堂贴满了红对联，一问之下，才知道粤州特别重视宗族文化，到处都是祠堂。 妹妹开车带我们去妹夫的老家清远英德，沿途尽是麻竹林，还有芭茅草，热带地区，草虽然已枯黄，但是长得比老家更茂盛。随处还可见许多不知名的高大的树，树上亦有鸟窝，完全南国的风光。 妹夫的老家多山，喀斯特地形地貌，山如盆景，平地而起，险峻，巨石嶙峋，长满麻竹，像极桂林山水。 驱车几十里，我们拐进了几座狭窄的山窝，紧接着便到了他们的老家。那里还保留着一百多年的旧房子，夯土墙、青瓦、矮门、窄窗、石板路，门楣木头已斑驳腐烂，一片沧桑。 最令人诧异的是那里的窗户极小，几根木头架起来，像极小的洞。无法想象屋内的光线有多暗淡，他们的祖祖辈辈就那么过来了，一过便是几千年。 岭南原是蛮荒之地，只是如今粤州经济飞速发展，早已是发达繁荣之地，而粤北偏远山，亦见当时之窘迫。 我好奇于那些平地而起的险峻巨石山头，山里土壤少，竟然长满郁郁葱葱的麻竹，每到竹笋新长之时，竹笋便是当地的主要经济来源。 我在百年前的旧房前徘徊，感叹岁月之变迁。青豆苗开花了，紫色的小花，在春风中摇曳。 妹妹说再往村里走有茶林，我们便接着驱车前往。车行处，麻竹林又密又深，如行驶于原始密林中。 终于行至地势开阔明朗处，一片茶林便出现在眼前。茶叶种在坡上，坡不高，沿坡而上，踩着剪下的茶树叶，脆然有声。 远远的，有一株花树映入眼帘，惊呼，遂往，原来是一株碧叶桃，满树桃花，玫红、粉红，美不可言。花下伫立，怎么也看不够，因见树亦剪枝，遂摘下数枝，再至另一山坡，花树更多，于是折了一大把花回来。 一只大黄狗，沿路一直跟着，见人只是摇尾，倒不令人害怕。 天渐热，二十几度，我们决定返回。 妹妹说他们家的山上有沙糖桔，天人打理，桔子也无人摘了，任其自生自灭。我们便驱车去摘桔子。 桔树林长在巨石摇摇欲坠的一座大山下，桔小，大多数不甜，也有向阳处的桔子，甜如蜜，我们边摘边吃，孩子们禁不住热，纷纷要下山。 摘桔之行，只好作罢！ 一路上，仍处处见宗祠。 黄昏，妹妹带我们去连江边散步。一音乐爱好者在江边唱歌，我与妹妹亦上前，唱了三首歌，过了一把好久不做麦霸的瘾。 第三日，妹妹带我们游粤州第一天坑，坑深瀑高，亦是奇观，归来之时，坐玻璃滑梯，蹭烂了脚后跟，到现在，尚结着痂。 因为怕堵车，我们匆匆返湘，两日行程，见异乡风貌，行千里路，亦如读千卷书，收获自是多多！ 2.22 来上海已整整－周。数日来不曾动笔，心里空落落的，总像少了点什么。 午后，好不容易休息了，整理房间，所有多余的东西都收起来，一切看起来干净整洁，心亦悦。 天极寒，雨倒不下了。 本来是雨水节气，连日来阴雨绵绵，也应了节气。 夜静之时，小窗幽闭，听雨，满世界的雨声，充满诗意，像极唐诗宋词的境界。 江南的梅花早已开放，姑苏的梅花开得更盛、更雅、更幽、更静，未亲临，光看照片，便已观其形，闻其香，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美哉！ 楼下亦有几株寒梅，每年皆会下楼仔细观赏一番，顺便拾一些梅花回来，幽幽梅香，再添上墨香，亦有了清雅、书卷之气。 太冷，又一直下着雨，不能去赏梅，只能远远地望着那几株梅花，隔着窗儿，仿佛心意已相通。 梅花花期短，接下来，便是玉兰花、桃花、梨花、杏花……轮番上阵，花事繁盛，好不热闹。 每到春来，如水的春愁伴随着整个春天，惆怅依旧。 伤春悲秋又何尝不可？ 2.25 还书日期将近，还有好几本没有看完。午后，看季老《清华园日记》，看到瞌睡，直睡至黄昏。 夜，继续看书，《江南文化札记》，多文言文、古典诗词，难读，又耐读，学者散文，阳春白雪，－般人读之，便会弃之。续借几次，皆因喜欢，江南文化，深极，若细细考究，不是几本巨著能讲清的。 作者从金陵讲到姑苏，再讲到杭州，名人轶事，数不胜数，一些闻所未闻，足见作者文化底蕴极深。 再读落梅作品，《苏东坡传》，其惯有的婉约、唯美文风，词词惊艳，句句动人，且以史料贯其中，而不失其深度与广度。 向来读书，还是走马观花，不能深究，能悟其一二，亦为幸事。 心静，方能读书耳！ 2.25 昨夜，又下雨了。 晨，天色暗，以为仍是黑夜。 懒着，不想起来。 听雨，又像宋词里的意境了。 像李清照词，“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凄清、冷清，多了些诗意。 想去姑苏听雨，朱户小院琐窗，数枝寒梅斜逸，细雨飘飞，倚窗听雨，芭蕉已在淅沥雨声里悄悄冒新芽。 古华园中的秋水园最适合听雨了，只是风雨飘摇，园中无窗可倚，曲廓石凳也被雨打湿，无处可坐，雨天，无人至，一园子的冷清、孤寂。 某年夏日曾在秋水园遇雨，一时狂风暴雨，无处落脚。不过也欣赏了古典园林极致的雨景，几帘雨帘在望，池中白雨如珠，雨打芭蕉……至今想来，清韵尚存。 雨天，真的适合读读唐诗或是宋词。哪怕放着一本书，不打开书卷，已尽是唐诗宋词的意境了。 还有，读读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也挺好的。 雨天练琴，或是蘸墨，书几阕宋词，亦是风雅至极。 哪怕，什么也不做。听听雨就够了！ 2.28 春风沉醉里出门，尽管还有丝丝寒风。 阳春三月，单单就这几个字，想起来就有多美好。万物复苏、草长莺飞、花红柳绿、莺歌燕舞……小学课本里随便一翻，都是这些美好的词汇，真正体味，还是要出门，要去大自然中寻找。 连日阴雨，春寒料峭，蛰居在家，已不知早已是春天。 梅花已开至晚期，枝头上还有梅花，赏花人却少。不曾近观，只能遥见，或许路人都与我一样，有一朵花开在心中即好。 骑车去图书馆，来不及拾落梅，只能在心中与它诉说一年一遇的心事。 一路行来，虽有寒风拂面，阳光已微露笑脸。河岸的大树，只有光秃秃的枝干，仍是冬天的模样，春枝待发，过一些时日，又将是满树春芽。路旁的浅草，绿油油、嫩秧秧的，想起白居易《钱塘湖春行》，“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啼”，大概正是这个时节吧。 路过古华区，有几树玉兰花已经从屋顶上冒出来了，记得往年春天都能看到，如今再见，又是一年了。 至图书馆，一池春水，被风吹皱了，漾着微微的波纹。 春天里出行，有春风拂面、繁花满枝，有新生，有喜悦，有遇见，遇见不一样的美好…… 3.6 上班的路上，要经过一个小土坡，土坡上有一个菜园子。 春天来了，土坡上的油菜花开了，这几日开得尤为灿烂、绚目，成片的金黄，像打翻了的调色板，经过的时候，能闻到油菜花散发的阵阵清香，也让我想起了老家的油菜花。 老家偏南方，气候暖和，油菜花开得早，过年的时候，田垅里的油菜花便开了，开得疏疏朗朗，清雅别致。 小姨家门口的油菜花开得极盛，每年去小姨家拜年，都喜欢去她家门口的油菜花里走走，走在田埂上，闻闻油菜花的清香，还有野麦子、野荠菜、野葱的香味，像乡愁，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老家乡下的门前亦有成片的油菜田，初春，烟雨迷蒙，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油菜花开了，开得恣意、奔放、热烈，让我想起凡高的画。 疫情那年，困在婆家，看了一个春天的油菜花，晴日里，带着孩子，在田垅里走走，顺便采几束花回来；雨天，坐在楼上，看油菜花，咀嚼春天的诗句，过了一段闲适又诗意的日子。 后来，又去了娘家，娘家在山上，山不高，住户少，除了蜿蜒的公路，一切皆是原始的模样，清寂安宁，像极陶公笔下的世外桃源。家门口有一个小小的水库，黄昏时，可以坐在门前看落日，看水库里粼粼的波光。山上的油菜花开得晚，种的也少，菜地里才有，开得那么寂寞。 山上呆了数日，驱车回小镇，一路上，被沿途村庄里的油菜花震撼到了，无论里田垅里、山坡上、菜地里，都种满了油菜花，车在繁花里疾驰，打开车窗，尽是花香，想到江西婺源的油菜花，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很多美景，就在身边，只是处在其中的人不能自知罢了。 那大概是我看到过的最热烈最浪漫的油菜花事了。 上海亦有油菜花，成片的油菜花，开在庄行，每年有菜花节。几年前带孩子们去过一次，风大，跟着游人在花间大道上行走，到处都是人，路旁小摊小贩林立，卖吃的、穿的、玩的……热闹非凡，都是商业的味道。 我是喜欢寂静的，与先生避开人群，在一处小河沟上坐了许久，河沟边有枯枝败木，还有几只小鸭子在河沟里扎猛子，河水略显污浊。 黄昏时，闻鸡鸣犬吠声，游人已少，我们从油菜地里慢慢地往回走，那一成片油菜花，好像又是我们的了。 看到油菜花，总有一种类似于乡愁的东西在心中涌起，说不清又道不明。 这几日，油菜花又开得极盛了，我该去油菜花里走走了。 3.15 今日春分。 阳光柔和，一屋子的阳光。 夜，焦虑头痛，晨醒迟。 起来收拾，吃早餐，一下子就到了十时。 收拾旧衣裳，翠蓝色直纹旗袍开叉处裂开了。拿起针线，准备缝一下。坐在阳光里，一针针缝下去，时光缝在了针脚里，岁月仿佛无比悠长起来。 忽然想起来老妈年轻时，亦喜欢坐在缝纫机前缝制裁剪衣裳，那时左邻右舍拉链坏了、裤脚长了、衣襟破了，都喜欢来我家，让老妈帮忙剪一下，改改式样。我坐在旁边，玩针线盒里的五颜六色的小纽扣，或者听老妈踩缝纫机“嗒嗒嗒”的声音。 有时候，我会在旁边拉二胡，老爸教我一些简单的曲谱，我便像杀猪般地拉着，老妈也不会觉得刺耳，只是一边踩着缝纫机，一边微笑着。 楼下的院子，寂静极了，油菜花开了、刚种的小葱长出了嫩绿整齐的小芽，芥菜也抽穗开花了，菜土的薄膜里覆着辣椒种子，丝瓜藤、南瓜藤干枯了，附在竹篱笆上。 老妈依然在“嗒嗒嗒”踩缝纫机，春日里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一屋子的寂静美好。 偶尔，一两声鸡鸣会打破那一屋子的寂静。 那样的时光，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我这样一边缝着，一边想着，针脚全是乱的。 缝好了旗袍，想坐下来练琴，嫌戴指甲片麻烦，只好坐在阳光下看书，看一直喜欢的《山林日记》，作家丛林不是知名作家，却一直喜欢她的文字，网上买了她的两本书，《山林日记》是最喜欢的一本，她在湘西寂静的小镇上行医，写文章，文字里是真正的岁月静好，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她的文字，描写最多的是湘西的那片山林、山溪、峡谷，她的文字，无争无抢，隔绝尘嚣、恬静美好，却有一种深深撼动人心的力量，是身居大都市里的人难以理解的。 因为自小在乡村里生活，对于她的文字，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郁闷时、沮丧时、焦虑时，读读她的文字，心就静了。 奈何时间不够，每次看书，只能在睡着或是吃饭时，偶尔翻开几页。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几时归去，做个闲人？ 3.20 无头无绪，坐在窗前看书。 春天啊，春天已经来了，它在身边，在每一个角落，无时无刻都能触到。推开窗，是一窗的春光，阳光明媚得不能再明媚了，带着浓浓的暖意。 楼下的玉兰花也开了，白玉兰纯洁无瑕，粉玉兰娇艳欲滴，只是花期短，开了几日便掉落了。 樟树黑色的小浆果马路上到处都是，被车辗压了，被人踏平了，被风吹散了。走在路上，我很喜欢用脚去踩那些浆果，那声音像捏破了塑料薄膜包装袋一样解压、治愈。 一夜之间，紫樱花也开了，一直不识紫花，打开百度，才查到其名。紫樱花不单开花，也结果，红色的小浆果成熟了，掉在地上，无人捡拾。去年的春天，我拾了一颗刚落下的紫樱果，尝了一下，酸溜溜的，像秋天刚长出来的酸李子，带着涩味，口感不好，难怪摘它的人少。 春天无限美好，又让人怅惘，时光一下子就过去了，很多事情要去做，却在迟疑间一次又一次地拖延了。 想看书，又静不下来。做饭时间也到了，唉！ 3.22 夜，看书，不知不觉睡着。半夜里又醒了。楼底下有说话声，还有晚睡的人儿尚未入睡。天渐暖，余寒渐消。这几日，垂丝海棠、紫薇花、美人梅、樱花，次第开放，特别是樱花，白中带粉，或满树纯白，灿若烟霞，开得浪漫极了！油菜花已接近尾声，往年去菜花节看菜花，看的不是花，而是体验一种漫步在田间地头的闲逸之情。“今夜偏知天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在老家，估计早已是蛙声、虫声一片，在虫声交织的自然天籁之音中感知春之美好。上海的春夜，偶尔也能听到蛙声虫鸣，每每听到，遂勾起无限乡愁。宠柳娇花，清明将至，宜踏青、宜远足，我却只能困在高楼，在上下班的途中，感受那一点点春天的气息。“一年春事都来几，早过了，三之二”，清明后，繁花落，芳菲尽，终是短暂。“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在生命长河中，个人生命之短，亦如短暂花期。 四季流转，稍纵即逝。 花开堪折，好想去海棠花海里折一枝海棠回来，置于书桌，相看不厌…… 4.1 清明已过，花事皆尽尾声，惟余晚樱、紫荆、牡丹仍明艳动人。 唐代诗人刘禹锡写牡丹花开，“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牡丹花一开，真是雍荣华贵，万色俱黯。 旅居上海，看牡丹花开的机会不多，在古华园的晚晴园见过一次，秋水园见过一次。晚晴园的牡丹花色品种多，花开时节，富贵明艳，一派大家闺秀风范，总让人想起杨贵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样的风貌，只有李太白才能写尽。秋水园中有一株白牡丹，某年偶然得见，惊为天人。原以为秋水园只有假山、奇石、芭蕉、修竹，不曾想还有白牡丹。白牡丹纯白如玉，多少有些清冷孤傲的气质。 因爱花，无论芍药牡丹桃花樱花，每到春天花开时节，便欲览尽所有春花，奈何身在樊笼。 听闻邬桥有一株明代牡丹，为书画家董其昌所赠，恰读过作协何老师一文，对邬桥明代牡丹更多了几分向往。 清明节，遂与先生驾车前往。 先生常去邬桥，知道牡丹园大概位置，临将到之时，却不知道牡丹园具体位置了。平时出行，一直导航，此次竟然忘了。 至一地，路旁车辆多，亦有熙熙攘攘的行人，以为快到了，于是停下车，准备走路过去。路旁是墓园，很多在祭拜祖先，墓碑上尽是数字代码与人名，相隔甚近。想人之一生，也不过寸地，化为草木而已，略觉唏嘘。 再往前走，是墓园入口，并不是牡丹园。问路人，曰牡丹园在前面两百米处，遂慢慢散步而至。 牡丹园在路左侧，地僻，幽静，树多，落叶匝地。进入园中，十余株白牡丹映入眼帘。园不大，游人亦不多，多是慕古牡丹而来。我们先不管白牡丹，径直去探访古牡丹，一个覆着薄膜的棚子下，一株株型不大，花色不多的粉色牡丹仿佛穿越而来。 以为古牡丹必然似古木参天，体型巨大，原来如此娇小，倘不知其年岁，以为不过是普通的，再也平凡不过的牡丹。 然而，古牡丹终究还是古牡丹，新叶嫩绿如初，花亦娇艳，然其根茎却相当发达，黝黑斑驳，像饱经风霜的老人，见证近五百余年的岁月沧桑。 此牡丹为明代书画家董其昌所赠，历经金家二十几代人的守护，早已名扬远近。 五百余年岁月更替，历风霜雨雪，世上的人早已换了一茬又一茬，牡丹默默地见证着一切，花开花谢，不变其容。 倘没有金家人的忠诚守护，牡丹亦活不过此年岁，冥冥之中，总有一种精神在支撑着他们，这是金家人二十几代人的使命感，牡丹长活，全赖信念。 我静静地欣赏着牡丹花，仿佛穿越到明代的时空里，有赠花的场景，亦有金家先人轮番守候的场景，一代代老去，一代代新生，生命不息，精神不止！ 古牡丹旁有一古井，掀开井盖，水清如许，默默灌溉着古牡丹。 赏牡丹之时，又遇何老师，她为牡丹写下数千字报告文学，为古牡丹代言，并持续关注，此种虔诚精神，亦令人动容。 古牡丹周围的白牡丹亦开得顾盼多姿，倾国倾城，令游人留恋忘返。 我在园中徘徊，感受古牡丹带来的那份古意。又至牡丹旁一小亭，看到小亭后的院墙上有董其昌赠送的匾额，“瑞旭堂”三字，其字形秀美，符合大众审美，一代书画名家，采众家之长，形成自己的风格，只是晚节不保，多少让人有些感慨，书品与人品，究竟是不是统一的呢？ 因时日晚，近黄昏，尚想着去郊外赏春花，与何老师告别，出园，复入乡间小道。 终于了却赏牡丹之心愿，回来的路上，一直怔怔。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人之为人，做一个历史的承载者也罢了…… 4.14 夜，无寐，似乎总有一桩心事末了。 记忆总停留在那些逝去的日子里。 清明假期，赏完明代董其昌所赠牡丹，遂匆匆去苏州。 姑苏情长，总在梦中！ 至苏州时，已是夜幕初临时刻，太湖畔隐隐的青山迎面而来，内心拂过无数温柔，仿佛前生便生长在太湖之畔。 停车之时，见一花树，花如绣球，洁白若雪，俩孩童拿着小木棍在把花打下来，问：“何以敲花？”答曰：“我们想把花摘下来，够不着。”“怎不搬个凳子？”一语惊破，年岁大的姐姐赶紧搬凳子去了。 我看见台阶上一团雪白的花，又问：“可以送我一些吗？”年幼的弟弟遂挑了几朵给我。 在饭店吃罢饭，出门，又遇姐弟俩，他们已经摘了一箱子花回来了，原来他们是饭店老板家的孩子。我又讨了一枝晚樱，喜滋滋漫步在姑苏的水墨画卷里。 夜宿先生表妹家，翌日晨，相约去太湖西山挖竹笋。我之心意，不在竹笋，而在太湖。 午后，驱车去太湖，沿途晚樱开得绚烂多姿，一路，繁花相伴，又兼路旁商铺青瓦白墙，雕檐画栋，真是美不胜收。 至西山，车多，游人更多。淼淼太湖，水天相接，碧波万顷，令人心襟开阔，逸兴遄飞。西山竹子不多，怕游人破坏，山路旁架着高高的铁丝网，我们好不容易到了一个缺口处，却须身份登记。再问，如进去扫墓，可登记进去。大家遂以扫墓为名，进了竹山，名为竹山，实为渔洋山。进山之时，我忽然发现一路牌，上书“董其昌墓地”，附以箭头方向。 乃大惊，冥冥之中，难道与董其昌真是有缘？昨日才见其赠送的古牡丹及匾额，今日忽见其墓地，这是巧合吗？ 暂不论其他，进了渔洋山，一片青青麦地沿山平铺开来，绿茵茵一片，好似旅游胜境，几棵大树，立于绿地之中，美得有些不真实。远处藤蔓众生，一些已枯萎，一些冒新芽，森林的气息迎面扑来。 众人急着挖笋，一入山，便遁入山中，撅得黄泥乱溅。我内急，遍寻卫生间，又至太湖畔，无处可寻，导航，行四五百余米，见数庵，尚在建设之中。庵中人稀，一老年尼姑端坐庵门，面容慈祥，庵门数株白牡丹，灿若云霞，遂拍数张折返。 又至青青荞麦地处，方才发现董其昌墓在不远处，遂又前往。行十几米碎石路，至其墓前，发现墓碑亦简陋、荒凉，只有数行文字记载其生平，因其口碑不佳，一代书画家，落得身后此番凄凉，又让人感慨不已。 我在其墓碑前轻轻作揖，纵然其祸及一方，终究成了历史，其书画造诣，非我等后辈所能及也，只有仰慕的份罢了。 黄昏，众人满载而归，而我，却憾于未能在太湖畔多呆几分钟，哪怕，就是坐着那里看一会夕照与远帆也够了。 姑苏之行，终成梦境，梦里依然会时常想起，那浩淼的烟波，那隐隐的青山…… 五一假期已近尾声。 春天也近尾声，花草树木化为了一片深情，葳蕤繁盛。 五月是蔷薇月季花开的季节，温柔的南风，吹醒了千家万户篱笆院落上的蔷薇，水晶帘动，满架蔷薇，空气里是慵懒甜腻的气息。 这几日出游，随处有蔷薇映入眼帘，那趴在院墙上的粉色小花，惊鸿照影，似可爱调皮的美娇娘，墙外行人，墙内佳人笑。 午后，在蔷薇花开的气息里去图书馆，依然能瞥见几处院墙上的蔷薇，直让人心襟荡漾。 两个月去一次图书馆，记得上次去时尚是初春，玉兰花开，东风中带着寒意。如今，暮春初夏时节，天已暖，草木涣新颜，生机盎然。 图书馆内有书法作品展，更有草书作品展，观草书作品，如观院墙上的蔷薇，或端庄、或羞怯、或沉郁、或奔放，似舞女灵动的双足，又似音乐奔放的节奏，痛快、酣畅淋漓。 在静静的午后，观一场书法盛宴，感受时光的流逝。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5.3 漫无目的地看书、听音乐，音乐走心，又不走心，只是那一瞬间的心情。 五月，浅夏，浅浅喜欢。 依然凉，披了一件薄衫，还是鼻塞。 几日来偶感风寒，咳嗽，鼻塞，也不太重，浅浅地不舒服。 五月的风里，月季、蔷薇开得疯狂，美得绚目。那日去了金山花开海上，在虞美人花海里徜徉，回来买了两盆月季花放在窗台上，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看花，看看花儿开了多少，又谢了多少，掉了的花瓣儿更美，如美人迟暮，楚楚可怜，“花谢水流两无情”，“花自飘零水自流”，无限凄美。 世间美好的事物千千万万，也总有消逝的那一天，美人如花花似梦。 躺着听音乐，看书，看花瓣儿飘落，看白云、蓝天…… 读李煜的词：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早觉伤春暮。数声雨点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低低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此时的李煜，或许没有国愁家恨，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在伤春悲秋，寻常清明节后，百花零落成泥，数声雨点、朦胧淡月，伤春的情绪在蔓延。千年前的清明如此，千年后依然如此，万物清朗，即便过了千年，也依然能在相同的时空里相遇，共鸣。 五月浅夏，眼前之景，或许千年之后，依然没有改变。千年之后，依然有像这样的自己，感叹时光流逝，伤春悲秋不停息。 今日，给自己放一个小小的假，重回慵懒状！ 做一只懒懒的小猫！ 5.10